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然晴空
林如海是见过李澈的,当年鲜衣怒马状元郎,天子亲口赞过神仙人物,假如是这家的,倒也合理。
林如海没急着去信,先给李澈寄了一封信问明情况,得到确切回复之后,这才给黛玉回了信。
李凝收到自家兄长的消息,立刻安心了,也不半夜悄悄溜出来打雷了。
李澈先前收一封刑部回函砍一颗人头,心知他在官场上应是混不下去了,故而他坦然得很,砍人一点都不手软,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林如海的信,就如当头一道雷霆。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得到妹妹的消息。
李澈立刻清醒了。
他审视了一下自身现状,全身而退容易,想要连官职也一并保住,很难。
天子无能,臣子无用,奸佞横行,百姓困苦,这样一个世道,他要是被罢了官,想要保护一个注定会长成绝世姿容的妹妹,很难。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总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
何况他现在浑身都是动力。
假如李凝能早几年来,情况不会这么坏,李澈从不是好官,做这些事情只是想找个由头发泄,到如今得罪满朝勋贵,再想左右逢源,除非时光倒流。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路。
不能做宠臣奸臣,那就做最好的好官。
如今这样的世道,做好官听上去像是自找死路,然而在李澈看来,出路不光有,并且十分好走。
结党。
大夏有红玉党,乃是诸多清流官员结成一党,守望相助,平日佩戴红穗之玉,以示身份。
此间朝廷不许结党,然而贪官污吏之间结党成风,并无阻碍,倒是清流官员之间从未有过能密结天下的大党,多是一些同年同乡师生之间的小圈子,成不了大气候。
李澈琢磨多时,写了几封信寄了出去,寄信的衙役回来正赶菜市杀人,杀的是个姓贾的,罪名是开设赌场,放印子钱,这罪名不小,故而除了砍头之外,还要把头挂在菜市口三天,刑名“枭示”,他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走了。
自从太爷来了之后,金陵菜市口哪天没杀几个人呢。
98、红楼(6)
收到林如海的信之后, 李澈就派了人上京去接李凝。
换成旁人, 大约会有些不大好意思,然而李澈并不觉得对不起贾家, 甚至送去的谢礼也并不算丰厚,倒是给林家送了不少礼。
然而他派去的人还在路上时,京里派来的人却已经到了金陵,两件事, 一是升官,二是查案。
升官是升李澈的官, 经历过金陵血案的洗礼, 不仅成化天子一看到李澈两个字就想找玉玺,连带着刑部官员也对他既爱又恨, 眼见金陵几乎被他掀翻了天, 天子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李澈调任回刑部,并且升任至刑部右侍郎。
原本是没法升这么高的,主要是前头办了一批万氏族人,这回又牵连了不少世家官员,官位空缺不少,天子从翰林院又调了一批人, 才算是没开天窗。
查案则是查“金陵四大家族”的案。
先前李澈办案时就查出不少私开赌场青楼, 掳掠诱拐良家,放印子钱,强买农田的案子, 这些事几乎每个世家都干,少一点天子倒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情既然捅穿了,自然也要找几个替罪羊顶上。
“开国六王”毕竟犯案人数较少,六家加在一起还不抵一个贾家被抓的人多,做得也不算太绝,例如开办赌场但不放印子钱,做青楼生意但不买良籍女,强买农田却给足了钱之类,这就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范围之内。
贾王史薛四家就不一样了,他们几乎就是金陵这边领头做这种事的。
李澈抓的人里除了四家旁支族人,最多的就是奴仆管事,李澈送呈的案卷上列得清清楚楚,只是京城里头的四大家族不归他一个金陵的知府管,故而他也只是给天子列了个一二三四五,更何况一开始他还没以为这能出了内阁上达天听。
谁成想到最后这案子能落他自己身上去呢?
京城派来的人核实了金陵的情况,随即就接手了金陵府衙,接任的这人李澈还认识,成化十一年的状元,叫谢迁,入翰林院刚满五年,三十来岁,仪表堂堂,很有几分君子之风。
谢迁不仅相貌生得好,才学也颇佳,在送别李澈的宴会上,他亲笔题写了送别诗二首,李澈言笑晏晏拱手再拜,二人虽无十分的交情,也有八分的热闹。
倘若刑部做事能麻利一些,李澈上京的这些日子就能把贾王史薛的案子给办了,然而刑部不消极怠工就不错了,李澈到京的那天,万氏的案子还没结干净呢。
李澈先去了一趟他原先在京中租的宅子,本朝官员俸禄不高,他先前也没什么收贿的兴致,故而只能租宅子住,眼见得自家妹妹小小一个,一身寻常衣裳,从独门独栋的小院子里高高兴兴地跑出来,李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李凝却开心得很。
从搬进这座小小的宅子之后,她每天都高兴得很,只要想一想李澈就要来了,就算是睡着了她都能在梦里笑出声来。
贾府的人很好,黛玉很好,可她一点都不喜欢住在那里。
这世上她最亲最亲的人总归还是李澈。
李澈把李凝抱起来,像抱着个小孩儿似的举了两下,本以为李凝会害怕,然而他抬起头看,看到的却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李澈有些无奈地说道:“小没良心的,你怎么不哭?”
李凝被举得高高的,笑眼弯弯的,说道:“哭不出来。”
李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说道:“哭不出来也好,你哭的样子很丑。”
李凝张开两只胳膊,像个小鸭子似的摆了两摆。
以为是弄疼她了,李澈把她放低一些,还不及放下,就被小小的一团抱了个满怀。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李澈才忍着酸疼说道:“好了,我抱不动了。”
李凝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
李澈也有一点不舍,除了抱得累,他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再多抱一会儿的,毕竟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几乎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肢体接触,已经快要忘记了被人抱着是什么感觉。
李凝的怀抱实在很温暖,能把他的那颗又冷又硬又空荡的心填得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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