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鼎上软
大厅中又是一寂。
“是啊帮主,您说怎么办?”
“如今这岂不成了个死局!”
陈帮主看了眼手下几个人,缓缓道:“这怎么便是一个死局了?还有一条生路,你们没有听到不成?只要投了鞑子,性命富贵,哪个都有了。”他微笑一下,朝黄衫男子和颜悦色的问,“师弟,你瞧这主意还成么?”
黄衫男子脸色忽而变得铁青,但却只是不说话。
厅中大家伙儿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瞧见帮主神情,忽而张口赞同道,“我瞧帮主说得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鞑子能在我追风帮待多久?待他们走了,咱们在自己地盘上,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说完,等了片刻,没一个人附和。只陈帮主沉吟点头:“何况蒙古人毕竟坐了江山,我们便投靠了他们,也是为朝廷做事,名正言顺,有何不可?”
那赞同的男子一拍桌子:“正是这个道理啊!诸位,以为怎么样?”
这回便有人应声了,右手边另一个人频频点头:“我瞧也只能如此了。”然而他话音未落,厅中寒光一闪,那黄衫男子猛地抽出长剑,对着那人当胸便是一刺。
这一下来的如此猝不及防,那人惨叫一声,跌倒在桌旁,撞翻了茶盏。黄衫男子将剑抽出,当即血溅三尺于众人眼前,惊得所有人坐在原地不敢动弹。
黄衫男子却不迟疑,提剑奔走上前,又一剑刺向赞同投鞑的同门。他那剑法在方天至眼中平平无奇,但放在这三流帮派中,却是难得精妙了。那同门躲之不及,狼狈翻滚在地,向陈帮主大声疾呼:“帮主救我!”
陈帮主却只笑吟吟的坐在上首,望着师弟杀人行凶。待黄衫男子又刺死这人,他才缓缓望向其余人,道:“如今还有人想要投了鞑子没有?”他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来,双目四下而望,别有顾盼之雄,“蒙古人将汉人当做牲畜一样作践,咱们却不能自己将自己当做别人的牲畜。湘中十八派同气连枝,流传数代,追风帮武功固然微末,但若要比起侠义,却不愿输于武当少林。狗鞑子血洗其他十七派,与咱们便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寻上门来挑衅,咱们便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谁若敢投降,姓陈的便先送他去见阎王!”
他讲完这番话,瞧厅中再无人有异色,便转过身去往后堂走,口中吩咐身边的黄衫男子道:“师弟跟我来——”
“阿弥陀佛!”一道佛号声乍起。
众人瞬间变色,全没料想到有人摸上了山来。陈帮主和他那黄衫师弟吃惊之余,立时一齐望向窗边,四道目光剑也似的刺来,正落到一个身披灰衣的年青僧人身上。
那僧人悄然独立在灯火阑珊处,面似琼花,衣当月影,向陈帮主微微一笑道:“贫僧少林寺圆意,误听大事,甚是惭愧。然区区不才,今既相遇,愿与诸位英雄同生共死。”
第37章
黄衫剑客听闻这话,登时两眉一竖,冷笑道:“少林寺的高僧,还学会翻墙听壁脚了不成?”
方教主这事办的理亏,是以也不辩解,干脆老老实实的两手合十,道了一声佛:“贫僧偶遇元兵缴船,见其于水边安营扎寨,心中生疑,打探一番后听说贵帮有难,便赶来相助。小说 初来乍到,不知深浅,是以悄然上山。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黄衫剑客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又是不是少林寺的人?便是了,谁又知与鞑子有没有暗通款曲?你速速下山去,否则休怪长剑无眼!”
这时,陈帮主才缓缓张口道:“师弟,不得无礼。”又向方天至拱了拱手,“少林高僧登门,本应扫榻相迎,悉心招待,然而敝派如今危如累卵,命在旦夕之间,万万不可连累了贵客——”
方天至知他说得客气,却也是委婉推辞的意思,便先笑着道:“贫僧失礼在先,不怪诸位英雄不信。既如此,不如先下了投名状来。贫僧欲助诸位突围,亦不过仰赖微末武力罢了,如今便往元营中一探,回来再与诸位通报消息。”
陈帮主心中先道,哪里来的年轻和尚,不过二十余岁模样,口气恁大。莫不以为鞑子兵营想进便进,想出便出?打探消息又能如何,二三千人围着山,消息管屁用了?他心中虽不耐,但城府深沉,便欲婉言相劝:“大师好意,在下心领——”但他话音未落,便见窗边那僧人微微一笑,一阵晚风吹过树影,他亦如影子般倏而不见了。
没人瞧见他如何走的,只听他遗留下的一缕声音道:“贫僧去去便回。”
这一下非同小可,比适才还叫人震惊难言。厅上这七八人,从未有一个见识过如此厉害的轻功,若非亲眼得见,恐怕还要以为是精怪一流。陈帮主惊疑不定,片刻后反而心下稍安,暗自思忖道,这和尚若心怀歹意,只怕厅上的人都逃不了他的毒手,还哪里须使甚么诡计?恐怕来人真是少林寺的和尚也说不准。这样想罢,他先叫心腹来将厅上的尸首收拾了,又客客气气的请云山派的乔朋去厢房休息。
但乔朋却忽而道:“那和尚只说去去就回,咱们不妨在这等他一等?实不相瞒,便是回去歇息了,乔某只怕也是辗转反侧啊!”
陈帮主面无异色,略作思虑便点点头道:“乔兄弟所言有理,那就这么办罢。”
却说方天至运起轻功,一道灰影般淌过山间漆黑的林子,不多时便潜回了元兵营地附近。军营排兵列阵、巡逻守卫的本领,比山野武夫要强甚许多,其森严有序之处,绝非追风帮众可比拟。但方天至毕竟是潜入而来,无意要光明正大的打进去,他轻功造诣极深,行事又十分谨慎,是以任这守卫再如何严密,也未能发现他的行踪,叫他寻机一路摸了进去。
绕开两队巡逻士兵后,方天至于灯火隐蔽处站定,四下一望,心知大约已来到整个军营的腹地。离此不远,正立着一座装饰鲜妍的高阔大帐,约莫五六队守卫正于附近往来巡逻,将它拥簇在中央,仿佛里头有甚么大人物一般。
方教主暗中观察了片刻,大约算了算守卫的视野盲区和时间差,仗着绝顶轻功,如一道鬼魅般飘到那大帐外头,无声掀帘而入。
他甫一进到帐里,一片辉煌灯火便铺面照来,漆架和穹顶上亮着数不清的烛盏纱笼,将这里映得如同白昼一般。方天至镇定自若的站在帐帘内侧,迎面先见到一副宽大的玉石屏风,羊脂流水伴着翡翠山峰,极尽奢华的托在乌檀架子上,把帐子隔成里外两间。外间无人,只摆着些用料名贵的器具,是以一时半刻竟没人发觉方教主闯了进来。
方天至正自打量,却听里间忽而有人道:“霍尔洛叔叔,收缴民船的事已交代下去了么?”
这声音乍一入耳,便是万般清脆婉转,仿佛春莺呖涧,又如月下琴鸣,方教主不由微微一愣,盖因这竟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一个男子则答她:“都听郡主安排,已吩咐妥当。”
那少女先说好,又和声细语的笑道:“家父常在口边提及霍尔洛叔叔,说您勇猛无当,又能谋而后动,是他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这几日来,敏敏眼见为实,心中真是佩服不已。”
方教主听这二人谈话,心里则想,原来这少女身份如此贵重,竟是朝廷郡主。
名字仿佛是叫做敏敏。
那名叫霍尔洛的男子亦笑道:“郡主小小年纪,奇谋迭出,才是巾帼不让须眉,让霍尔洛见识了!”
少女道:“小打小闹,何值一提。我从小喜爱习武,有志替朝廷一统江湖,全赖家父宠溺,才有今日小试牛刀的机会。铲除几个不入流的小帮派,只当替霍尔洛叔叔拔除癣疥之疾罢了。”
霍尔洛道:“这些江湖贼痞,除了惹是生非,别无它用。如今乱党四起,便有许多是他们撺掇的,依我看正该连根拔除。明日我们要不要攻上山去?我瞧这追风帮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意思。”
少女笑道:“不用着急,安道岭已被我们围死了,又有鹿先生和鹤先生坐镇,不怕他们有甚么花招。收拾江湖局面,还要靠江湖手段,这些人总还有点用处,若能投诚是最好。我们且等等消息。”
方天至听到这里,心中已大致有数。他本意便是劫掳一个重要人物回山上去做人质,如今来看,这个蒙古郡主的地位尚在军队统领之上,那便是她了。决心一定,方天至刹那间几步踏前,一掌劈到那架山水屏风上,只听喀拉一声巨响,那屏风登时粉身碎骨,不知几多玉石碎块四下溅射开来。
方天至眼前豁然一开,目光电闪般掠过帐中,只见一个青袍男子陡然从座位上跃起,长袖一伸一卷,将砸向上首位子的碎石悉数裹住,复又如射暗器般反手向外抛来。而那上首位上,正高坐着一个白袍金冠的窈窕少年。
那少年一瞥朝他望来,恍惚间如漫天鲜花锦簇,珠光玉色呈前,竟是说不出的美貌无瑕、仪态万方。他仿佛早已知道会有人保护自己,如今仍安坐不动,小小年纪颇为气定神闲,只在目光触及方天至后,轻轻“咦”了一声。
伴着他这一声“咦”,又有一个青袍男子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负手望着方天至不动。而先头抛石块的青袍人,已随着这暗器扑将过来,掠过左首按刀的蒙古男子,抬手朝他一掌打来。
那白衣少年定是郡主了。
方天至脚下运功一踏,于瞬息间朝前窜出一丈,直窜到那蒙古男子霍尔洛身边,几乎撞到青袍人那一掌上。他对飞射而来的玉石避也不避,看也不看,单朝那只差点打到他身上的手掌伸出了一根食指。
与他对掌这人正是鹤笔翁,他与师兄鹿杖客投靠朝廷已久,因武功极为高深,而被郡主尊称为先生。鹤笔翁数十年浸淫师门绝技玄冥神掌,自认手上功夫已是少有人敌,如今瞧见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和尚与他放对,竟然在仓促之间伸出一根指头妄图抵挡,不由冷笑连连,心道便是少林四大神僧来了,也不能用指头来接我这玄冥神掌,你这和尚今日该当一死了。
方教主行走江湖这些年,焉不知这些人的想法?要说这就是他最大的套路啊!
他这套路的一指,便在对方丝毫无意变招意思的情形下,直直的戳了上去。鹤笔翁甫一挨到这铜皮铁骨的铁指禅,便觉掌心一阵剧痛难当,仿佛正有利刃欲透骨而出。这下非同小可,他急忙强自收步转停,撤下这一掌的掌力,一口真气没回稳,胸中不由一阵烦闷。但恰其时,那指头如铁刺般的邪门和尚却忽而双掌齐出,直击他胸口。
这一掌“神气东来”,正来得雄浑无匹,掌未及人,先有一阵烈风袭来。鹤笔翁一看便知这和尚打得极厉害的金刚掌,他师门玄冥神掌乃是至阴掌力,恰同此相克。他此时手掌鲜血淋漓,还不及查验伤口,便先不接他这一掌,朝后让了两步。
但方天至却没追来,而是忽出左手,将那带刀的蒙古男子提兔子一般提了起来,脚下猛踏两步,又朝那白衣郡主靠近两丈,在几乎已与他近在咫尺之际,将蒙古男子朝身后猛地一掷,正掷往扑上前来的鹿杖客怀中。
从他与鹤笔翁对掌,到他掷出蒙古男子,一共不过三四招之间,几乎到了眨眼不及的地步。鹿杖客只见兜头来了一个蒙古贵族,却又不能一掌打将过去,万般无奈只能收掌相避,而这一避的功夫里,方天至已然一手抓住了郡主的右肩。
鹿杖客是又急又悔,悔在他与师弟二人不该托大,导致一步错步步错,急在郡主被歹人劫持,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不由当即暴喝一声:“秃驴休走!”
这一声饱含内力,如一道炸雷般轰鸣,蒙古男子霍尔洛当时正在他身畔,竟被喝得惊心动魄,直接昏了过去。那白衣郡主受他这一喝,也是脸色煞白,不由朝方天至身侧一歪。方教主扶了她一扶,正要携她逃走,却冷不防感觉腰间一寒,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挡,正握住她手腕。这一下出手颇重,那郡主嘤的一声痛呼,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匕首登时滑脱。
方天至心道阿弥陀佛,一手飞快封住她周身几道大穴,左脚则向那匕首一踹,登时一道寒光飞射向倒地昏厥的霍尔洛。
鹿杖客飞踢起脚边一块碎玉,将那匕首打偏了开。而这片刻的功夫,那杀千刀的贼秃已在他眼皮子底下破开大帐,往外飞奔而去。帐外一片火光喧哗,里三层外三层的蒙古士兵将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少人张弓搭箭,准备杀伤贼人。鹤笔翁与师兄二人一起奔出,大叫道:“不可放箭!郡主在他手中!伤了郡主,罪及九族!”
军队登时哗然,却不肯让路,只与方天至对峙。鹤笔翁只好又奔回大帐,将霍尔洛用内力催逼醒来,带出帐外,请他发号施令。霍尔洛头晕眼花,大脑轰鸣,但却明白如今情形危急,勉力支撑道:“众将士听令!给他放出一条道路,万万不可伤了郡主一根汗毛!”
元兵领令,不多时人潮分涌,渐渐让开一条道路来,而方天至则清声长啸道:“贫僧且带贵人往山上去做客,不日再当送归!”话罢,整个人便如一道滚滚灰烟般,奔往安道岭而去。
第38章
万叶堂中一派灯火寂静,陈帮主等七八人各怀心事,默坐不语。也不知多久,灯火忽而一跳,门外忽而人声骚动,陈帮主心中一动,扬声道:“何事喧哗?”
一名帮众便推门而入,禀报道:“山下元营惊动,似有变故。鞑子兵众将甚么人围住后,不知为何又放上山来了。”
陈帮主忙问:“那人在哪里?”
帮众答:“还未曾找到。”
这厢对答方了,自万叶堂外,忽有一道清啸声传来,瞬间如漫天月色般响彻四方。那声音不疾不徐,如在耳边:“贫僧幸不辱命,还请与诸位英雄相见!”
陈帮主听出这声音正是适才那灰衣僧人的,不由精神一震,吩咐手下道:“若有一灰衣僧人上山来,尔等立刻放行,态度须恭敬些。”
因有这吩咐,方天至携着那白衣郡主往山上去时,便一路通行无阻。以他功力,自然也能做到行踪隐匿,再在众人面前来个大变活人。但适才已然失礼,若再逞恃武力,不将追风帮的规矩放在眼中,便显得十分傲慢无方了。
方天至是为了做好事来的,何苦给人那种印象来?此番长啸出声,便是要让友军知晓他人已回来,好教他坦坦荡荡的登上山去。然而他刚上山未多久,怀中那郡主却忽而张口道:“你是哪个野庙来的假和尚?”
她声音嘤嘤呖呖,虽略显虚弱,却一如玉环相交,煞是悦耳,更兼镇静自若,似乎丝毫不为自己处境担忧,惹得方天至觉得一阵有趣,便乐意出声答她:“贫僧侍奉真佛,自然是真和尚。出身如何,不劳贵人挂怀。”
那郡主立时道:“既然是真和尚,为何怀抱着我这样一个女孩儿不放?你羞不羞的?”
哟哟哟,跟你圆意大师玩这套,没用的大兄弟!
方教主一本正经说:“若将贵人夹在腋下,也不是不可,只恐贵人消受不得。”他本一手环在她一侧肩上,使轻功带拂她前行,此时话了,便作势要将她夹在腋下。
那郡主当即急道:“且慢!”她心中颇有些气恼,又怕这贼秃当真极为不雅的夹携她上山,便不敢耽搁,清晰巧妙的吐出一串话来,“你这和尚能从军营深处将我劫来,武功之高强,显然数倍于我手下家臣,遑论于我。既如此,何不将我腿上穴道解开,我自随你上山便是了。”说罢,又激将道,“难不成大师还担心我这弱小女子,能从你眼前飞了不成?”
要说这少女,确实是朝廷敕封的一位郡主,封号称为绍敏。她本名敏敏·特穆尔,自个儿又起了个汉名叫做赵敏,父亲乃是如今兵权在握、声威煊赫的汝阳王。她自小聪明机敏,远胜旁人,又生得美貌无双,是以身受万般宠爱长大,小小年纪才能借得二三千的兵权,于湘中行这剿灭帮派之事。如今虽然人为刀俎,但她却知山上这群匪寇将她视作救命稻草,性命一时想来无碍,便生起试探的心思,想先瞧这和尚会如何待她。
方教主心想,虽说这小姑娘颇为诡诈,但是自己也不怕她,便依言停下,将她腿上穴道解了,口中解释道:“郡主所言有理,是贫僧一时疏忽了。”又朝山上作势一礼,“如此请上山。”
赵敏瞧他面色淡然,气质斯文,心下不由稍定,脸上却不显露分毫。她自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也不讨价还价要他将其余穴道解开,自个儿站定后,便再也不瞧方教主一眼,毫不示弱道:“烦请带路。”
两人于山路上行走,越过岗哨不知几重,追风帮帮众不知赵敏身份,瞧她与方天至同行,又生得容光摄人,自有凛然不可犯之势,便不上前阻拦询问。方教主一路暗中看她言行,倒也生出一丝欣赏之意。及至二人走入寨墙,来到万叶堂前,陈帮主等人已率众相迎多时,两方相见,陈帮主先作揖道:“大师辛苦,先请厅中上座!”
方教主亦彬彬有礼道:“帮主客气了。”
大家伙儿重新在堂上分坐,独留赵敏一人站在中央。她也不怯场,一双美目四下逡巡而过,复又望向高悬在顶的一方牌匾。那匾上镌刻着四字行书,作“如雨如潮”,仿佛已有年头。她自作端凝之态,陈帮主亦城府深沉,先不去理她,而是正式向方天至介绍了诸人名姓,原来他名叫陈友谅,他那黄袍师弟则叫钱北松,其余帮众头目等等不一。待大家互相见过礼,他才转而致谢,“大师远道而来,仗义相助,姓陈的感激不尽。只不知大师此番探营,可有所得?”
方教主便向赵敏一指:“侥幸将蒙古郡主请来相助。”
他这话一落,陈帮主这才正眼往赵敏身上看去。适才在夜色之中,瞧不清晰,如今灯火辉煌照人,只见堂下那少女白衣金冠,素面朝天,容光灿烂不可逼视,竟叫他略微怔了一下。那少女被这许多人审视,面色丝毫不变,不言不语,神态中却自带有三分从容贵气。这份罕见态度,倒叫陈友谅有些相信起她的身份来。
但他正自沉吟不语,下方一个头目王满便疑道:“朝廷郡主何等身份,怎会出现在此地军营中?”他又打量起赵敏模样,言辞不由带出轻薄之意,“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若说是鞑子头领的小妾,倒正合适身份。”
云山派的乔朋听了,也缓缓点头附和道:“在下也有此疑虑,这女子身份究竟如何,不知大师可有确凿证据?”
他二人话音一落,方教主还未说甚么,赵敏却脸色一寒,怒斥道:“我乃汝阳王之女,朝廷敕封绍敏郡主,贼子焉敢辱我!”
王满两眉一竖,豁然而起:“你这小娘皮——”
陈友谅忽而道:“王堂主且住!”又望向方天至,“具体如何,先听圆意大师说来。”
方天至先看了赵敏一眼,这才道:“我于营中探听到她与元兵头领霍尔洛的对话,这才得知她身份。”又将元兵如何顾忌她身份,将他二人放归山上等事一一说了,大家这才相信赵敏确实是朝廷郡主,不由各作颜色。王满直接喜道:“有了这鞑子郡主在,咱们这受围之危岂不迎刃而解!明日便叫鞑子撤兵,否则便先断她一根手指送去,看他们听不听话!”
赵敏闻言冷笑一声,道:“蠢货啊蠢货。真是愚不可及!”
王满怒道:“你说甚么?”
赵敏却不答他,悠然望向厅上那方牌匾,仿佛不屑于与他对答。
陈友谅见状,缓缓问道:“不知郡主何出此言?”
赵敏这才开口:“剿匪一事,霍尔洛不过是奉我父王的命令来助我的。若我平安无事,剿匪不成,自有我能替他周旋,还不算太糟。但若我有个三长两短,父王届时定然震怒,到时万一这匪还没剿成,你若是他,你还活得了么?”她又笑道,“换句话说,我若无事,这匪可剿可不剿。我若有事,这匪就非剿不可。别说切我一根手指,便是少我一根汗毛,管教这山被夷为平地,所有人都死无全尸!”
陈友谅闻言,淡淡道:“原来如此。咱们也无意害郡主娘娘的性命,只是请你上山来,写封书信给那叫霍尔洛的人,请他退兵去,届时定然再客客气气的将你送回去。”
赵敏亦淡淡道:“此事绝无可能。”
钱北松闻言拔剑而起,借三尺寒锋逼近到她跟前来,冷冷道:“这就由不得你了。你要不给咱们一条活路,咱们也少不得真借你一根手指用用。”
赵敏毫无惧色,嫣然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不成?你们一口一个鞑子,无一不是脑有反骨的乱臣贼子,若我不写信,尚有一线生机,写了才是十死无生!这样的道理,你当霍尔洛便不明白?这信我是断然不会写,他亦是断然不会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