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间意
府里的灯烛渐渐地都熄灭了,此时已是万籁俱寂,些许的声响,很快淹没在黑夜里。
清岚撤回神识,思索着刚刚听到的信息。
下手的是钮祜禄氏,毋庸置疑,那拉氏虽然起了头,但差点被人发现,便越加小心谨慎,顾虑甚多,不再轻易出手。
若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倒也罢了,若是查出什么蛛丝马迹,钮祜禄氏很有可能拿那拉氏手下的那两个小太监当替罪羊,而那两个小太监,明面上又是年氏的人。这一点,钮祜禄氏应该还不知道,她应该以为,有年氏替她顶在前面。
但这样的好事钮祜禄氏为何不亲自用上,反而将它让给宋氏?还是说,她也想将宋氏顶在前面,以防万一,多一层保险?
清岚不太清楚钮祜禄氏是如何安排的,但不妙的是,她有了身孕,太医现在可能检查不出来,但再过几天半个月,应该就能诊出来了。
但清岚不可能因为她有了身孕,便将这事放下。
钮祜禄氏做事一向深思熟虑,进退有度,在府里的口碑不错。大家提起她,大都说她是个沉稳乖巧,安分随时的人,连胤禛对钮祜禄氏亦没有什么坏的印象。
钮祜禄氏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凡事从不贸然主动出手,都躲在别人的背后,清岚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发现她的错处,将她的真面目曝露于众人眼前。
如今她终于借着那拉氏和年氏在前面顶着,将一个小小的裂隙顺水推舟地悄然扩大,引发事端。若不是清岚听了事实的真相,要么这事就不了了之,要么也是查到年氏的头上,或者进而将那拉氏牵扯进来,那两个小太监便是明晃晃的人证,根本就不会想到钮祜禄氏的头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钮祜禄氏总是想做黄雀,也得看这一次她会不会让黄雀躲在后面。
清岚清澈潋滟的眸中寒星点点,那么这一次,她便让她不得不先跳出来,别让她总是在后面看戏!
次日,那拉氏果然召了年氏相问,年氏矢口否认,身子晃了晃,泪眼楚楚,再问下去,便一副经受不住要昏过去的样子。
没有证据,那拉氏也不能妄下结论。
查了几日,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拉氏只好让人先去修缮亭子,再进一步查访。
又过了几日,胤禛回来了。
☆、互 咬
胤禛在外地的时候就收到弘昀落水的消息,差事刚一结束,便匆匆赶回京,进宫回复了康熙,看了看天色,特地拐道上书房,门外看到弘昀朗朗地在屋内读书,站着看了一会儿。
此时正是下学的时辰,没多久,人陆陆续续从屋里出来,说说笑笑,一打眼,看到胤禛,忙垂手肃容,纷纷道:“四哥!”“四叔!”“四伯!”“雍亲王吉祥!”
面对冷面王爷,大家都悄然不敢喧哗。
一时上书房门口寂静。
大家行了礼之后,从旁边匆匆溜走。
胤禛想是已见惯了这种情况,抿嘴点头,在见到弘昀乍一看到他时眼露惊喜,不由嘴角微微翘起。
“阿玛!”弘昀欢喜地叫道,一点也没有畏惧胤禛的冷气,身子凑过去,带了些少年朝气般的喜悦:“阿玛回来了!”
胤禛“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虽然旁人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声音也一贯没有起伏,但弘昀却听出了一丝柔和。
脸上挂着傻乎乎的幸福的表情,一点也没有他在上书房时的少年老成,弘昀亦步亦趋地跟在胤禛身后,上了胤禛的马车,一同回府。
刚一进府,众人得了信在门口相迎。见胤禛与弘昀一起回来,愣了愣,忙行了礼。
“见过爷!”
弘昀下了车,亦给各位额娘见礼。
胤禛的目光一眼落在清岚和弘时身上,顿了顿,瞟了一眼那拉氏,淡淡道:“都散了吧!”
“爷今日累了,妾身先安排爷洗漱休息如何?”那拉氏心头咯噔一下,笑道。
“不用了,你们先散了,爷还有事!”
胤禛说完便径直往书房走。
众人相互看了看,不甘心地各自回去。
胤禛来到书房,便宣了高斌过来,直接问道:“弘昀落水的事情,你再详细地说一遍,是怎么回事?”
高斌躬身答道:“回爷,奴才听到福晋身边的入夏来报,说福晋暗下令埋在年主子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小庆子和小喜子,让他们悄悄地将揽玉轩前面亭子上的栏杆弄断,便着人去查,我们的人还没有接近那里,那两个小太监很是机灵,早闻声溜了,没有抓个当场。奴才命人上前看,他们刚锯了一点,没有任何大碍,便派人盯着他们,后来也没有见他们有任何动静。而且之后他们与福晋的人私下里接触了一下,离得远,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但那两人从此便一直安分。”
“安分?那栏杆怎么断了?”胤禛沉声道。
高斌猛然低头,羞愧道:“奴才不知!”
“这些日子,你还看到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一切正常!”见胤禛目光看向他,不由补充道:“大都是主子之间相互走动,那个亭子上也时常有人来往伫立,形迹并无可疑。而且事发之后,福晋将常来往的人依次查问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
胤禛沉吟半晌,“你去将入夏叫来!”
“喳!”
高斌应着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入夏方忐忑地过来,伏在地上:“奴才见过爷!奴才服侍了福晋之后,才敢脱空过来。”
在这里,胤禛才是入夏的主子。
“无妨。”胤禛道。“之前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入夏小心答道。
“你先前跟高斌汇报,说福晋有意在亭子上做手脚,但那两个小太监后来收手了,福晋可是又派了人?”
“没有!”入夏肯定道:“若是福晋又派了人,奴才一定会及时禀报主子。福晋的人上次被惊动之后,福晋便觉得有些不妥,还特地吩咐下去,让手下的人安守本分。所以,奴才可以确定,后面的事情,福晋没有插手。”
入夏说完,好一会没有听到那头的片言只语。
胤禛默默沉思。
既然这事不是福晋做的,谁又有可能?年氏?她的嫌疑最大,经常去那个亭子,做手脚也容易,但这事也有可能是针对年氏而来。耿氏也有可能,哪里就正好恰逢其会地立下大功?
半晌,淡淡道:“你先回去。”
胤禛又想了一会儿,吩咐人暗下查访,便起身去揽玉轩。
路上,却迎面碰到一个人,款款站在路口,仿佛在专门等他。
年氏。
年氏穿着桃红色的衣服,娇艳异常,踩着高高的花盆底鞋,轻盈巧致,仿佛没有重量,盈盈楚楚,眼带秋水,眉间一抹似嗔似怨,我见犹怜。
“爷!”
“有事?”胤禛神色淡淡,与平日一般。
年氏心下浮起一丝幽怨,却似水脉脉地看着胤禛,柔声道:“爷连日赶路,奴婢熬了些人参鸡汤,给爷补补身子!”
胤禛想起密报上说,弘昀落水时,恰逢年氏犯病,年氏却霸占着太医,迟迟不让太医过去,如今见到她这般作态,不由心底有些反感,面上却仍是不显。
“既然身子不好,便好生养着,别出来到处走动了!”
年氏闻言一颤,轻咬贝齿,“爷也是在怀疑奴婢吗?”眼泪盈了上来:“若是可能,奴婢倒宁愿落水的是奴婢,也不愿意让爷疑心!”
胤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你不用多心!”
年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咬了咬嘴唇。
胤禛毕竟还顾忌着年家,见她眼中盈然有泪,眉眼缓和了些,道:“你先回去,得空爷再去看你。”
年氏脸色一喜,刚要张口说话。
胤禛已是错身走过几步,慢慢地走远。
年氏幽幽地望着他的背影,隔了几行下人,背影若隐若现,青石色的袍子,渐渐地看不见了。
揽玉轩。
“阿玛!”胤禛刚一进门,弘昀与弘时便亲昵地凑了上来,笑嘻嘻地一人一边。
胤禛的面容柔和下来,舒展筋骨,背靠在椅子上,先是分别问了他们这些日子的功课。
清岚吩咐了下人去厨房准备晚膳,又回到房里,添水上茶,笑眯眯地听着。
两小一一答了,清脆利落,胤禛脸上浮上满意的神色。
“上书房的功课对你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接下来我会安排一些旁的事情,让你先练练手。”胤禛对弘昀道。
弘昀喜不自禁地点点头。
“你明年也该入上书房,到时候弘昀虽然会帮着你,但你自己也要努力。”这是对弘时的。
“阿玛放心!”弘时挺起小胸膛。
问完功课,两小又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日子的趣事,逗得胤禛心里开怀不已,但他们却丝毫没提落水之事。
胤禛看着他们濡慕亲昵的神情,顿了顿,缓缓道:“前些天的事,阿玛听说了。”
幸好你们没事。
后面一句话却是咽到肚子里,没说出来。
对着儿子,胤禛说不出这些温情的话。
胤禛习惯将很多话藏在心里,在揽玉轩说的话,已经是很多了,远远超出了在其他地方的。
弘昀的笑容落了下来,却又随即笑着安慰道:“儿子无事,阿玛不用担心。”
胤禛拍了拍弘昀的肩膀。
弘时挨上来,握拳响亮道:“儿子一定要快些长大,保护阿玛额娘和哥哥!”
清岚忍不住笑道:“行啊,额娘就等着你。”
弘时蹭到清岚怀里,扭箍糖一般。
清岚摸了摸他的脑袋:“糕糕既然长大了,就要先保护好自己,弘昀也是,以后也不会一帆风顺,如何让自己安然立身于世,就是你们该学的本事。”
两小一凛,郑重点头,各有所思。
过了两日,清岚收到那拉氏派人的传话,说事情有了进展,心下笑了笑,便去了正房。她先前埋下的手笔,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宋氏跪在当中,头深深低着,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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