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第48章

作者:鼎上软 标签: 快穿 武侠 BG同人

  就这么清苦无聊的长到六岁,方教主也只得渐渐认命:洞心寺这个青黄不接的凄凉景况,实在也不允许他撂挑子就跑,好歹也要给三微养老送终、将师叔六妙安排妥帖了,他才能放心离开。

  于是作为一个非正常稚龄孩童,他也从不在院里摘个叶儿、捕个虫玩,而是早早便显露出天生神力、过目成诵的惊艳禀赋,每日除了捉个蒲团听三微说经讲禅外,便是陪六妙劳作,整理寺中杂务,行止态度可称极为淡静早慧,非同寻常。而这寺里本来也没个正常人,日夜受此熏陶,他与寻常小孩迥异,三微也不觉如何奇怪。

  好在这六年当中,方教主也不是毫无收获。

  他以三微为参照对象,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总结,模仿改进,对比经验条的数据变动,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结论:

  楚留香传奇的世界画风甚是清奇不凡,不论言谈举止、思维方式还是装逼套路,都与倚天屠龙记大为迥异。方教主懵懂无知时,着实花了不少的心思来参悟,到现在才算是完美融入画风,其中清奇之处,实在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难以为外人道也!

  这一日又到讲经时候。

  秋光正好,三微团在杏子树下纳凉瞌睡。

  方天至捉个蒲团走到他身畔,也不出言打扰,只神态闲静地稳稳坐定,等他醒来。不多时,荫下飞来一只黑蚊子,盘旋几圈后,落定在了三微的眼皮上。三微若有所觉,赶紧挥袖在脸上胡乱拂了两下,赶走蚊子后,才又恢复作懒散模样。

  方天至瞧他醒了,便问:“师父,今日讲什么?”

  他虽如此问,可二人身边却没有一本经书。

  不止如此,整个洞心寺都没有一本藏经。方天至三年所学,都是由三微言传口述而来。他前世学了几十年的经,如今听三微讲法,仍时有灵光乍现之感。单凭此论,这没正形的老和尚实在可以算作佛法精深的一代高僧。

  正这样想,三微却忽而问:“我已向你讲了很久的道理了罢?”

  方天至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依言答道:“约有三年了。”

  他话一落,二人便陷入沉默之中。

  一时间,院中只有风声,叶声,与秋蝉鸣叫之声。

  三微阖眼静坐许久,缓缓道:“雪惊,今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因为我已经将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你。”

  方天至闻言不由一怔,问道:“师父,你说什么?”

  三微如若未闻,续道:“你可知道什么是禅定?”

  方天至心知他郑重,便沉心道:“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

  三微又问:“你可知如何才能得禅定?”

  方天至听了这话,心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么多年的佛经白读了么?只是道理我都懂,做却做不到。

  这样一来,我到底算是知道如何能得禅定,还是不知道呢?

  思来想去,他最终答道:“弟子知道,又不知道。”

  三微点点头,道:“我教你的道理,你恐怕已经全都记住了。这正是使你知道什么是禅定,却也使你不知道的根源。”他忽而睁开眼,洞彻的目光投住而来,“什么时候你将这些道理都放弃、都忘却了,你就什么都懂了。”

  这个道理贫僧也懂啊!

  方天至便又问:“那如何才能将这些都放弃,都忘却呢?”

  三微道:“你需要得禅定。”

  ……嗯……

  大佬,你是想说,想要有蛋需要先有一只鸡,而想要有鸡则需要先有一颗蛋吗?

  你是在逗贫僧吗!!!

  大约是方教主的表情太懵逼了,三微瞧了他一会儿,竟哈哈大笑起来。

  方天至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觑着他,半晌叹了口气,清声稚气道:“师父,我不懂啊。”

  三微则信手向院外一指,问道:“你看那是什么?”

  方教主循之望去,只见外院里一片杏荫下,正立着一面雪白照壁。

  便回过头来答:“是墙。”

  三微点头笑道:“你应当每日都去看看那面墙,再瞧瞧自己看到了什么。”

  原来是要本教主去面壁?

  方天至在倚天屠龙记里关过达摩洞禁闭,又曾孤居山巅数十年,对面壁已然是轻车熟路,甚至为此受益匪浅了。故而他心想,这是一项逼格很高的日常,干了不亏。

  正要答应,三微又道:“你再看那是什么?”

  方天至回过神,见他那指头几乎没动,便又将信将疑的回过头去一看。

  外院里并不住人,眼下庭中空空如也。三微所指之处,除了那面照壁,唯有白墙外一棵高大杏树,和杏荫下堆叠着的几口装粮麻袋。

  他正迟疑,三微便吩咐说:“明日巳时,背两口袋粮食,去山下换些盐油来。你师叔已经没有盐来做饭。”

  ……噫?!

  方天至吃了一鲸,回过头来问:“我自己?”

  三微望着他笑道:“你天赋异禀,不必害怕这点小事。以前都是我去,往后就是你去了。”说着说着,又忽然抬起苍老干瘦的手来,轻柔地抚了下方天至的头。

  这是极少见的。

  与空明相比,三微才更像高僧。

  因此对方天至而言,他也更疏离而遥远。

  “雪惊,你也该见一见寺外的世界。”

  “下了山,湖畔会有船等你。”

  不等方天至回话,三微又将手收拢到袖子里,似醒非醒地打起了瞌睡。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百科,《六祖坛经·坐禅品第五》。

第77章

  王虎撑着篙,赤着脚站在舢板上,正无所事事的往湖畔的大山上张望。

  对于在船上讨生活的人来说,初秋的天气实在算得上舒适。阳光温暖又不酷烈,不会像盛暑时那样晒脱身上的皮;水波清爽又不刺骨,不会像寒冬时那样冻裂人的手脚。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悠闲的靠在船上等等客人,王虎已经觉得十分惬意了。

  他仰头眺望着天生山上的竹海,却看不尽这座巍峨的山脉有多宽,有多深。一阵秋风吹来,浓翠的波涛微微涌动,一时间仿佛推散了云雾,又送来了树叶清苦的气味。他的眼睛很尖,因此当有人自山脚的竹影中淡出身形时,他立刻站直了腰板,向那人招了招手。

  王虎咧开嘴一笑,依稀觉得三微大师今日的身形仿佛比早先更加瘦弱、更加矮小。他瞪着眼睛眼巴巴的等着,及至三微大师愈走愈近,他忽然傻在原地,两眼瞪得比刚才还要大。

  来人不是三微,而是一个穿青色衣裳的小和尚。

  他五六岁年纪,生得肤若白雪,目如秋水,神情极为清雅慧静,背上却正负着一个比他个头还高的麻袋包袱。

  王虎实在不清楚,他本人有没有这袋粮食重?

  方天至踩着麻鞋走到湖畔船边站定,腾出一只手来打了个佛礼,一本正经地道:“施主可是在等一个老和尚?”

  王虎回过神来,吃吃道:“小师父是三微大师的弟子?”

  方天至微微一笑,答道:“师父不再下山卖粮了,这事交由小僧来办。”

  ——

  方天至两手搭膝,规规矩矩地坐在船篷里,静静地凝望着篷外这大湖。

  天青如碧染,竹绿如雨洗,清圆大湖倒映粼粼翠影,正是一番天赐佳景。他悠悠赏玩片刻,不多时,水波渐去,船轻飘飘地泊定在岸畔翠树下的野渡里。

  王虎道:“小师父顺这条小路走,上了大道往南去,再走几里地,就是太平镇。两个时辰之后,我在此处接你回去。”

  方天至背上粮食,口中道谢,又留下十个大钱,便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渡口旁的夹竹小径。这条小路仿佛极为荒僻,地上杂草丛生,几乎没有什么踩踏的痕迹。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坏,待他绕出竹林,上了一条豁然大道,一路上也半个人影没见,直到远远望到镇子的低矮城郭,那城门洞里才隐隐有几个人影晃动。

  方天至微微出了口气,心中不禁感到一丝难言的雀跃。

  他从上一世隐居嵩山至今已足有二十几年,实在是太久没有正正经经的做过好人好事了!

  朋友们,你们的活雷锋回来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加快脚步,奔到了太平镇门口。

  城门洞底下坐着一个浑身生了懒骨头的军汉,身上的布衣薄甲已经破烂不堪,正眯着眼闷觉,对往来行人只当没有看见。方天至钻进城门,不多时便来到了镇里最繁华的街道上,人在此处前后一望,街道两头的南北城门远远就瞧得见,可知太平镇实在是个小镇。

  方天至循着招牌,将米粮送到粮店卖了钱,又去杂货铺子里换来了油盐酱料。末了他数了数手中钱银数目,不多不少,正和三微嘱咐的不差一文。

  他望着手中不多的铜子,不由苦笑一叹:“如今的商贩,做生意都这般童叟无欺么?”

  再一瞧街上行人,虽然各色形容,但却也都是寻常百姓无疑,放眼一望连个腰间挎刀的汉子都没有。

  你们这太平镇连个行侠仗义的机会都不给贫僧啊?!

  方教主摇了摇头,正准备提着布袋早些赶回山上面壁,南城门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回头一瞥,只见一匹青骢马忽而闯进街头,风驰电掣一般奔来!

  那马上端坐着一个蓝袍骑士,两眉竖立,目光如电,骑术甚是精湛。方天至将他上下一打量,一眼便望见了他腰间侧悬的一柄錾金纹长剑。

  江湖中人?!

  这般思绪电闪间,那蓝袍人催马甚急,沿途刮翻不少不及躲避的行脚贩子,眨眼间便来到方天至的眼前。他余光瞥见马前呆呆站着一个小沙弥,随手便甩鞭向前一抽,口中喝道:“避开!莫要当路!”

  这一马鞭抽出之际,街上有妇人临窗倚门的,莫不伸手将家中孩童的眼睛蒙上,不忍继续再看。那蓝袍骑士也未作他想,正要飞驰撞过,余光忽而瞥见街角食肆里飘来一片云也似的白影,仿佛正欲伸手将沙弥揽走。

  他正为这极飘逸的身法所惊,只是还不及思索何方高人在此,座下骏马忽而自疾奔中骤停,原地不住地乱踏四蹄,口中发出一阵唏律律的悲鸣。

  蓝袍人反应不及,整个人朝前一倾,险些跌下马去。情急之下,他两腿猛地一夹马腹,刚一堪堪稳住身形,眼前忽而一阵天旋地转,连人带马翻倒在地!

  ……

  街旁看戏的闲汉忘了嗑花生,茶博士提着细脖长嘴儿的茶壶一动不动,街旁的妇人未听见孩童惨呼声,亦睁开眼来忍不住望过去。

  正午炽烈的秋阳当空而照,洒在街头那小沙弥的旧僧衣上淡淡泛金。他蹬着一双麻鞋老实站着,一只手里还提着杂货袋子,另一只手正自青骢马那银花辔头上松了开。马匹口角流着血涎,正侧躺在地上悲鸣挣扎,却自己站不起身来。

  妇人伸出头来问茶馆的人,究竟发生了甚么?

  茶馆的人听见了也只当没有听见,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过五六岁的小沙弥,竟用一只手将一匹飞奔的烈马掀倒在了地上。

  难道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方天至搓了搓破了层油皮的手指,仰起头来往身后一看。

  他背后正站着一个须发灰白,两目深慧的老和尚。迎着秋风,他两条雪白僧袖微微飘荡,正如两片落下人间的白云。

  方天至挽着自个儿的青布袋子,合十一礼道:“多谢前辈救命大恩。”

  那老和尚凝视着他看了许久,才和声道:“贫僧法号天峰,小和尚怎么称呼?”

  方天至沐浴在他的目光中,想了想,回道:“小可受戒洞心寺,法号雪惊。”

  老和尚两眼微微一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他点了点头,道:“好功夫。老衲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了。”说罢,他向街旁食肆那面招了招手,道,“孩子,咱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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