作者:夜雨惊荷
说来奇怪,平遥王的儿子极多,而且多半是老王妃所出,但是女儿却少的可怜,竟没一个是正经的小姐,生母不是姨娘就是通房丫头,上不得抬面。
老王妃善妒,平遥王头脑呆滞,事事听老王妃的,所以几个庶出的女儿都没有登记造册,划归到王妃名下抚养。到了成亲的年纪,老王妃每人赏了一千两银子,远远的打发了。
先帝对这个弟媳有点埋怨,心中落下了毒刺,竟没叫礼部的人去询问,所以平遥王家那一代没有封过一个郡主。
到了孙女辈的时候,平遥王家的子嗣一下子多了起来,光女孩儿们就十几个,刚刚见的红衣**排行为四,不过是众多姊妹中的一个。
这一下子可就麻烦了,按照排名,这些姑娘们都该有个县主的封号,比照着她们的姑姑短一等。可惜,当年老王妃糊涂,不肯过继一个庶出的到名下,到了关键时刻,先帝也装起了糊涂。
老王妃气的咬牙切齿,推搡着平遥王进宫面生圣。平遥王虽惧内,但是更怕长兄。
这些年眼见一个个孙女出嫁时候的不如意,老王妃越加的想要夺回这些封号。
这才有了此番的进京面圣。
长公主这一席话不可谓之不毒辣。老王妃是在宗谱上记着,可是皇室的女儿终究是外人,死后进不了宗祠,受不得后辈的祭拜,老王妃心心念念叫孙女们冠上皇家县主的封号,可又不想想,这些小女子又能还给皇家什么?
平遥王妃转眼间便将这一切弯弯道道想了个通透,她进京前儿子们就劝,不过是个封号,皇上又不是先皇,不给就不给吧,至少家中的几个儿子们都是得了荫蔽的,将来大儿子还会继承王位,难道还照拂不了几个女儿、侄女?
儿子们想息事宁人,老王妃不是不知道,可心中就是憋不住这股子闷气,加上嫁进皇家这些年来,老王妃在番地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里有堵着这样一块大石头怎么能受得了。
就见平遥王妃笑道:“宗谱上记着我的名分不假,不过……老身记得,上面也记着长公主殿下不是?你这些侄女们就没那种好运道了,就算嫁进婆家,也要因为身份的问题被妯娌们病诟好久。”
绵里藏针,讲的大约就是现在这个局面,平遥王妃见了长公主虽在笑,但对皇家满腔的怨恨不难听出。
王府里有位二十出头的**款款走出,侍立在老王妃身边说道:“祖母就知道为我们这些小辈着想,其实我们原也不艰难,进了婆家的门小心谨慎,样样不出错,只是妯娌们问起的时候,多多少少觉着有些尴尬。”
平遥王妃心疼的轻抚着孙女的手背,转眼又冷然问道:“长公主瞧瞧,今日来的皇亲国戚也不少,那边坐着的湘郡王妃,她们家的女儿可不是正儿八经的县主?”
被点到名字的湘郡王妃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原本只看热闹的心思一下子熄灭。他们家只是皇室偏枝,几近没落。
老王妃犹不解气,仍旧说道:“再有文昌侯,他们家的大女儿不也封了县主?咱们皇上好大的手笔,正儿八经的侄女不管不顾,对人家的孩子却是百般照顾。”
平遥王妃这一句顿时惹火了文昌侯夫人。
“我说,平遥王妃,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是,我们家原在大西北,上不得抬面,好些人都暗暗偷笑我们是土包子,可是王妃也不想想,我们家的女儿为什么被封了县主?那是我们侯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得来的,十三年的浴血奋战,换一个县主的名头,难道说老王妃觉着皇上的做法不妥?”
老王妃被抢白一番,暗暗后悔没有头打听清楚,这个文昌侯夫人,好泼辣的性子。待她正要杀一杀对方的锐气,就听长公主笑道:“文昌侯夫人说的很是,皇上也是体恤国之栋梁,不忍叫他们心寒。又如老王妃说的湘郡王,郡王妃在这里坐着,你便出言问问,她们家的那个小姐可是正房嫡出?”
刚还不自在的湘郡王妃如今是彻底的坐立不安。
他们家的女儿是庶出,按照祖宗的规矩,庶出的女儿只要有长辈出面,皇室会酌情考虑赐予县主的头衔,如一家十来位小姐,先紧着嫡出的姑娘,而后才是庶出。
湘郡王妃亲生的一个女儿幼年夭折,郡王偏宠侧室,不等王妃再次诞生麟儿,就将原本的空缺给了这个庶出的闺女。还美名其曰,说是怕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湘郡王妃一时间被京城贵妇们引为笑谈,这事儿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羞恼仍在。如今被长公主和平遥王妃这么不管不顾的说出来,湘郡王妃不能埋怨长公主,只好将怨愤都撒在了平遥王妃身上。
就见郡王妃站起身,扶着她们家那个庶出的县主,冲着老王妃冷哼道:“婶娘羡慕不着我们家,您若有心,当初就很该给几个庶出的表姐们占住这个名分。侄媳可是听说了,您那几个庶女过的并不如意,这也难怪,又不是婶娘您亲生的,管着她们作甚?还不如想想自己的亲孙女”
“你”老王妃何尝被这样羞辱过,一个个都是小辈,却净不给自己情面。
平遥王妃只有数落别人的份儿,今日接二连三的被挤兑,胸口猛的腾起一股热浪,“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长公主冷眼看着,益华殿里余下的那些人家谁不是人精?就算看不清是非,只要望一望别人家的做法,也知道这个时候替平遥王家出头是自讨苦吃。
一时之间,只老王妃的几个媳妇、孙女团团围了上来。
人情冷暖,叫平遥王妃顿生惧意……
她只以为自己的辈分高,逼着皇上赏封几个孙女是易如反掌之事,没想到皇上的面儿没见着,先吃了长公主的一番排头。这些个世家太太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见风使舵。
平遥王妃忽的想起了临来时大儿子说的话:当今圣上不是先帝,或许先帝还惦念着兄弟情义,对父亲再三关照,但是皇上总共也没见过父亲几面,哪里谈得上亲情?平遥王看着是勋爵世袭,但是只要皇恩单薄,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将这爵位给夺了。
平遥王妃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不无道理。几个孙女又是用帕子扇风,又是给自己揉心口,老太太顿感悲凉,自己这些好孙女们,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为了她们这些小白眼狼而搭上儿子们的前程……
平遥王妃一把就推开了其中一个少女,那姑娘几个踉跄,就跌坐在长公主和黛玉的身边。
长公主冷冷一笑,伸手往后推了一下黛玉,头也不回的说道:“请林姑娘去吉华殿。”
小宫女忙不迭的领着黛玉出了殿门。走不多时,才趁其他宫人不在意的时候悄声笑道:“林姑娘,奴婢是林大人叫来的,你不用担心,林大人在吉华殿等着你呢,还说皇后娘娘可能要召见你,叫你别担心。刚才益华殿里乱哄哄,贾家老封君又在您身边,奴婢不好上前明讲,佟夫人一进宫就被皇后唤人传召去了,她怕姑娘等急,叫奴婢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林大人。”
身处皇宫中,黛玉安敢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人?“宫女姐姐,比试要到什么时候开始?这无极殿与咱们去的地方又有多远?”
“奴婢当不得姑娘一声姐姐,只叫我香儿就好,林大人和雍王殿下的比试定在未时,之后会有朝中大宴。林姑娘放心,无极殿离吉华殿只隔着一条御河,越桥而上,只需半柱香的功夫。”
黛玉心不在焉的听着小宫女香儿的话,眼神去暗暗打量四周的环境,越是往前走,人越少,不见侍卫侍从,只零星几个宦官匆匆走过,见了香儿,竟都站住脚,恭敬的叫一声“香儿姐姐”。
黛玉不知道哪座才是吉华殿,可看来看去,前面那个就很像。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两只琉璃螭吻正东张西望,宫道上汉白玉雕刻着一种黛玉几曾相识的花纹,似蛇而非蛇,似鸟而非鸟。
黛玉正犹豫着,已然台上石阶上的香儿扭身笑道:“林姑娘不知道吧,我们这吉华殿还有个名字,只是过于诡异,往常不大叫。”香儿一指地上的暗纹道:“这东西叫螣蛇,乃是上古神兽,属火阴,所以前朝的皇帝又将这里叫做螣蛇殿。咱们太祖皇帝嫌弃不好,几次要推翻重建,不过因为种种缘故,都没能成行。”
黛玉不敢置信的举头望向廊檐上的螭吻,“你说这个东西叫螣蛇?”
“对啊”小宫女不知道林姑娘怎么这样大的反应。
黛玉脸色不自在的摇摇头。
她现在已然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此图了,哥哥当年一位游方的术士朋友送过一本志怪小记,里面就曾经有过书录。螭吻乃是传说中的龙子,激浪便可降雨,而地上的螣蛇却为十二天将之一,火炎包藏着的大蛇,是属火的凶将,居于巳,主惊恐怖畏。
自古水火不相容,什么人将殿阁修成了这个样子?
而哥哥在这样的大殿里候着,会不会本身就是不祥之兆?
黛玉陡然打了个寒颤……对此番比试心生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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