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间意
清岚拿起一个,略感受了一下,又放下,又接着看下一个。展眼间便看了大半。她突然觉得一道视线从上而下扫过,仿若受到了窥视,不动声色的朝二楼一个方向瞟了一眼。
二楼一间屋内,一个华服青年放下拨起一角的锦绣珠帘,转身笑道:“八哥可是奇了,我不过是略看一眼,那姑娘竟能发觉?”
屋里另一略大些的青年放下手上的茶杯,温和笑道:“九弟,你见过的姑娘还少?我倒是奇怪,她怎么入了你的眼?”
“那倒不是!”青年坐下来,给“八哥”把茶添上:“容貌虽不是绝色,我也见得多了,但胜在气质不俗。看她的穿着打扮,我本以为是小门小户出身,居然对我这店里的东西一个也看不上眼,我倒是不确定了。”
“说不定她是不懂装懂,女人啊……”
“看起来不像。”青年想到清岚的眼神,那种淡淡的了然和失望,摇摇头。
楼下,清岚已将屋里的物件看完,口气里掩饰不住的失望:“掌柜的就这些了?”这是最大的一间店面,看来这里真没什么好逛的了。
掌柜倒奇了,这姑娘的眼光倒是不低:“也不是,还有一些没放在明面儿上的。”
清岚淡淡看向他。
掌柜犹豫一下,看着清岚的眼神,无端觉得有些压力,暗道自己多想了,不过是个小姑娘,还是将清岚引向二楼:“还有一些极其贵重的,怕放在外面有了闪失,我们一般人是不给拿出来的。今儿是姑娘要求,自是不敢怠慢。”
走到一间屋前,掌柜从怀中摸出一串钥匙,开了门。这件屋子比楼下的小许多,架子上的东西也只有寥寥数件,但显然比楼下的高出不止一个档次:“姑娘您再细看看 ,这里可有您满意的?”
清岚点点头:“有劳了。”一件一件认真端详。
拿起一块玉玦时,一股气息突然沿着她的手大力涌来,激向丹田,搅动体内灵气乱窜,清岚差点拿不稳。放下玉玦,定了定神,暗暗迅速调理一下,压下四处撺掇的灵气,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个怎么卖?”
掌柜眼睛一亮,大喜:“姑娘真是好眼光,既然问了,小的也给您个实在价,2万两银子!再不能少的。”
银子?清岚一下顿住,用惯了灵石的她哪有这个概念,看向宝絮。
小丫头捏了捏荷包,怯生生地嗫嚅道:“大姑娘,今儿出来的时候您没说要买东西……”而且,2万俩!府里也未必能一时拿的出来。
清岚大窘,平时第一次脸颊有些泛红。
掌柜似是看出什么,脸色沉了下来。
清岚想了一想,“麻烦掌柜的稍等一下。”转身对跟着的家奴道:“你去将轿子找来,轿内凳子下抽屉里有一个盒子,你将它拿过来。”
家奴点头应了,转身出去。
宝絮惴惴不安,看看掌柜,又看看清岚。
掌柜拿不准了,神色变换间,阴晴不定。今儿个东家在,自己是不是莽撞了?本来依他们的穿着,是不该领上二楼的,当时怎么就一下应了?
清岚老生在在,神情自若,继续看下面的珍宝,只是掌柜却不再解说了。
少顷,家奴捧了一个雕漆木盒进来。清岚接过盒子,打开盖子的瞬间,手掩住盖边,从“木心小筑”内将一个木雕转了进去。
清岚微微一笑:“掌柜的看看这个东西值多少。”拿出里面的木雕。
掌柜狐疑地接过一看,失声道:“好可爱的小狗!”再一看,却还是个死物。小哈巴儿雕得活灵活现,憨态十足,捧在手上,仿若能感受到那毛茸茸的触感,蹭着手心在撒娇,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旺叽旺叽”的撒娇声。掌柜见过的东西也是不少,雕刻之类的更不用说,栩栩如生的更不少见,但都能毫不迟疑地确定,那些是死物,不过是像罢了。从未见过这样的,一错眼,便觉得眼前的是个活生生的小动物,乖巧可爱。
掌柜爱不释手,单凭这一雕刻手法,便已是世间少有,不,是世间仅有。再一看,又失声惊呼:“竟然是绝迹的紫檀黑梨木!”声音也有些颤抖。
什么木料清岚倒是不懂,不过是她“木心小筑”内最普通的木料罢了。清岚练习雕刻的时候,脑中想象着家中小京巴儿的憨态,将这股精神力附着在刀锋上,自然赋予这木雕不一样的气势。
看到掌柜这样,清岚微微一笑:“我拿这个换如何?”
“这……”掌柜回过神来,迟疑了,东家在,他不敢做主,但心里已是认定,定要不惜代价将它买下来。
“姑娘就将这玉玦拿去吧!”门外传来温和的声音,两个锦衣青年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八爷、九爷!”掌柜忙忙跪下。
清岚屈膝一福,并不作声。为首的相貌温润,谦谦君子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做;后面的长相稍偏阴柔,却不会让人认错性别。
“八哥,买这个做什么?八哥可不像是爱玩的。”胤禟拿过木雕,细细看来,啧啧称奇:“这么逼真的确少见,不注意看还真像是活的。打哪儿弄来的?”看向清岚。
清岚含混道:“也是我偶然间得来的……”
胤禩闻言深深看她了一眼,笑道:“正好过几天是四哥的生辰,你知道,四哥自小就喜欢京巴,正好可以送他。”
胤禟脸色黑了:“送他做什么,这好东西留着自己看不行?”
“你呀!不过是个精巧的玩物,投其所好而已。”转身对清岚道:“就拿姑娘的木雕换这个玉玦,姑娘看如何?”声音温润,笑容如面春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清岚点头:“自是可以,本来就是拿来换的。”
掌柜极有眼色地将玉玦包好,清岚让宝絮拿了,又微一福礼,转身离开。
胤禟看着清岚离去,摩挲着手里的京巴儿,嘴上还是不住可惜:“这好东西,怎么就送给四哥呢!八哥就留给弟弟玩儿吧。”
☆、了 结
白佳氏手里拿着账本,一上午却是一点也看不进去,心内千头万绪,忧心忡忡。听到门房报大姑娘回来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至门口张望。看到清岚安然无事的样子,一颗心暂且放了下来。
清岚心里暖洋洋的,携了白佳氏的手进了屋。
“额娘,这是德妃娘娘赏赐的今年新进的缎子,您瞧瞧,漂亮不?”
白佳氏苦笑:“娘娘的赏赐自是好的。”命人好生收拾了,又遣散众人,方拉着清岚的手,欲言又止。
见周围无人,清岚便细细地将进宫的情形一一说了:“……额娘,经过就是这样的。德妃娘娘说,下月初八是好日子……”
“娘娘赏识你,自然是咱家的荣幸。可我本来就怕……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白佳氏掩口不再提,只是谆谆嘱咐:“既然这样,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准备一下,你在家的日子不多了……”擦了擦眼泪。
“额娘……”蹲下/身,把头放在白佳氏膝盖上。
白佳氏慢慢抚摸着清岚的头发:“四贝勒听说是个非常严谨、守规矩的人,只要你安安分分的,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儿上,想必他不会为难你,只是也怕你不可能了他的眼,以后你恐怕要过得冷清一些。不过他后院的人据说是各个阿哥中最少的……”停顿一下:“额娘求你,不要妄想去争宠……”声音有些颤抖。
“额娘,您放心,清净些更好,女儿本就不是热闹的性子。”
“你虽不争,但女人间有些事,也不得不防。”压低了声音,“像一些吃的东西,只要不是自己的,千万别轻易入口;拨给你的人,也不要轻信。你这次只能带一个陪嫁丫头,就宝絮吧,她一家老小都在咱家,人也聪明,忠心可鉴。我把她的卖身契给你。其他的人,你都要长个心眼……”白佳氏絮絮叨叨,想到哪,就说到哪,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经验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清岚认真地听着,虽然很多东西她都不怕,可光听着白佳氏唠叨,心下便觉得无限欢喜。
“……你的嫁妆早已准备好,我和你阿玛看看再给你添些。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白佳氏起身,回里屋,片刻,拿了个小木盒子出来,打开,里面是一纸地契:“这是当初我的嫁妆,你阿玛虽然也给了你一个庄子,但多一个庄子总没有多余的,这庄子的收成是极好的。”
清岚忙推脱了去:“额娘,我不能再要了。咱家本来就只有两个庄子,阿玛还给了我一个,剩下的你们自己留着吧。”
白佳氏摇摇头:“这个不是你阿玛的,我的嫁妆本来就是要留给你的,不给你,还能给谁?”塞到清岚手里。
清岚不再矫情,收好:“额娘放心,女儿定会保护好自己。不就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外一个地方,日子总会过好的,女儿还会委屈了自己?如果以后有机会,女儿还要回来看望你们。”
白佳氏心知这只是妄想,想了一想,总觉得还有好些话没有说,又忙捡些要紧话告诫清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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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日子里,清岚白天便做入贝勒府的准备,亲自绣了几个荷包,绣帕之类的,也要时时聆听白佳氏的耳提面命,晚上用来修炼。买回来的玉玦被她扔到“木心小筑”里,结果她被震了出来,现在还无法再进去。但她感觉得到,里面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得慢慢等着。
在走之前,清岚觉得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她不想给白佳氏留下任何隐患,也是给这身体的原主报仇。
这日晚上,月光皎洁,树影婆娑,万籁俱寂。园子里池边传来拉拉扯扯的脚步声。一人影大力拉着另外一人向河边走去。
“你放手!姐,你要拉我去哪里?你放手!我要叫人了!”尖细的声音划过夜空。
清岚避开抓过来的指甲,将文欣甩到池子边。
文欣狼狈地站住,看到旁边粼粼的水面——黑夜里,水面幽深,仿若嗜人的野兽——无端抖了几下,脚步向外移了移,双手抱住肩膀,身形佝偻。见是此地,不由低声笑了:“姐,终于来了吗?”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经质的解脱。
“那天也是一个晚上,没有月亮。我在苏姨娘那里和秀琪聊天,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怕额娘担心,就匆匆带了宝絮往回赶。到这池子边时,你房中的丫头翠竹将宝絮叫走,说片刻就回。我一个人有些害怕,就在池边等宝絮。”清岚幽幽道:“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文欣呵呵笑起来,笑容在月光映照下,分外诡异:“姐,你说这池里有鬼,我现在真的信了,它天天晚上都来找我……搅得我一刻也睡不安宁……我好害怕……它就在我耳边,可我看不见它……姐,它为什么要来找我?明明它不是先找上你的吗?”
“是池里有鬼,还是你心里有鬼?”清岚目光灼灼。
“心里有鬼?我心里怎么会有鬼?”文欣喃喃道,猛地抬起头:“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扑上去,大力捏住清岚的肩膀:“你为什么要害我?说啊!”
“我怎么害你了?如果不是你做的亏心事,怎么会夜夜不寐?倘若你心里坦坦荡荡,为什么现在这么憔悴不安?二妹,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俩一起读书识字,我得了师傅夸奖,看你不高兴,第二天就故意写错了几个字,挨师傅骂了一顿;过年的时候你贪玩,没有把孝敬额娘的荷包绣完,我就把自己的给了你;你哄三妹爬假山玩,害得三妹从假山上摔下来,是我替你领了罪,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还有……”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文欣抱头尖叫。
“二妹,从小到大,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让你下这样的恨手?”
“是,你是没有对不起我,可我就是妒忌你!为什么你是嫡出,我是庶出?为什么从小到大你样样都比我行?为什么阿玛更喜欢你?我讨厌你!我恨你!”文欣面容狰狞:“是不是没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阿玛不会只把眼光放在你身上,家里人都不会只巴结你,如果我不是庶出,我就会得到宫里的赏识,不会受到嘲笑。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
“啪”,清岚狠狠甩了文欣一巴掌,“就因为这些可笑的理由,你就要害死一条人命吗?姐姐这么多年来,就护了只白眼狼吗?”
一巴掌仿佛让文欣清醒了一些:“我不想的……我不想害你的……”慢慢蹲下/身,痛苦地抱头,“我也很后悔,看到你躺在床上,浑身冰凉,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我心里又有些高兴。额娘曾说如果没有你,我就是家里的长女,阿玛就会更关照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想?那时候看到你蹲在河边,我心里就止不住恶念……”文欣扑向前,抱住清岚的大腿,仰头:“姐,我错了,可你为什么偏偏要比我大几个月?你从小到大不是什么都让着我吗?姐,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你把你的东西都让给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害人了!”
清岚蹲下/身,看着文欣凌乱的发饰,满是贪念渴求的眼睛,慢慢问道:“是不是我不让开,你还是会怨我?”
“啊?”文欣迟疑一下,又忙摇摇头:“不……不会的……”眼神闪烁。
“可惜你想要的是我的命!本来还想给你个机会,可你依然死不悔改,现在我无话可说。”清岚站起身,挣开文欣,闭了眼,深深呼了口气,复又睁开,对着假山,微微一福:“阿玛,额娘,女儿无能,让你们伤心了。”
文欣趴在地上,一下呆愣住了。
从假山后转出两个人,乌雅?和倫泰和白佳氏。和倫泰脸色铁青,眸中凝聚着无边的风暴,紧握的拳头轻轻颤抖,深深凝望地上的人,似是从未见过。很久,也未说一句。最后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阿玛!”文欣扑上去,拽住和倫泰的衣襟,痛哭流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阿玛不要不理我!我也是你的女儿啊!阿玛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和倫泰一脚将文欣踹到一边:“我乌雅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苍哑的声音充满无法宣泄的怒气。欲走时,和倫泰脚步踉跄一下,白佳氏忙扶住他。
黑夜里,只剩下文欣的啜泣声,和倫泰和白佳氏相携离去的背影仿佛苍老了许多。
正屋里,白佳氏默默服侍和倫泰换了衣服,严严沏上一杯热茶,看到和倫泰无力地揉着额头,便走到他身后,轻轻地给他揉太阳穴。一时间,屋里谁人也没有说话。
“这些年,委屈你们母女了。”半晌,和倫泰打破沉寂。
“老爷怎么会这样说?老爷对妾身已经很好了。”
“我明白的。”和倫泰拍拍白佳氏的手:“这些年我宠柳氏,无意间冷落了你,你也没有怨言。若不是今天我亲耳听到,还不知道你们私下里这么委曲求全。”
白佳氏黯了神色。
“文欣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阿玛的怎么会不疼她?但自古以来,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却也没有亏待了她,她怎么会?”叹了口气。
“文欣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老爷,以后还是要好好教导她,不然今后嫁了人,只会让人说咱乌雅家的家教不正。”
“清岚你教得很好。”和倫泰若有所思,“柳氏毕竟是小家子出身,见识浅薄,只会争风吃醋。文欣要是早让你调/教就好了,也不会犯下如此的大错。”
“老爷准备怎么处置文欣?”
“都是我的女儿啊……”和倫泰苦笑:“我乌雅家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先让她去祠堂里跪着,抄写100遍孝经。以后就让她待在院子里别出来了,请几个嬷嬷,要严厉一些的,多教教她规矩,为人处世的道理。她跟清岚一样大,等清岚的事了了,也该找个人家了。就这样吧。”
白佳氏试探道:“如今柳氏还怀着孩子在庄子上,你看,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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