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里冰烟
“原来是任兄,外面风急天冷天冷,里面请。”宁采臣笑道,“住最南面的那位义士叫燕赤霞,陕西人,他喜欢安静,不太愿意被打扰,看起来凶巴巴并非恶人。对面那位是兰溪来的考生,傍晚才到,主仆两个也喜欢僻静,就选了西面僧舍。任兄若要住下不妨选了我隔壁的屋舍,到时我们也可一处温书作伴。”
“如此甚好,多谢宁兄。”石慧随着宁采臣进门。
解试三天考三场,虽说就在州府,可为了了解同届考生的水平,一道赛诗论学以及了解主持考试的学使风格,许多考生都会早早来到州府。只因解试将近,州府物价高,许多寒门学子付不起租金就会选择住在郊外。
宁采臣家境贫寒,便选了此处读书,连租金都省下了。屋舍简陋,宁采臣洒扫干净,又在板塌上铺了些蒿草当床,架起木板当桌子。桌上一盏豆大油灯,摊着一本《中庸》。
石慧扫到他正看的一页,与他说起学问,宁采臣对答如流,显然是用心读书的。却不知宁采臣也为这位新来的任生折服,只几句对答便知对方也是腹有诗书之人,只恨不得可以秉烛夜谈。
这兰若寺不要租金虽好,只到底冷情了一些。昨日来时,遇到燕义士亦是满腹经纶,只是燕义士却总劝说他离开兰若寺。离开兰若寺,到哪里去寻个不要租金还如此幽禁之所读书栖身?至于那兰溪生似乎不太爱和人讨论学问,只喜欢独自苦读。
兴之所至,石慧从书箱之中取出茶叶,两人煮了茶对饮:“宁兄在兰若寺住了几日,除了你们三人,可还有其他读书人暂住此地?”
“只比任兄早一日到罢了,我来时南边那位燕义士已经住着了。除了任兄与兰溪生,其他读书人没见到。”宁采臣忽然皱眉道,“倒是北边小院似是住了女眷。”
“我见宁兄神色,莫非这女眷有何不妥之处?”
“读书人不可背后道人长短,任兄到时便知了。”宁采臣叹息道。
石慧见他这般说,也没有追问,两人只煮了茶,说学问。石慧目能视阴阳,视力却不佳,然耳力却极为过人。正与宁采臣说话,就听到北院传来喁喁私语,似是有妇人说话。
到了子时听到对面兰溪生开了房门,语带惊喜地低语:“姑娘,半夜来此,所为何?”
石慧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宁采臣,见他神色自如显然没有听到。以她的武功若是有人经过院中去兰溪生门口,当能听到脚步声。她没有听到脚步声却听到了兰溪生开门和说话,若非兰溪生发了癔症,那么来人不是武林高手就不是人了。
三更半夜,荒野古庙,哪里来的姑娘?
心中疑心一起,石慧放下茶杯起身道:“宁兄稍坐,在下出去方便一下。”
宁采臣并不疑心,温声道:“任兄请自便!”
石慧自出门往兰溪生门前而去,却见兰溪生牵着一貌美少女正要关门。那女子见院中忽然有人,略有些吃惊,下意识往兰溪生怀里钻了钻。
“方才进庙,竟不知附近还有人家。姑娘为何人,家住何处?”石慧看着兰溪生怀中女子,笑吟吟问道。
“这位兄台,此事与你无关,夜已深了,还是各自安寝的好。”兰溪生揽着女子,警告道。
“道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慎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故君子慎其独也。(注)我观公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家中有无妻室暂且不说,出门在外总要惦念一下父母。”石慧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身上,“姑娘,在下的问题,你可想好了?”
“小女子小倩,就、就住在兰若寺后。”
“如此说来小倩姑娘也算久居此地了,不知小倩姑娘十多日前可见过几个书生来此地读书?”
“没、没见过,兰若寺少有人来。”
“小倩姑娘还是想好了再说!”石慧温声道,“我这人看起来脾气很好,只有时候打起人来,是不管不顾,管他男人女人在我眼中均是一般。”
“小倩真没有见过!”小倩摇头道。
“我说你为何来此纠缠,莫非是看上了小倩姑娘,要与本公子争抢不成?”兰溪生大怒,喊道,“本公子可不是一人出门的,方童,还不快出来,将这酸腐打将出去。”
石慧没有在意兰溪生的话,只看着小倩道:“不妨我再与姑娘提个醒,这几位书生都是金华府人士,相约寻一僻静之地读书。其中有个俊俏公子叫白林堂,相貌与我有几分相似。”
白林堂与白锦堂是刚出五服的族人,只白家人相貌很有特征,也有两三分相似。石慧如今的模样就是照着白锦堂和白林堂相似的那几分为基础易容。若有人见过白林堂,怕死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是同族兄弟。
“公子,小倩真没有见过什么白公子。”小倩楚楚可怜地看着,石慧,目带泪光似被人吓到了。
“既然如此,烦请小倩姑娘引路,予我去你家拜访,许你父母家人见过他。”
“你这酸腐,当本公子不在吗?小倩莫怕,我会保护你的。方童,方童!”兰溪生听到石慧要去小倩家中拜访,越发不肯,换了那书童出来。
“公子,这就来了!”兰溪生长得瘦伶伶,他的书童方童却是五大三粗,见了主人召唤就要上前推搡。
石慧只随意踏出一步,那书童推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正要再上前,就见宁采臣疾步而来:“任兄、任兄,你不是要去如厕,如何与人争斗起来。大家都是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慢慢分说,切莫打架!”
“来的正好,你将这酸腐带走,没得坏了本公子兴致。”兰溪生甩袖道。
“方公子,君子不欺暗室,这姑娘来历暂且不说,公子乃是读书人,委实有辱斯文。”宁采臣目光落在兰溪生与小倩牵着的手上,侧目道,“不知任兄因何与他们口角?”
“不瞒宁兄,在下来此不全是因错过宿头。我有几位友人早些日子先来此地读书,约好相见。今日我来此却不见他们,听闻这位小倩姑娘就住在兰若寺后,便相询一二。”
“原来如此,我昨日到此,除了燕义士,也没有见到旁人。若是小倩姑娘不知道,任兄何不问问燕义士?”
作者有话要说: 注?:“道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慎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故君子慎其独也。”出自《礼记?中庸》,意思是君子守德,不止于人前,独身一人没人看到也要如此,就是教人表里如一了。
原著燕赤霞是书生打扮,为了剧情需要我选用了影视剧形象。宁采臣只说浙人,途经金华城北兰若寺,反而死掉的书生主仆说是兰溪人,我就胡诌了宁采臣永康人。这里写的是聊斋原著(不要代入哥哥的宁采臣以免幻灭),比较现实残酷,后面我考虑写七夜圣君副本,太喜欢七夜了(小龙女中可能会选哥哥版本写)。
感觉原著宁采臣很搞笑,一直自称“生平无二色”,妻子没死带小倩回家,妻子病死娶了小倩,当官后又娶了一个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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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阴阳殊途(五)
“虽不知道那位燕壮士何时来的,不过我对小倩和她的家人更感兴趣。”石慧轻笑道,“烦请小倩姑娘带路吧!”
“我、我家中只有姥姥,如今已经夜深如何带你回去拜访。”小倩紧紧抓着兰溪生的胳膊道,“我不去!”
宁采臣见小倩依偎在兰溪生怀里,心下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兰溪生来的前一日,宁采臣就已经住在兰若寺了。昨夜小倩也夜半进他屋里,张嘴就要和他一起睡。君子慎独,宁采臣将小倩赶了出去,回到屋内就看到床褥上有一锭金子。读书人自有风骨,宁采臣便将金子丢出门外了。
没想到小倩昨日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今日又来纠缠兰溪生,当真是水性杨花。只宁采臣到底是读书人,这等说人私隐之事不愿张口。
“小倩姑娘,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可以半夜拜访书生,如何我就不能半夜上你家拜访了?我是不介意明早再上门,怕就怕明早你们已经不在了。”
小倩惊惧地看向她,心下不知道思考着什么,只很快就点了点头:“是你自己要见姥姥,并非我让你的。”
“这个自然!冤有头债有主,我也不是牵扯无辜之人,小倩姑娘带路吧。”
“小倩,这人心藏歹意,你莫要与他去。”兰溪生拉着小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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