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第58章

作者:鼎上软 标签: 快穿 武侠 BG同人

  马脸张闻言脸色惨白,叫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他话音未落,篱外忽而闪烁来一豆火光。

  方天至循之一望,不多时便见英娘提着一只覆着白布的篮子跨进门来,口中笑道:“晚上新烙了饼,炖了素汤,大师将就着用一口——”她忽而瞧见了王老板,话音一顿,不由向马脸张与方天至望了望,“这位是?”

  楚留香和善地笑了笑,道:“我是马脸张的朋友。”又道,“谢谢你准备的宵夜。”

  马脸张怔怔望着英娘的脸孔,倏而回过神来,一步窜上夺过她手里的篮子,道:“你快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就出城去。”

  英娘吃了一惊,莫名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马脸张咬着牙冷道:“你如果还想活命,就老实听我的话。”

  方天至见他如临大敌,不由沉声问:“他们就算要找你的麻烦,难道连你无辜的邻居也不放过?”

  马脸张嘶声道:“我已经说过了,他们是魔鬼!你知道见过他们靠岸的人是什么下场么!他们都已经死了,就死在自己的家里!”他又向方天至狠狠一指,“还有见过死和尚的人,也都是一样下场!”

  方天至静静地望着他。听了这番话,他不仅没感到确切的绝望,反而下意识冒出一个念头,若见过师叔尸体的人都已死了,那岂不是没人能证明师叔确实已经罹难?马脸张一个人的话,真的就是实情么?

  他心中存疑,只觉得来见过马脸张后,眼前的迷雾反而更厚了一层。

  就算马脸张所说一切是真,船上的人为什么要杀师叔,甚至连见过他尸体的人都不放过?

  楚留香又为什么说他们上岸是为了报仇?

  马脸张听了这话反应如此之大,难道楚留香猜得对了?

  那么师叔又和他们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旧怨?

  楚留香不知他心思迭起,兀自向马脸张追问道:“你既然这么害怕他们,为什么还做我们的生意?”

  马脸张气得跳起来,大声道:“你以为我想吗!你们两个丧门星找到我家门口来,我若不做你们的生意,传出去我的信誉全都毁了!信誉毁了,老子还怎么赚钱!没得钱赚,老子拿什么来赌!命是很重要,但是不能再赌,我还要这条烂命做什么!”

  他呼呼地喘着气,问道:“你们他妈的还有什么要问?!”

  楚留香纵算见过各种各样的怪人,听了马脸张这番话,也觉得十分开了眼界,他与方天至面面相觑了片刻,忍不住干咳了一声,道:“那么所谓船上的人,究竟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

  马脸张叫道:“不知道!”

  楚留香又问:“那他们是什么时候上岸的?”

  马脸张正要回话,方天至忽而若有所觉,双目洞彻地向门外漆黑的夜色中望去。

  楚留香见状,登时想起被他道破形迹的前情,不由心中一动,亦回首看了过去,正听院篱之外,有人轻缓踱来,口中叹道:“这个问题,在下也着实很想知道。”

  这声音陌生而清越,透着长期养尊处优而来的矜雅闲适,方天至半点印象也无。

  只是他不认得,马脸张认得,楚留香也认得。

  马脸张听了这句话,立时像是给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噤了声。而楚留香的眼睛则登时一亮,但他旋即摸了摸鼻子,仍像个佝偻的瘦子般老老实实地站着,并没有开口接茬。

  方天至淡淡瞧了眼楚留香,而英娘则怔怔地站在原地,左看看马脸张,右看看方天至,待她踟蹰地向房门口回头张望之际,来人已跨入了这间低矮的茅屋之中。

  那是一个轻裘缓带,冠缀明珠的英俊公子。

  他脸色微有些疲惫,眼角带着春风般不着痕迹的轻柔笑意,瞧着像个风流不羁的纨绔子,可进门只一顾盼,却又让人感到说不出的雍容高贵。

  方天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帘来,心中已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

  而那身披白裘的公子进门后只向众人淡淡一瞥,便将目光锁在了楚留香身上。他负手在“王老板”身周绕了一圈,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叹道:“我本在家中扫榻以待,却忘了楚兄不是寻常人,绝不会老老实实上我的门的。”

  楚留香瞧见这情形,便知已被他看破了身份,张口笑道:“果然在海侯城里,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线。”说话间,他身上骨节轻响,原本佝偻矮小的身姿缓缓舒展伸直开来,俨然成了一个体态修长瘦削的年轻男子。

  他背对方天至,抬手在脸上轻轻一抹,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皮子,向那白裘公子续道:“蔺兄,我偷偷摸进城来,你不会怪我不先登门拜访?”

  那白裘公子叹了口气,略带愁绪地温声道:“你乔装改扮不过是为了瞒过船上人的眼线,这我如何不明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独身一人来见你了。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你竟真的快马加鞭地赶来帮我……我,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楚留香微微一笑,注视着他道:“如果朋友有了麻烦,楚留香就算在千里之外,也会插上翅膀飞过来。”

  白裘公子动容道:“家中备有薄酒,楚兄请。”

  楚留香笑道:“蔺兄稍待片刻。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他说罢,转过身向方天至一望。

  灯花又是一跳。

  茅屋中的光仍是那么暗淡,但楚留香微笑的脸庞却仿佛将整间屋子朦胧地照亮了。

  方天至忽而有些不确定,到底师叔是他见过最英俊的男人,还是眼前这位楚留香?

  而楚留香漆黑有神的双眼注视着他,道:“雪惊法师,事出有因,在下不得已隐瞒了身份。鄙人既不是什么老板,也不姓王。”他说着潇洒一揖,微笑道,“楚留香失礼之处,还请你不要见怪。”

  方天至望着他亲切可爱的神情,不由也微笑了起来,道:“何必这样客气?依贫僧看,你不仅没什么失礼之处,反而多礼得很。”

  那白裘公子瞧见这情形,便向方天至留神一望。

  这一眼看过去,他神色不由微微一怔,片刻后笑道:“楚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在下蔺王孙,今日既然巧遇,不如请同往寒舍一叙?”

  方天至适才听二人对答,心中已大致明白,楚留香之所以追查船上人的踪迹,多半与蔺王孙有关。以蔺家在海侯城的势力而言,船上的人是什么来路,恐怕没有人会比蔺海侯知道的更多。

  思及如此,他顺水推舟,和声应道:“却之不恭,叨扰了。”

第88章

  蔺王孙闻言击掌一笑道:“好,二位请。”

  楚留香道:“蔺兄且慢,在下的问题还没有问清楚。”他转向马脸张,复问道,“船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上的岸?”

  马脸张摇了摇头,嗫喏道:“我不知道。”

  楚留香蹙眉不语,蔺王孙则向马脸张彬彬有礼问:“马脸张的大名,在下亦素有耳闻。这件事你当真不知道?”

  马脸张笨拙而麻利地作势一揖,道:“小人真不清楚。当着侯爷的面,不敢撒谎。”

  蔺王孙闻言不再追问,只略含惆怅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海侯城里竟真发生了令我毫无头绪的事,这确是我的本领未及家父十之一二!”

  楚留香回神一笑,道:“这世上绝不可能有毫无线索可寻的事,只是我们还没有发觉而已。蔺兄何必妄自菲薄?”他说罢,左手在袖中轻轻一动,下一瞬,四枚光闪闪的银锞子已躺在了他掌心之中。

  马脸张瞧了眼那四枚银锞,神色愈发如丧考妣。

  楚留香打量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张兄在赌桌上共输给我六个问题,今日我合该将债都讨完的。不过事已至此,咱们之间的赌债就一笔勾销了。”

  马脸张吃惊地抬起头来,却见银光倏而一闪,“哆”地一声轻响后,那四枚银锞子已整整齐齐地飞落到了方桌之上。

  他瞧了瞧银锞子,又抬头瞧了瞧楚留香,张张口没有说话。

  英娘在当间孤零零站着,双手双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已全然怔住了。什么马脸张素有大名?什么蔺海侯?她只觉这几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后,却令她如堕梦中一般不敢置信了。

  她仔细凝视着桌上的银锞子,忍不住抬起头来,向马脸张喃喃问:“你……你究竟是谁?”

  马脸张只是苦笑了一声。

  方天至在旁相看,思及马脸张适才所言,不免顾虑起英娘的性命安危来。但他人生地不熟一个穷和尚,眼下合该多看少说,便暂不开口,先瞧楚留香如何打算不迟。

  果然楚留香略一思忖,道:“马脸张倒罢了,这女子若真因我二人而遭祸,未免太过无辜可怜。不知蔺兄方不方便看顾一二?”

  蔺王孙笑道:“举手之劳,楚兄放心就是。”

  此间事了,方天至二人便随蔺王孙踏入了海侯府。

  望海侯不是世袭爵位,眼下大门外的侯府匾额早已撤下,只称作“蔺府”。只是整座府邸规模建制却无改动,偌大一片花木蓊郁的深宅大院之中,纵横乌檐抱湖环山,勾连不尽,直隐没在朦胧的夜雾之中。

  蔺王孙在花厅设下洗尘宴,又特令厨房撤了荤腥,炮制了几道精致鲜美的素菜来招待方天至,席间又向楚留香道:“雪惊法师是出家人,我为你备下的好酒,可不便上桌。”堪称是个极体贴周到的主人家了。

  楚留香本自闭目听琴,闻声悠然道:“我向来与饮酒的朋友豪饮,与饮茶的朋友品茶。”

  蔺王孙清声一笑,复又转脸向方天至看来,和煦道:“雪惊法师不是海侯城人罢?”

  方天至受他礼遇,便微微欠身道:“不错,贫僧实是为找人而来。”

  蔺王孙闻言,停箸问道:“法师要找什么人?若是方便,不妨说来一听,在下或许帮得上小忙。”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他的忙,就算是蔺兄你怕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上了。”

  蔺王孙道:“此话怎讲?”

  方天至始终不能确定师叔的生死,纵有噩耗在前,心中也不再惊动,闻言淡道:“阿弥陀佛,数日前贫僧云游归寺,发觉师叔不知何时受人劫掳,不见影踪。他曾留下血字,指引贫僧赶来海侯城相救,奈何适才相询于张施主,却得知家师叔似已罹难海中,为船上人所杀。”

  蔺王孙吃了一惊,失声道:“船上的人?”

  楚留香接口道:“正是。他这件要事,倒同你的要事着落到一块儿了。”

  三人正说到此处,花厅外忽而传来一阵脚步,蔺王孙道:“谁在外面?”

  来人道:“侯爷,属下蔺直。”

  蔺王孙原本斜靠在圈椅上,行止颇有些落拓不羁,闻声肩脊一正,颇显重视道:“进来。”

  方天至听来人声音耳熟,心中思绪一闪,忽忆起午时湖上救人的旧事。恰时那人转过屏风,只见他蓝衫皂靴,腰挎长剑,正是湖心亭上那群护卫的首领。他瞧见方天至端坐席间,一怔之下神色极是古怪,迟疑片刻后大步走到蔺王孙身畔,附耳轻声说了句什么。

  蔺王孙静静听罢,神色不变道:“我知道了。”又忽地柔声问,“她睡下了没有?”

  蔺直道:“今日像是累了,属下来时她已歇下了。”

  蔺王孙道:“你回去,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不高兴。”

  蔺直道:“是。”

  那侍卫退下后,楚留香忍不住调侃道:“大事临头,蔺兄也不减风流本色。”

  蔺王孙闻言也不尴尬,道:“楚兄猜错了。我平生固然喜好美人,可适才那人却不是在下姬妾。她虽说美如天仙,我却不敢有半点逾矩失礼之处。”

  楚留香奇道:“难道她是当朝公主,身份贵不可言?”

  蔺王孙沉默片刻,轻轻叹道:“她非但不是公主,反而是个极孤弱无依的可怜人。”他轻拍了拍手,屏风外琴声戛然而止,“十几年前,一伙恶人杀了她全家上下上百口人,留下她一个襁褓之年的孩子无父无母,勉强长成,却还要终日担忧害怕,怕恶人再找上门来,发现当年曾留下了她这个遗孤。这般朝不保夕,隐姓埋名的过日子,楚兄你说可不可怜?”

  楚留香听罢,不忍道:“若真如此,实在是生不如死。”

  蔺王孙道:“早些年她还能托庇于蔺家,免受饥寒之苦。眼下大难临头,在下也不知还保不保得住她了。”话罢,他抬手举杯,以茶代酒向方天至一敬,“雪惊法师古道热肠,急人之难,在下心中很是钦佩。今日之事在下已都清楚了,一场误会罢了,府上下人得罪之处,还请法师担待一二。”

  方天至不以为意,举杯道:“蔺施主言重了。倒是贫僧好心办了坏事。”

  楚留香环顾二人,心中一动道:“原来如此。湖心亭上那白衣少女,恐怕正是蔺兄口中那女孩罢?”

  方天至闻言微觉诧异,不由向他侧首一看,心中却想,自己仿佛不曾在桥上见到脑后发光的人啊?而蔺王孙则稀奇道:“楚兄当时也在左近?”

  楚留香懒洋洋地勾起嘴角,察觉方天至视线,便即将目光投注过去。

  四目相视的刹那,他微笑道:“远远瞥见罢了。雪惊法师飞渡平湖,踏水无痕,轻功佳绝堪称世所罕见,实在不能不令人印象深刻。”

  方天至自与楚留香相识以来,短短半日已受他盛赞两回,此时见他目光真诚而欣赏,不知怎么竟略微生出一丝措手不及之感。但他不及细思,面上也不显,只回以一笑,逊雅道:“阿弥陀佛,岂敢在香帅面前论轻功高下?”

  二人没来得及继续互吹,蔺王孙忽而郑重开口道:“看来眼下我与雪惊法师皆卷入同一桩祸事里了。我既不疑楚兄,亦不疑法师的品格,那接下来要说的事,就请二位一并参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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