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第81章

作者:鼎上软 标签: 快穿 武侠 BG同人

  沈眠也不计较,笑道:“悉听尊便。”

  方天至提着周氏兄弟踏入了地道。

  他二人服了解药,却仍浑浑噩噩,手脚如泥,同两个面口袋也没区别。迎着烛光下了铜阶,步行数丈远,方天至见周遭铜壁终于变成了石砌方砖,不由心想若是用手去挖,得多久才能挖穿那密室。

  楚留香紧跟着沈眠,任她在最前方探路。但正如她所说,一行五人走来没遇到半点风吹草动,笔直一条甬道也别无岔路。

  走了许久,楚留香道:“看来沈姑娘这回倒真没有骗人。”

  沈眠悠悠道:“你不信我也属寻常。只盼望楚公子往后遇到美人也能多个心眼,她说十句,你信个半句也就够了。”

  楚留香不禁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可男人清醒太过,从不被女人骗,那未免也少点滋味。”

  沈眠莞尔一笑:“楚公子真是个难得糊涂的妙人。”她顿了顿,忽道:“话说回来,这地道总有个尽头,等出了这大山,二位要如何处置我呢?”

  楚留香道:“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雪惊法师也是方外之人。我二人都没有资格处置你。你的事情,还是让六扇门的人去头疼好了。”

  沈眠讶然道:“你们要把我交给衙门?”

  她话音未落,甬道忽地左拐一弯,到了尽头。但这尽头并非是什么出口,而是一座极广阔的石砌方场。借烛光一看,远处黑洞洞竟不知多远多深。

  三人止步片刻,楚留香道:“这地方你怎么没提过?”

  沈眠也有些迟疑,道:“方教主未曾说得十分详细。只告诉我沿着甬道径直走就是了。”

  楚留香思虑片刻,断然道熬:“为今之计,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就穿过去看看。”他侧首瞧方天至,“雪惊,你看如何?”

  方天至道:“贫僧别无异议。”

  三人就此踏下石阶,缓缓横穿这座嵌入地下的漆黑广场。只是走了不久,地上传来喀地一声轻响,沈眠忽道:“我踢到了什么东西。”

  楚留香闻声压下烛火一望,忽地感到心底一阵发冷——就在沈眠裙边,此时正躺着一具积尘厚重的白骨,骨架上披着腐朽破旧的短打衣衫,头盖上的黑发还没有完全腐烂,正是一具人骨!

  三人一齐盯着这具尸骨,陷入了沉默。

  半晌,方天至的目光掠过尸骨,望向干涸暗红的地面。在尸骨的手边,正躺倒着一把半新不旧的铁镐。他盯着这把铁镐,忽而思绪电闪,醒悟过来。

  而正此时,楚留香猛地向前奔出几步,举起手里的蜡烛一望——

  烛火方圆数丈之内,石路两侧躺满了交叠的白骨,宛如人间地狱!

第115章

  不知尽头的黑暗中,楚留香手中那一豆烛火仿佛夜海渔灯,像是微弱的希望,却又是无边的绝望。

  他望着地面上的累累白骨,良久才道:“这不是什么广场,这是一座万人坑。我本还疑惑,如此浩大的工程,为何一丝风声也没漏出过……”他生硬地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郁怒,“因为知道这宝藏的工人,已全都被杀死在这里了!白玉京的人何其歹毒,唯恐放过一个,竟将他们全赶到这里,再一个个害死!”

  沈眠本怔怔听着,此时忽地打了一个冷战:“……这里既然用来堆死人,会不会是死路?我们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楚留香冷笑道:“说不定正是如此。你自以为将那位方教主玩弄于鼓掌中,焉知他不是逢场作戏,故意要你也葬身此处?”

  沈眠极受刺激,立时厉声道:“不可能!他便是不在乎我的生死,也要在乎下半部金蝉玉蜕功!何况他为什么要害我,他怎么会要害我!”

  楚留香沉默片刻,道:“你怎知道,他一定需要这半部经书呢?”

  一阵刻骨的阴冷霎时将沈眠浸透了。

  她如在梦中,喃喃道:“是啊……可是他身体很不好……和侯爷一模一样……他……”

  楚留香叹气道:“你会作戏,难道他便不会?他幼年失怙,饱尝人间冷暖,又有如此城府心机,能兵不血刃定下这样一条毒计,怎会是个真正的毛头小子?”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何况,你可曾看过上半部经书?……你怎知这里放的经书就一定是那下半部?”

  沈眠呆住了。

  楚留香并没忍心将话说得太残忍,道:“这不过是一时猜测。兴许还是有路出去的,我们且往前走走看罢。”

  三人便又默默地沿着尸骨向前走。

  沈眠似是无法接受自己无往不利的一面竟会受挫,只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前面。这尸坑中沉积着阴冷腐朽的气味,人行其中,仿佛头顶有万鬼哀嚎,数十年在此盘旋不去,但她也如看不见一般,全不似正常女子情态。

  楚留香心中压抑,只兀自默默思索,全没留意方天至已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了。而这广场终究走到了头,沈眠借烛火急急张望,却见最末几层石阶之上,正是一面平滑如镜的大石壁,石壁上刀劈斧凿,雕刻出一朵硕大无朋的复瓣莲花。那莲花观之宽有数丈,高亦如此,宛若铺天盖地盛放,人若站在近处,仰头踮脚亦不能见其全貌。

  沈眠几步奔上石阶,顿步细细一找,忽扑在莲心蕊盘上大笑道:“他没有骗我,这里!这里同密室石门一样有钥孔!”

  楚留香闻言向她手指指处一瞧,心中亦松了口气,道:“看来我们或许不用死在这里。”

  沈眠云鬓蓬乱,容光焕发,极娇媚地倚在石门上道:“你怎么自己拿着钥匙,不怕有甚么暗器机关了?真不要我来开么?”

  楚留香正要开口,方天至忽道:“楚施主,不如让贫僧来罢。”

  楚留香眉头微皱,道:“你……”

  方天至微微笑了笑,平和道:“贫僧既然耐揍,这件事交由贫僧来做岂不最为适宜?你不必担忧什么。”

  楚留香明白他言之有理,思忖片刻道:“好。你多加小心,我就在一旁策应你。”

  那枚莲花玉佩没入了钥孔。

  方天至心如止水,只轻振了振袖口,按住那与他等高的青石蕊盘向右一旋。

  没有什么天摇地动的震荡,石壁深处好似轻轻一颤,门便这样轻盈地开了——

  那蕊盘缓缓旋转着,正是一道圆形活门!

  沈眠快活地大笑起来,头一个扑入门内如缎子般灿烂流淌的烛光中,娇声叫道:“我就知道他没有骗我!他怎会去骗自己的心上人?”

  她就这般明艳万方的笑着,自然而然地转头朝前一看——

  这扇门后,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中,有两个正深深垂头站着,但他们并没站在冰冷的青砖上,而是沐浴着金蟾熏炉的香烟,踏着价值万金的西域绒毯,如在云端般左右立在一张羊脂玉席前。

  方天至认得这两个人,左边的麻衣麻裤,独臂佩剑,正是槐序;而右边的白裙展地,青纱遮面,则是青女——他们如仆从、如姬妾般谦卑伏小,仿佛正惶恐地伺候着自己的主人。

  而那张玉席上,则正坐着一个面带病气的白衫青年。

  这青年衣襟雪白,如两片柔顺的云般垂落在绒毯上,而烛光落到他两肩膝头,则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辉煌霞羽。他在夺目的光中泰然独坐,眉目间透着一种奇异而冷峻的蛊惑力,仿佛生来便如此高高在上,无人能与之比肩。

  沈眠娇声叫喊的余响犹在门外回荡着,但她人却如木雕般站住不动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般,如一滩泥似的软软跪倒在地,喃喃道:“教主!”

  那青年未曾理会她。

  他只是静静地审视着方天至。

  方天至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却见这青年黑长羽睫微微一扇,熟悉眼瞳中忽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口吻和煦道:“你终于来了,不枉我亲自在这等你。”

  他的声音亦很年轻,仿佛正与方天至年龄相似,但言辞间的态度却俨然如一个长辈。

  方天至道:“你认得我?”

  那青年道:“难道你已不认得我了?”

  方天至微微闭目,终于将前后关头尽都想通了,半晌才道:“阿弥陀佛!师叔,好久不见了。”

  他话音一落,沈眠猛地抬头向他看了过去。而悄然站在门旁的楚留香也不禁惊愕道:“你说什么?他怎么会是你师叔?”

  那青年的目光从容落到楚留香身上,垂问道:“你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不卑不亢道:“久仰大名,方教主。”

  那青年微微失笑,道:“方教主?也许几十年后,你可以这么称呼雪惊。但他也并不姓方,而是该随我的姓。敝人韩绮,你既然是天至的朋友,倒可以叫我一声韩伯父。”

  楚留香蓦地呆住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青年不过及冠之龄,又瞧不出一丝易容的痕迹,怎么可能是雪惊的生父?这世上又怎会有他辨认不出的易容术?

  ……难道他用了真正的人皮面具?

  韩绮仿佛能猜透楚留香的心思,娓娓道:“我猜你在想,我脸上一定带了人皮面具。”

  楚留香沉声道:“不错。可这又绝不可能。这般精巧的面具,近五十年来也不过只有两人能制出来,但他们早已死了。”

  韩绮道:“你说的不错。他们是已经死了。但我这一张面具,是二十几年前就命人做好的,当时万妙宫还未被你们大旗门烧成一片白地,千面人魔也还活的好好的。他还奇怪,为何我竟请他做一张与我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具?”

  他的话说着说着,语调竟也由清润转为低沉,俨然是一个中年人该有的声音了,“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年轻人若像你这般自信,或许会吃点小亏。但我很喜欢你,年轻若不气盛,如何能成英雄?”

  楚留香又怔住了。

  他的师传向来不为世人所知,韩绮若真是雪惊的师叔,蜗居山寺十余年,为何甫一下山便能知道如此多的秘密?

  但韩绮没有再理会楚留香,而是目光一转,向方天至投去专注一瞥。

  他道:“知道我是你的父亲,你仿佛一点也不惊讶?这很好,你一直都这么聪明,我只要稍微给你一些提点,你便能做的很好。”

  方天至沉默了一瞬,道:“我确实已想通了很多。当初你并没出事,而是自己离开寺里的。……我曾各处追问旁人,是否见过一个你这般的和尚,可除了马脸张之外,却从没人见过。那时其实我就该想到,一别四年,或许你已不是个和尚了呢?”

  他的目光缓缓滑过韩绮肩后的漆黑长发,续道,“马脸张诈称你被害死在海里,大抵也是你曾暗中见过他,威胁他说了假话,为的也是引我到蔺王孙身边,一步步接触白玉京的人,好让我亲耳听到当年的真相……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韩绮亦沉默了一瞬。

  再开口时,他却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我留在寺里的那只匣子,你可还带在身上?”

  方天至道:“是。”

  韩绮缓缓道:“这匣子是三微削的,当初装的就是你母亲留下的发簪。你祖父将莲花宝藏传下,阿暮结发从我,我便将玉钥镶成发簪,送给她簪发用。”

  方天至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听着。

  韩绮也不在意,只淡淡诉说道:“你祖父神功通天,但人遭天妒,他去得太早了,留下十二楼主却都是他的老兄弟,其中自然有不服我这般晚辈后生的。我韩家的武功来自莲花宝藏,金蝉玉蜕,何等难练,我如今不惑之龄,方才神功告成!当年若要叛徒察觉我武功出了岔子,那我韩绮必当身首异处。可他们谁是忠于我的,谁又想要害我?我思虑了很久,发现我能信任与倚仗的人实在太少,若想安心练成金蝉玉蜕功,只能离开白玉京。可我若只是离开,不论白玉京会否就此易主,单说内患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能安枕,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子,放出了莲花宝藏的秘密,并特地在中原认识了几位好朋友。这几位好朋友,还活着的,你也都见过了。”

  “好朋友”这三字,他说得从容温雅,不疾不徐,仿佛还含着淡淡的笑意。

  方天至便问:“蔺合意出海得来的三船金银财宝,是你送他的?”

  韩绮道:“不错。我挑朋友,总是很有眼光的,他们总能派上我需要的用场。我这位好朋友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很快便从白玉京中得知了莲花宝藏的存在。我瞧时机成熟,便与他们商议大事,打算借沈大哥千金百日宴的机会,引城中叛徒登岸袭杀我,暗中则埋伏人手与他们里应外合,将叛徒一网打尽。”

  方天至淡淡道:“你如愿了么?”

  韩绮微笑道:“他们自然如我所愿,帮我铲除了白玉京的内患。这些叛徒来袭杀我,所为不过是莲花宝藏的秘密,若本人未到,分不到赃该如何是好?恶人越是结朋引伴,越难以信任彼此,所以他们都来了,只有一个人没有来。这个人,才是和我的好朋友们阴谋勾结的聪明人……”

  他说着,侧首向青女笑道,“杭贞,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娶你么?你这样的聪明人若睡在我枕畔,我岂能有一天安眠?”

  青女浑身微微一颤。

  但她却不辩白一句,只低声温驯道:“我明白了。”

  楚留香听到关键处好奇难当,不由问道:“那些人莫非是趁你战后力竭,又突然翻脸,逼你交出莲花宝藏和金蝉玉蜕功?”

  韩绮不轻不重地瞧了他一眼,却也并未介意他插嘴,叹息道:“不错。他们抓了阿暮,向我逼问。但阿暮绝非寻常女子,趁众人不备忽然发难,侥幸逃了。她生性温柔,不喜争斗,从未在人前显露过武功,这一步险棋着实走对了。我虽敌不过众人,但没了掣肘,自然也逃出了性命,从此隐于深山,直到如今。”

  楚留香点了点头,追问道:“既然内患已除,韩伯父为何不回白玉京中修养?”

  韩绮笑道:“我武功尚在,有些人自然不生反心。可若我练功途中出了岔子,谁知人心会否生变?”他轻轻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何况我若回去了,杭贞时时向我的好朋友通风报信,待我神功告成,这几人肝胆俱裂,就此逃命去了,又该为之奈何?今时今日,我又岂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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