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海人鱼
更让他恼火的是,当他将这件事情跟带来的侧福晋丹珠说,要她同去时,她脸上的迟疑和眼中的恐惧。
“怎么,你不愿意去给额娘侍疾吗?”他绷着脸,眼光发狠。这就是说爱他、所有的一切都要献给他的女人?她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所有的妩媚柔情都是骗他的吧?
丹珠对上他狰狞的目光,心中一凉,忙低下头,柔声道:“妾身怎会不肯,只是妾身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怕会耽误了额娘……”
“病情自有太医负责,熬药服侍的还有宫女奴才,你能耽误什么?不过去尽个孝,陪陪额娘,定定她的心……”他轻快道,心中想着,有了伊尔根觉罗氏在,他能少许多事。
丹珠很无奈,如果知道这次塞外随侍会遇上这款子事她才不要来,她已经有了儿子女儿,好好守着他们,她一生也就圆满了。十四贝子府里,地位,嫡福晋她比不了,宠爱,她更比不上舒舒觉罗氏,凭什么这种烂事就要摊她头上?她不过想受点宠,保证一下她和儿女的生活待遇不行吗?
这么一想,在完全封闭的庄子里给不过几天就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德妃侍疾她便没那么亲力亲为了,凡事指挥宫女奴才,每天一回自己住处就先为自己清理消毒、喝药预防,十四阿哥更是打着男女有别出入不方便的旗号,每天只应卯询问太医几句了事……看得几位太医暗自摇头,跟皇四子及皇四子侧福晋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生病的人,亲人朋友在身边支持照顾所能产生的动力是很大的,他们这种情况,德妃怎么能很快好起来?
几位太医怕病情耽搁太久,损了德妃身体,便趁着一次德妃清醒禀了上次四阿哥侧福晋去给康熙侍疾时所采取的一些手法,问是不是可以采用?德妃闭眼只考虑了一会儿便让他们采用……
脸色枯黄消瘦,笑起来微弯的漂亮眼睛浑浊涣散无神,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她的老十四啊,就是这么为她侍疾的么?德妃摊倒在床忍着胸腹翻滚的恶心呕吐感,她曾听康熙在她面前赞过四阿哥及钮祜禄氏如何体贴细致地给他侍疾,如何孝顺……现在,她但愿自己不曾听过那些子话,没有对比就没有失望,没有……心痛。
可是,她还是舍不得他,她的宝贝儿子,他不来也好,不来是对的,这种病会传染,万一他有了差错,叫谁伺候好他呢?但是,这个伊尔根觉罗氏就太可恨了,居然敢这么轻忽了事,她有没有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啊,打量着她再也好不了吗?!
德妃能屹立宫中近三十年不倒可不是个没手段的,当即便令丹珠整天在她那儿贴身侍候,擦脸、拭身、喂药……丹珠无奈,德妃都这么说了,不照做的话她这侧福晋也就到头了,只得战战兢兢地应付,每天累得要死回去还得清理自己,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传染上。睡眠时间不够,心理压力过大,不过十几天时间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也苍白消瘦得风吹就倒的模样。
十四阿哥看了倒有些心疼,不过也没说什么。
两个月后,德妃康复,十四阿哥并十四侧福晋随同返京。
不明究里的人看了十四侧福晋瘦弱的模样纷纷称赞夫妻二人孝顺。康熙听到这些传言冷笑着扔下奏本,德妃在热河行宫别庄养病的桩桩件件早有人暗中禀报,具体怎么回事他还不清楚吗。
好一个母慈子孝!
德妃一回宫,胤禛和苏宜尔哈便带了不少滋补的药材进宫探望,德妃因着这场时疫整个人消瘦又憔悴,皮肤黯淡无光,保养得乌黑的头发也出现了白丝,她想着闭宫好好休息保养,便没有见他们,只让陈嬷嬷出面收了他们孝敬上来的东西。
事情还没完,十四阿哥和侧福晋伊尔根觉罗.丹珠一回府就爆发了病症,这俩倒霉孩子,千防万防还是得了时疫的待见,中招了。
本以为在自己府邸,生活照顾、养病各方面都能得到最好,岂知诊断一下来,整个府里的人都懵了,时疫啊,谁敢去碰,没瞧这俩侍疾的都被传染上了吗?
嫡福晋完颜氏声明自己要主持大局,府里不能没人坐镇,况且她还有两个嫡子要照顾呢,不能侍疾。舒舒觉罗氏则扶着头,因为爷在热河给额娘侍疾她日担心夜忧心,身体给熬坏了,虽然她想,却实在无法支持……
到最后,只一位人微言轻的唐格格被推了出来,给十四阿哥侍疾。
这事一出,不只满心期盼的十四阿哥噎了口闷气,连德妃也气得差点晕过去,顾不得保养了,连召了十四福晋和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去申训了一顿。
至于侧福晋丹珠,所有人都忘了她,封闭了她的院门自己养吧,瞧她那风吹就倒的模样八成也熬不过去了……所有人都这么猜想。没想到她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她知道这十四贝子府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连枕边人十四爷她都不能相信他能在她死后好好照顾她的儿女成人,更何况其她?
也许是报应,天天在德妃面前侍候的丹珠症状轻,养了大半个月就没事了,而自始至终姿态疏离、万事不沾的十四阿哥却病势汹汹。
什么药汤和方法都使遍了,就是没能好转。这一病,直拖了三个月,好了后十四阿哥整个人都剩一副骨头了。太医们合诊后向康熙回禀,这十四阿哥人虽好了,身体机能却有些受影响,以后的子嗣有些艰难。不过好好保养身体的话,十年八年后还是有望恢复的……
86、母子(上) ...
德妃都因为关心十四阿哥知道今日太医会诊完会来回复康熙,便早早来给康熙请安,康熙知道她的心事,也不拦着她,因此太医的话一出来,她一听懵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上,我可怜的祯儿,都是额娘连累了你啊……”德妃一醒来便珠泪涟涟地哭。尽管十四已经有了两个嫡子,可是这事一出来,离那位置可就更远了啊。
康熙脸一沉,敢情你生病让他给你侍疾还叫连累啊,你这是埋怨自己还是埋怨朕呢?再一想到十四阿哥给德妃侍疾时的作为不由一阵不舒服,这么疼宠他的额娘都能如此对待了,他日朕有个万一,他会怎么着?
“行了行了,都是照看不经心的缘故,朕、还有你和他那位侧福晋不也得了时疫,怎么没人像他这么不济事,平日里看他身子骨还行啊……”
德妃一惊,听皇上这话怎么像在怀疑十四中看不中用?十四在众阿哥里能出彩的也就身手出众,兵法谋略擅长,万一再失了这个长处,还能凭哪个在皇上面前露脸?忙道:“皇上说的对,定是那起子奴才照顾得不经心,不然祯儿的身子也不会受损……呜,还好太医说了好好保养能恢复过来,十四的身子骨向来强壮,定能早些好起来的……”
康熙对李德全道:“去将老四孝敬给朕的药材里拿百年紫团参、百年紫灵芝各两支、鹿茸鹿鞭海马等给十四阿送去,让他好好养身子。”
对啊,多用些补药,定能好的快些!德妃眼睛一亮,皇上对老十四还是很关心的……不过,她有些嫉妒地想着,老四对皇上孝敬不少啊,比起送到自己那儿的东西……哼,可见是不把自己这个生母放在心上——她这会儿已经忘了每每胤禛送鲜果进宫她在众妃面前的得意劲了。
德妃拿着帕子拭了找眼角,向康熙行礼告退,忙着到自己永和宫的库房里找上好的药材给十四阿哥送去。如此也罢,她还打发了陈嬷嬷到雍亲王府去索要珍贵药材补品,这弟弟需要养身子,哥哥也不能太吝啬不是。
也不知是康熙有意无意,并没有让太医及当时跟前服侍的宫女太监噤口此事——当然了,小说里那些宫女太监踩高捧低说主子闲话或克扣不受宠主子的份例等事在皇宫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满京城的皇室宗亲有点子身份的谁没个三两三啊,德妃又急于给十四补身子竟也忘了此事,不几日,十四阿哥因时疫而身子受损不易再得子嗣的消息便在宗亲大臣间传了个遍。
待十四阿哥躲在贝子府里休养身心、彻底恢复了健康出来无意间听到后,已挽回不过来。想想当时德妃弄出的一大通动静,再加上自己会得时疫也是拜她所赐,不由恼怒万分,当下便跑到永和宫跟德妃一阵好吵。
“你、你就是这么孝顺额娘的?当时那么多太医都知道,又是在乾清宫,太监宫女多少少服侍着,你让额娘越俎代庖地下令么?做额娘的心急儿子的病情给儿子赏赐药材还有错了?你怎么不想想当初额娘得了时疫那会儿你的态度,额娘就不心冷、伤心吗?”德妃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眼眶当下就红了,这就是自己宝贝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一出了事,平日里的孝顺恭敬半分也无,光上赶着埋怨了。
十四阿哥想想自己的作为也有些愧,可一想到自己如今被人暗地嘲笑无能,不由一张脸红了黑、黑了红,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
“再说了,谁家的事不被人说道两句,你这病又不是医不好,保养个十年八年你还年轻呢,还愁不能多子多福?到时儿子一生出来,谁还能说什么?此时的风言风语你不去管他才能证明你的大度、心怀坦荡!
再说了,这事是哪儿传出去的还不知道呢,蕙兰理事的能力我如今可不大相信,你还是在自己府上养的病呢,是缺人了还是缺物了,能将病情拖得这么久,活生生拖垮了身子……”自己的儿子再怎么不肖还是自己心疼,罢了,本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再历练历练就好。可是对儿媳的不满却是真真的了。
德妃的一番话说得十四阿哥又羞又愧,不由地跪下赔罪道:“额娘,都是儿子的不是,是儿子不对……额娘千万不要被儿子气到,儿子是最亲额娘的,才一有了不满就到额娘这里撒……”
心里果真疑到了自己府上的奴才。再仔细一想,乾清宫是什么地儿,没有康熙的允许是半丝风声都不会透露出去的,那些太医也没那个胆,额娘身边的人也大都体会主子的意思向着自己不会到处去传,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府,不,还有四哥,可是,会是他吗?说实在的,自己是看四哥不顺眼,这些年在额娘面前没少上他的眼药,在背地里也没少在八哥他们面前表示对他不满,暗里拆他的台……可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人品还真是所有兄弟里排得上号的,这种损人不利已、皇父也是明知的事儿,他做了有什么好处?
也有可能是八哥他们,自从八哥被皇父圈禁、除爵、申斥……之后,自己明显冷了那边,又拉拢了不少原来支持八哥的官员,难道他们是痴的傻的不知道?他们一直没什么动作,可自己从不小窥他们的能力,说不定……
“额娘还不知道你么,就是个暴躁霸道的脾气,不过,你那府里也该整治整治了,那些女人也就是个调剂身子的宠物,万不可太纵了,你瞧瞧你一有事儿,哪个陪你死了?最关心你的还不是额娘!”
拿出帕子给儿子拭去额头上的灰,扶了他起来,德妃又叫了人沏了茶来,慢慢地开解。“出了这事儿也有好处,你最近得你皇阿玛看重,太子和八阿哥那边也不顺气儿,怕是要拿你当靶子,趁此机会令他们松了戒心,雌伏起来发展势力,你皇阿玛知道是你孝顺才得了此难也会对你另眼相待……”
“嗯。”他自己沉思着,好一会儿才道:“额娘,你说会不会是八哥他们在暗中操纵此事?”
十四阿哥在八阿哥除爵事件中脱颖而出,被康熙注意到,而后又利用康熙打压“八爷党”的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瓜分了不少八阿哥的人……这事,德妃也是策划人自然心知肚明,八阿哥有着令人如沐春风的风仪,但德妃本身也是善于掩饰自己的人,也不会相信他是玉树无垢之人,反而更是防备他。
如果她对四阿哥和佟佳氏是天生的敌对情结,不死不休,那么对八阿哥她就是真正地防备,在她看来,这么会讨人欢心,又拥有那么大势力(人心)的人,不仅不简单反而是危险,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扑上来咬你一口……
十四阿哥怀疑八阿哥,她也觉得不无可能。
回了府邸,十四阿哥也没怎么处理妻妾,不过此后他对嫡妻完颜氏却更加淡了,至于最受宠爱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失宠不少。众人以为他会抬举侍疾的唐格格,哪知他却只赏了不少金银财物,便没什么下文。
德妃的话多少在他心中起了作用,时疫是很可怕,但凭着众多太医及上好的药材,以皇家之力哪里不好治,看皇父、额娘还有伊尔根觉罗侧福晋不都好了吗,他的病拖了那么久,以致身子受损当然是下人侍候不经心的缘故,还有嫡福晋完颜氏和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的贪生怕死,一个表现得再贤惠,一个平日里温柔体贴地爱他依赖他,都是假的,关键时刻,还不是推了个懦弱无能的唐氏出来?
挑挑捡捡,还有个侧福晋伊尔根觉罗.丹珠,本来十四阿哥对她早早病愈而自己却拖了甚久还损了身体的事有些子不满,待听了她哭诉病中被封闭在自己院中无人理睬、奴才避如蛇蝎的凄凉后又觉得她跟自己都是受害者,再思及自己额娘生病她后来也确实尽心尽力地伏侍,心中就有些子软和,对她也就恩宠不减。
对奴才他就没那么客气了,但凡让他抓到一点子偷懒犯错的,打杀的打杀、撵的撵……一时之间十四贝子府的风气为之一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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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进入了腊月,渐渐有了过年的喜庆。
因着储位,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父父子子令康熙觉得糟心的事,再加上今年是皇太后七旬大寿,他有意大办,皇室宗亲、王公大臣自然对年礼寿礼的准备更尽心,一时之间,求画求古董求异宝者多如牛毛,一扫四十七年废太子以来的官员们走一步看三步的顾忌、低迷。
苏宜尔哈此时怀孕已八个月,府务什么的自然不用她费心,各皇子府的年礼往来也自有芳茶她们按着旧例拟了单给她过目,略作增减也就是了,只年节酒宴应酬就实在推脱不得,只得让李氏出面。
李氏的风光得意及耿氏等人为她的可惜,她都看在眼里,不过那些繁华荣光她本来就不热衷,什么皇家筵席对她来讲那就是活受罪,见识过一次那种热闹排场就够了,犯不着为了体会那一时的风光而让自己跟肚子里的孩子受罪,养胎重要。
胤禛对她的这种态度十分满意。在正月十六这日,年贡来京的外藩、贝勒、贝子、额驸、公、台吉和全体皇子、大臣、侍卫以及福晋、夫人、命妇等齐集宁寿宫参加盛大宴会,因着比较随意喜庆,他特意准备了万全,带了她一起去,令准备了许久的李氏期待落空,面对她人嘲笑的目光气得牙根发痒、心头窝火。
苏宜尔哈这次没有拒绝,是因为康熙早就关照过礼部,他要在筵宴上跳玛克式舞,向皇太后祝寿——这段历史,她有看过,很感兴趣,要知道这一举措在中国几千年封建帝王史上实属罕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好像很忙,又什么事都没做 o(︶︿︶)o ,鱼鱼的电脑可能中毒了,总是用着用着就黑屏了,重启了。。。。俺码字时还要杀毒杀毒。。。。效果好像还不怎么好。
而且,鱼鱼的妈妈昨晚上广州来了,咱好歹得尽尽孝心:)
晚更,抱歉,本来还想着挤时间加更滴。。。。果然都是泡影。。。。。今晚还要努力赶案例,呜呼。
第八十七章 母子(下)
胤禛跟乌喇那拉氏同坐一辆马车,苏宜尔哈很庆幸自己不用跟他们同坐一辆马车,虽然她将自己的心态摆得很好,不过面对生命力日渐熄弱的乌喇那拉氏她心中总感到不自在,她时常在猜,以乌喇那拉氏这种表面平和、内里高傲对自己的地位极为在意的女人来讲是有一对乖巧的女儿承欢膝下的好还是拥有一副副健康的身体享受尊荣的好……
唯有对她,她恨自己轻浮。
从穿越以来,她努力地生活,争取对自己最有利最适合自己的生活环境,她也尽可能地回报对自己好的人,尽可能维护自己所受的教育,不轻视生命,不侵害他人……可是,因为她一时的随性,因为自私,她从未给过这个女人选择的机会。
所以,只要不太过份,她一直忍让。
而乌喇那拉氏也一直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太懂得适可而止了。
偶尔的挑拨,偶尔的陷害栽赃,倒反而在锻炼自己的宫斗级数,苏宜尔哈颇为无奈,她只有接招,而面对她以嫡福晋的身份,炫耀似地扶着胤禛的手同上马车时她更哭笑不得,她一直当她是福晋,她的上司之一啊,难道自己对她还不够恭敬?!
自从有了元寿,她更深地融入这个时代,更真实地生活着,越发褪去了早年时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爱情向往。这不是一个讲究爱情的时代,这不是一个讲究自由的时代,它对女性的束缚太多,不能有行差踏错,不能有言语不慎。
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当初选择融入,选择随波逐流,历史上的胤禛是个责任感强的人,而她选择做为这一世终身依靠的胤禛更是因为他独特的经历而包容她的“与众不同”,他是一个坚定强大感情内敛的人,虽然他在爱情上无法与她共鸣,但她不强求,这样平稳安逸的生活真的很好了……
叹了口气,她在履行自己的义务,乌喇那拉氏也是吧,她也清楚,为了她自己,为了整个雍亲王府,她必须出席皇宫筵宴,即便是支着孱弱的身体。
进了永和宫,德妃依旧和蔼美丽,只是比之上次见她眼角的细纹多了些,想来塞外的那场时疫让她的健康损耗不少,连带着容貌上衰老不少。
见着苏宜尔哈挺着个大肚子,她眼中光芒微闪,问了几句平日里有无不适之外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乌喇那拉氏身上。
乌喇那拉氏不亏是与她相处了十几年的婆媳,应对得极得体。
德妃仔细地打量着她,果然觉得这个媳妇儿消瘦孱弱,精神气越发不济,但眉眼间却比以往更为清丽些……当然,比不上一边坐着的钮祜禄氏,这个女人即管怀着身孕,也盖不住那通身的清雅,那秀丽脱俗的容颜仿佛有着选秀时的影子,但变化真的太大,有时她不免怀疑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模样会不会是自己想出来的。难怪能得到老四的宠爱,她淡淡地想着,可惜当时没想到将她指给十四,这个女人最可贵的是能与夫君共患难,同赴险……完颜氏和舒舒觉罗氏这点就差了不止一截。
很快的,十四阿哥也带着十四福晋和伊尔根觉罗侧福晋(丹珠)来了,德妃眼睛一亮,拉着他的手坐在自己身边,问他近日的生活,吃食、睡眠、到健康……对十四福晋和丹珠倒没了往日的亲近。
没多久,十三阿哥也带着福晋兆佳氏也到了。
十三阿哥沉默不少,兆佳氏却大方爽利了许多,德妃对他们的态度没什么变化,拉着说了一番话,见时间差不多,便领了众人去了宁寿宫参拜皇太后。
宁寿宫内眷很多,来者是客,盛京、蒙古、外藩来的福晋们不论是出于政治考虑或是出于稀罕都要用心招待,皇太后年事毕竟高了,招呼工作还是由佟贵妃领荣妃、宜妃在做,皇太后也乐得跟娘家科尔沁来的人多说会儿话。
德妃领着苏宜尔哈她们进去时,所有人的眼光不由都看了过来,德妃本是四妃之一,协理后宫事务,有两位皇子傍身颇得帝宠,可自去年巡视塞外得了时疫后好像荣宠便少了,不说十四阿哥的事,光这次宁寿宫大办筵宴就没有她协理的份儿……
“都起喀吧。”皇太后和颜悦色地问了众人几句,向苏宜尔哈招手道:“苏宜尔哈过来这边。”拉着苏宜尔哈的手对旁边的人道,“这是老四家的侧福晋,你们嘴里吃的鲜果儿正是她孝敬的。”
苏宜尔哈虽然少进宫,皇太后对她却一点都不生疏,有眼缘是一回事,主要是四阿哥胤禛每回孝敬康熙都不忘给她带些新鲜的小玩意儿,鲜果更是常年不缀。
“真是孝顺的好孩子,长得真俊,瞧这通身的气派……”皇太后身边坐着的几位王公福晋纷纷赞道,“看这肚子,可是有八个月了?”
苏宜尔哈被人当熊猫观赏,众目睽睽之下脸皮再厚也不由染上几分粉红,“……是有八个月了,臣妾贪嘴,我们爷和福晋可不就带臣妾来了。”
“能吃才是福呢,皇玛嬷这里但有的,你尽管拿尽管吃。”皇太后这话一出,不止周边的福晋们深思,连乌喇那拉氏也嫉妒得红了眼,她垂下眼帘,不知这钮祜禄氏何时这么得皇太后欢心,还对她自称皇玛嬷,自己这个嫡福晋还没这福气呢。
德妃煦淡地应付着福晋命妇们的夸奖,心中的懊恼却并不比乌喇那拉氏少,以她的聪慧自然察觉到皇帝最近的冷淡,不过她性子沉敛善谋,并不急着邀宠,只是主持宫务多年,见惯大场面的她敏锐地察觉众人似有若无的眼光心下还是有些尴尬,苏宜尔哈得皇太后的眼,确实替她挽回一些荣耀,毕竟是她媳妇,只是她的内心并未真正感到开心,对比十四阿哥的福晋,这种感受就更强烈了。
“去找你的妯娌们说话吧,不用陪我这老婆子了。”皇太后拍拍苏宜尔哈的手笑道,知道这种场合也不宜使她太过夺了风头。
苏宜尔哈知道科尔沁难得来个身份血缘与皇太后说得上的,便乖巧地退了开去。只是皇太后这么一说,德妃也不敢让她在一边侍候,况且她还怀着身子为着皇家子嗣也得顾着,也吩咐她自个儿小心,不用在旁伺候。
苏宜尔哈哪里能应,只笑着坐在一旁,不时地跟兆佳氏说话,又时不时替乌喇那拉氏递些瓜果茶水什么的,看得一旁那些辈份高的福晋们暗暗点头。
康熙带着一众阿哥、皇室宗亲、王公大臣先后进入宁寿宫大殿,皇太后也领着命妇们在乐声中按位入座。康熙举杯说了一番祝词,祝词大意跟苏宜尔哈在现代时常听的国家领导祝词差不多,接着又向皇太后举杯,并在音乐拍中,实现了自己之前所下谕旨,在皇太后宝座前跳起满族的蟒式舞,频频向她祝寿。
皇太后笑容满面,眼中蕴着泪光,看向康熙的眼光慈爱、欣慰、满足……不一而足。
虽没有多余的话语,但母子二人彼此的深厚感情令在场诸多王公勋贵福晋命妇们感动不已,这不是平常的母子,他们是当朝皇帝与太后,他们也不是亲生的母子……却能有如此的感情,这不得不说,是仁宪皇太后与康熙皇帝二人相互体贴、关怀、谅解、为对方着想,日积月累培养出来的。
没有亲子的嫡福晋们不由触动了心中的某处,是啊,如果教养得好,何必计较是不是亲子呢?
而德妃,则频频将含笑慈爱的眸光投向十四阿哥……四阿哥,竟是连个眼神都没得到,苏宜尔哈关心地将目光移向他,见他脸上淡淡的笑如月光般浅柔,投注向康熙与皇太后的眸色黝暗里有着羡慕与不可捉摸的渴望……
她心中一动,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在心中涌动。
他收回目光,对她弯了弯唇,看回摆在眼前清澈的酒水,不是没感觉德妃的偏心——在前世,他或还会为此嫉妒八阿哥,现在却不会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他的养母对他也是很好的,衣食住行及教育,比之别的阿哥胜出多多,虽然时间短了点,他还来不及长大孝顺她。
要是小元寿在这里就好了,苏宜尔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