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汇秧
颇为唏嘘的样子。
离音实在不喜欢他这般说一半留一半的,难得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这话又从何说起?”
她直直看着景昭,想求一个答案。
景昭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以为……此地在何处?”
离音愣了下,“天上?”
这话一出,她自己心里就顿了下。
于修士而言,“天上”是一个十分笼统的概念。修真界的夏日也能得见满天繁星,也能得见银河。可她如今所在的银河,就是她曾看见的“银河”吗?
不是的。连周围的这些星光,其实也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样子。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离音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许多事。
每次突破,她的意识都会自发来到这里。一次次下来,她似乎也习惯了,许多事便习惯成自然,失却了该有的好奇心。
但对景昭这个人……她的确未曾释怀过。
离音曾查过史料,上面说修士的攀脉期的确有可能会遇见先辈作为引路人,可却从来没说过有人的引路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并且次次都出现得恰到好处,完美地解开他们的疑惑的。
就像……就像他是专程为她而来似的。
他似乎对她了如指掌,不仅能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似乎也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更有甚者……她的未来。
又来了!那种像是身处一张网中,被推着往前走的感觉又来了。
离音的神情紧绷起来。
她一直没弄明白一件事——景昭为何这般帮她?
她能感觉到他的确没有恶意,可凭什么呢?他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素昧平生了,连师徒都不是,他凭什么这般近乎毫无理由地帮她?
离音看着景昭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景昭笑了起来,“不要紧张。我先时不与你明说,并不是有意卖关子,而是时机的确未到。上次我曾答应过你,若你在小劫难之后还想知道一些事,我会如实告诉你。这个承诺如今依然作数。”
他看着离音,“所以你想知道些什么?”
景昭这样坦然,倒让离音有些迟疑起来。
她倒不是怕景昭有所求,而是怕这背后的答案会是一些她如今还不想去面对的东西。
比如……所谓的宿命论。
她隐隐觉得景昭似乎对她的未来有所猜测,先别提她信不信,她一点也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所谓的“未来”。
离音许久没有说话。
景昭笑了起来,那笑不知怎么的似乎有些恶趣味,“你想知道……比如,我为何这般帮你?”
他仍然那般“善解人意”,似乎轻松就能知道离音忌惮什么,又想要知道什么。
离音直直看着他。
景昭近乎是自问自答道:“我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至于为何我对你的事了如指掌……一方面是因这水镜……”
他说着,掌心掬了一碰流光,在空中轻轻铺开,转眼间就成了一面镜子模样的东西。
他指着这面镜子:“这水镜你是知道的,我曾以这种方式带你看过你的父母,也带你看过如今新本源大陆的境域概貌……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另一种显影屏,虽然它比显影屏要高明得多……”
景昭轻松抹去了空中的水镜,又道:“至于另外一种方式,就是山海无境诀了。当年扶灵树行事不够缜密,透露了一点关于山海无境诀的事。你这么聪明,应该对此有所猜测了。”
“山海无境诀是渊南一族的至宝,除了代代传承的‘山海无境诀’功法之外,它本身其实是一本书。至于这本书……你也可以理解为,帝王起居注……”
离音眼神微动。
景昭托着下巴看离音,眼神里闪着点光,有点像是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小得意,看起来有点不稳重,却也意外惹了一身少年气。
他道:“任何一任帝王,从生到死,自她得了山海无境诀的那个时刻开始,事无巨细,山海无境诀会一一记载下来。而刚好,我是那个能翻看这本书的人……之一。”
他这般说着,掌心的流光再起,水镜再次铺展开。水镜中的影像,分明就是山海无境诀的样子。
景昭伸出手在水镜外一划,水镜中的山海无境诀虚影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似的,随之往后翻了一页。
离音的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看着景昭,嘴唇动了动,似是想问些什么,可又忍住了。
景昭又笑,“你想问……为何我能翻看山海无境诀?更进一步的,所有的问题,都回归于初见时你最先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是谁?”
他撑着下巴,幽幽吐了口气,“我是谁?这真是个好问题……”
离音隐隐觉得现在的景昭与她以往知道的他有些不同。可细细想来,景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似乎也并不了解。
再是不了解,她仍然有感景昭即将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一颗心立时高高提起。
景昭直直看着离音,笑容飞上他的眉眼。
似是终于讲到他积攒了许久的秘密似的,他脸上的神采都翻飞起来,透着股意味深长:“我是山海无境诀的前前一任主人,曾经的渊南王君。你如今曾有过的疑问,当年我曾都一一遍历,所以……你以为我是谁?”
离音眼神空了一瞬,又乍起波澜。
这瞬间,她脑海里浮现过许多个画面。全是这些年景昭的每一个神态、动作、表情……以及这些年他曾替她解开过的困惑……
难怪!难怪他对渊南一族的事了如指掌,难怪他懂她的困惑,理解她的爱憎,甚至于……还知道她心内隐隐的忌惮……
他们曾经走过“殊途同归”的一条路。
那么,前前一任的渊南王君……
离音深吸口气,直直看着景昭,“你是渊南隐?”
她曾看过渊南隐衍算过天衍造化阵。敢讽刺法则的人……若是他这样的,似乎也不奇怪了。
景昭嘴角边的笑意加深。
离音像是在背诵史料似的:“渊南隐,字昭,渊南一族第三代君王,在位一百八十七万年……后,不知所踪。”
景昭纠正道:“不是不知所踪,是死了。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其实是个死过了的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似的。
离音听得微愣。
景昭脸上的笑意更浓,“我跟当年的模样其实是有点差别的,毕竟被迫修身养性了一百万多年,还要替一个小小辈做引路人,总该要注意点形象的。至于我当年的样子……”
他脸上又露出点微妙的笑,像是又要恶作剧似的。
有一层流光在景昭身上浮动,他一身素衣披头散发的模样慢慢变了。
他的头发束起成冠,一张脸完全显露在离音眼前:稍长的眼廓之上,是一双比之寻常男修稍细的眉毛。眉眼飞扬,脸上挂着笑,既克制又肆无忌惮,隐隐带出几分乖戾和无法无天来……
离音看着这样的笑,一双眼慢慢瞪大。
她下意识看向景昭头顶上玉冠,果然看见了一顶由小镜子垒成的、像是一朵收拢着的花的玉冠。
这瞬间,离音只觉得有一股凉气直冲她的天灵盖,逼得她生生打了个激灵。
她是见过这人的!
当初落星大典上,在破了一道口子的法则里,有四道闪着绿光的棺材。其中一个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如今景昭的模样!
所以,那个人其实是渊南隐?
那剩下的那三个棺材呢?又躺着谁?
离音下意识不敢细想这些问题,也不敢细想为何她曾经会被强制着绑去往另一个棺材……
太多信息同一时间冲上离音的脑海,她觉得自己有点轻微的眩晕感。
她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不能再想了!
离音沉沉吸了口气,逼着自己将全副心神都自景昭那张脸上收回,僵着脸问道:“那你现在……为何是这个样子?”
景昭见离音有意逃避其中的缘由,也没怎么在意,只挥了挥手,将自己的一身华服撤去。转眼间,他又变成了那个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姿态格外悠闲的青年。
他顺着离音的话往下说,“该死了的人,侥幸挣脱了一线生机,自然是有限制的。至于这限制……”
景昭抬头看了看这方天地,又看看离音手中的那杆钓竿,笑得格外轻松写意,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事似的。
他道:“我离不得这里,除非……我能将在我手中的乌木钓竿,变成你手中的这番模样……”
离音闻言,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钓竿都滚烫起来,差点没能抓住。
她紧紧抿住了唇,好半晌才问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里乃是红尘三千镜的镜中世界。还记得我当年曾与你说过的吗?红尘三千镜选中了你,所以在它的世界内,你可以来去自如。这杆困住我的钓竿,在你手中就是最干净的模样……”
离音抓住了一个词,“最干净?”
“不错,最干净。”景昭看着离音,“你是不是曾经好奇过,我每次给你喝的茶……究竟都什么东西?”
他轻轻点着茶盘,语调悠然:“所谓世事一场大梦,红尘里翻滚过一回,难的是恩怨两清,难的是醍醐灌顶。你喝的茶,就叫灌顶醍醐。灌顶醍醐乃是这红尘浊海里的佳酿,是这方天地里,最干净的东西……”
他看着离音,“你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将法则灌注到天衍造化阵里吗?试试你手中的钓竿,得历人世百态,也许你能有所得也未可知……”
离音看着自己手中的银色钓竿,一时有些犹豫。
她总觉得这一杆下去,也许会发生一些不受控的事。
景昭脸上的笑淡淡的:“你修行的时间还太短,还太过年轻。年轻是件好事,但于天衍造化阵而言,却是个致命伤。年龄上的年轻是无法改的,唯一能稍作弥补的就只有阅历了。阅历阅历,既要阅,又要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自己的人生来不及读书行路,便只能阅历他人的人生了……”
说着,他按住离音手中的钓竿,往小舟外一探。
离音惊了下,下意识看了过去。
一杆银白的钓竿,在漫天星河深处倒映出了一抹弯弯的弧度。紧接着,有一声低低的叮咚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入了水似的。
浅浅的波纹随之在银河上荡开。那点波光在离音的眼里晃啊晃,不过三息,就将她眼底的神采晃得涣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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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初有一位小可爱猜到了景昭的真身的~~
脑洞同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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