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汇秧
严格说起来,这枚冰魂玉,不仅救了赤安,也救了离音。
若是赤安真出了什么事,离音只怕会背上沉重的道德包袱,许久也不得自由……
对亏了冰魂玉。
想起往事,离音的心情一时有几分唏嘘。
她合上了木盒,将手置于其上,又抬头看向尚清缓,道:“按理来说这样的话我问起来有些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但严济良是我好友,有些事我便多嘴问两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她神色认真,“外面都在传,说上阳国和党清国这一场战事是为了当年百年清洗的恩怨,如今我想当面问问二殿下,这个说法是真是假?这场战事,究竟有几分是为了严济良?”
尚清缓愣了下。
嗯?听这意思,不像是男女之事?
不过这个问题……
在党清国内有两座境引而上阳国一座也没有的前提下,离音的这个问题,其实十分尖锐。
她其实是在问尚清缓:这一场战事,上阳国的出发点是什么?
究竟是披着亲情的皮替自己谋求利益,还是只是单纯为了讨回公道?
更进一步地,他们是为了替谁讨回公道?是替受了委屈的上阳国王室,还是替如今的党清国前任王裔严修善?
尚清缓的神色有些莫测起来。
这会儿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爱开玩笑的人了,而是实实在在的、上阳国二殿下。
这位二殿下沉默了好半晌,忽然轻声一笑,道:“处在你我的位置上,我以为这个问题并没有多少意义,也不重要。一场战事,难道就不能有多个理由了?”
离音也笑,“自然可以,所以我并没有问这场战事是不是为了严济良,而是问有几分是为了严济良。我并没有否定这场战事的意思,事实上我也没那么大的脸面。只是身为严济良的好友,我想确认一下,上阳国上下对他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她顿了下,状似无意道:“你知道,战事总是要死人的。可别如今空打着严济良的旗号起事,最终又将此中所有的杀孽和因果都归到他身上。他面子上惹了一身腥,里子上又没得了实惠,该有多冤,是不是?”
离音这话,其实是有些冒犯了的,但尚清缓心内却没什么火气。
她又看了石桌上的木盒一眼,而后抬眼看离音,认真道:“修善是我们姑姑的儿子,我们的表弟。不论何时,这个身份不会变。”
这话说得郑重,隐隐像是保证。
离音闻言,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要确认严济良与上阳国之间,不至于是冷冰冰的相互合作的关系就够了。至于再多的,涉及两国恩怨与利益,这并不是儿戏,远不是三两句能说明白的。
更何况,严济良说不得也有自己的谋算,这就更加掰扯不明白了。
离音得到了想要的保证,便将手中的木盒推了出去。
她道:“这是严济良的东西,还麻烦二殿下替我转交给他。就说,上阳和党清之事,沉魁入不入局,我还不知道,但若是只代表我个人,雁津楼随时待命。只要他开口……”
她说得很认真。
尚清缓闻言,眼神微微闪了下。
她并没有伸手接过这木盒,而是忽然道:“沉魁已经入局了。”
她看向离音,“就在不久前,上阳国刚与沉魁达成了同盟。按照约定,沉魁不日将增兵上阳国……”
离音轻轻眨了下眼。
这个消息,她还真不知道。
既然师门都站在上阳国这边了,那这场战事,她就更没有什么顾虑了。
离音便笑了下,“便是沉魁入了局,关于雁津楼的承诺也是作数的。只要你们不嫌弃……”
尚清迟也短暂地勾了勾唇角,“遍布灵溪、流空、浮云界的雁津楼,怎敢嫌弃?”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时刻达成了默契,共同举杯饮茶。
气氛一下子就缓和起来。
尚清缓放下茶杯后,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木盒上。
她犹豫了片刻,到底没能抵过自己的好奇心,问离音道:“方便问一下吗?这枚冰魂玉,为何会在你手中?”
离音也没多想,只以为这是一位表姐关心表弟曾经的经历,便将当年血月沙口的事说了一遍。
尚清缓听完,心内一边有些遗憾,一边又有些动容。
便是不为了男女之事,严修善能有这般好友惦记着他,本身也是一件幸事。
尚清缓沉默了小片刻,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原本有些事我是不愿意说的,说来更像是自我狡辩,没多少意义。但看在这枚冰魂玉的份上……”
她看向离音,“其实围绕着修善的所有事,当年的失踪之谜也好,如今的战事缘由也罢……所有的这些事,从头到尾,都是修善自己的选择……”
尚清缓看向山下的晴雨云海,语调有些悠长,“上阳王室人少,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都很好,远没有你想的那般冷漠。我们便是真要对党清发动战事,以什么理由不行?何必非得以修善的名义呢?”
她笑了下,“这些陈年往事,不是上阳王室自己重提的,而是修善自己要求的。他说他……不甘心!从一开始就不甘心。”
外人都以为当年党清国百年清洗之后,前王储严修善失踪了。其实不然,上阳王室很快就找到了他。
但彼时的严修善,颇为心灰意冷,根本没想着报仇,而是直接避走流空界,似乎想就这般消沉下去。
上阳国王室一边担心,一边也尊重他的选择。除了保证他安全无虞之外,其他事也不想强求了。
哪知后来严修善自己又回来了。他说他还是不甘心,仍然想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利益,属于自己的尊严……
尚清缓看向离音,“他既然这般想,我们又能做到,又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呢?只他前后的改变实在太大了,我一直不太清楚这些改变的缘由,如今看到你,我倒是有点明白了……”
尚清缓长舒口气,“若是我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支持,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为伴,如何也不肯甘心,如何也有不甘心的资本啊……”
离音听得有几分唏嘘。
难怪当年严济良会是这么一副面善心狠、拒绝所有人靠近的模样。被辜负久了的人,也许自己都在放弃自己。
好在他又振作起来了。
尚清缓喝完了最后一杯茶,又静静看了桌上的木盒许久,终于伸手,将它推了回来。
离音诧异地看着她。
尚清缓点点这木盒,道:“你让我带的话,我会带给修善的。至于这冰魂玉,还是你自己收着吧。事实上,修善能将这枚冰魂玉给出去,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见离音有些不解,尚清缓便多解释了两句:“冰魂玉乃是上阳国的特产,其最主要的功用就是能冻结人的伤势,于救命缓伤上有奇效……冰魂玉种类繁多,但如你手中的这种冰魂玉,并不常见……”
尚清缓说起了雪中红相关的事,也顺便,将离音手中这枚冰魂玉来历告知了她。
离音听来,只觉得手中这枚冰魂玉有些烫手了。
尚清缓看向离音,“这枚雪中红,是我姑姑留下的唯一遗物了。修善既给出了,应该就没有想着收回,至少我没资格替他收回。看得出来,他很看重你们这些朋友,我也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他的看重……”
——
那枚被称为雪中红的冰魂玉,离音到底也没有送还回去,而是妥善收了起来。
见完尚清缓后,摆在离音面前的,剩下两件紧要事。
其一是要确定邱楚风与她讲的,关于春蕾枝的消息是否属实;其二是关于即将到来的上阳国和党清国的大战。
消息类的问题,一向不需要离音操心,柳谦自己就吩咐雁津楼上下去查探了。所以真正需要离音分心的,只剩下这第二件事了。
离音是想亲自去上阳国参战的,但问题是……君瑜之此前曾交代过她不要出沉魁。这个禁令,如今到底还作不作数?
离音刚想小心试探师门长辈们的意思,还没等到她试探出个结果,就意料之外地接到了来自宗门的正式任命——她将以沉魁首座的身份,带领沉魁新任弟子,增兵上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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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大修了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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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君无咎的提点
上阳国即将和党清国开战的消息,传闻已久了。
自严修善重归于浮云界的修真大舞台后,上阳国与党清国摩擦频繁。再考虑到上阳国最近忽然重提百年清洗之事,有点远见的人都知道,有关战事的传闻,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有之前这一系列传闻作铺垫,上阳国在落星大典的宴会上公然宣战党清国一事,虽然稍显突然,倒也在大多数人的意料之中。
他们对此也接受良好。
严格意义上来说,两方势力之间有所摩擦,甚至到了需要争个你死我活的程度,这种事虽然不太常见,但也不是没发生过。
再退一步讲,这其实不过是上阳国和党清国自己的恩怨。此事不算小,也不算大。至少远没有大到需要让沉魁这千年的落星大典提前结束的程度。
于是众人听完上阳国宣战的消息后,不过沉默了片刻,又继续参与到宴会中。
这会儿与宴的大多数人,包括沉魁和凌峘两宗都没有想到,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场战事,竟然会成为后来那场巨变的引子。
所有人都身在历史中。他们就如同被温水煮的青蛙一般,当眼前发生的事不过是寻常,也就不知道,未来命运的转盘,其实已经暗中在转动了。
后人分析这段历史时,也难免有些唏嘘。这场战事一步步发展,以至于后来有些难以收场……这似乎是偶然,又似乎是必然。
而这种历史必然,其实是有预兆的。这个预兆,就从凌峘和沉魁先后入局开始。
上阳国正式向党清国宣战后的第七天,凌峘和沉魁先后宣布加入战局,前者支持党清国,后者支持上阳国。
如果说上阳国和党清国开战还算是件可大可小之事的话,凌峘和沉魁的入局,就必然算是一件大事了。
两宗合力,将这场战事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但到了这个高度,原本还有心掺上一脚的势力,倒是退而观望了。
层次够的势力自恃身份,不想卷进沉魁和凌峘的纷争中,于是袖手旁观;层次不够的势力,压根就不知道凌峘和沉魁入局的目的,只以为这是两宗的意气之争,便也作壁上观。
事实上,大多数人的确以为这是沉魁和凌峘的意气之争。
沉魁和凌峘两宗不合的消息,并不算是什么秘密。这会儿他们若是想借着上阳国和党清国的战事,来清算清算这些年的恩怨……这是不是也能理解?
这样的“解释”虽然稍显牵强,但在有心人的操控下,很快就传播开来。
从众心理在这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便是有人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在这种“意气之争”论大行其道的前提下,到底没有说什么冷场的话。
那毕竟是沉魁和凌峘!大势力在前,哪里还有小势力置喙的余地?
多番因素共同作用,上阳国和党清国的这场战事,真正插了手的势力极少。若是考虑上不挂名的雁津楼,明面上卷入其中的,也就是沉魁、凌峘二宗,外加上阳、党清两国。
虽然涉及到的势力单纯,但这场战事,还是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
身为众人关注焦点之一的沉魁,却比外人想象中更加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