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第92章

作者:鼎上软 标签: 快穿 武侠 BG同人

  甲板上有月光。

  月光如轻纱般罩在殷妙妙抱琴的背影上,她仿佛已化作了一道月光般的梦。这梦一般的美人仍旧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而她漆黑的长发微微发着光,如绸缎般垂在背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如果月光有香气,那么该同她一样香。

  甲板上没有客人。

  方天至见她倏而停步,便亦随之站住,心中隐隐有所猜想。远处只有几名水手在掌舵,但绝不会听到二人在此处的细语声,以他的武功,也绝不会让人悄悄靠近过来偷听——

  这里着实是说秘密的好地方。

  殷妙妙终于转过身来望他,她的面庞亦微微发着光,恍惚间宛如神女一般。

  方天至静静回视她,问道:“施主有什么话说?”

  殷妙妙欲言又止,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在这里说话,会不会有人听到?”

  方天至道:“如果有人能听到,贫僧一定可以发现他。”

  殷妙妙松了口气,郑重道:“我知道你心肠慈悲,生怕回程路上,你或许会答应帮沈二先生的忙……所以特地来找你。你……你一定不要答应他,不要去蝙蝠岛!”

  方天至见她神色惊惶,几乎显露出柔弱无助之态,便静静等了一会儿,待她情绪缓和些,才安慰道:“施主不必为贫僧担忧。贫僧便去了蝙蝠岛,也不碍什么。”

  殷妙妙抱琴的手一颤,忍不住靠近一步,害怕地劝道:“你身上没有钱,又不是受蝙蝠公子所邀,也许去了就再回不来了!”

  方天至思忖道:“蝙蝠公子便是蝙蝠岛主了?去岛上需要很多钱?”

  殷妙妙咬了咬唇,颤声道:“你……你怎么不听我说话呀。”

  她急得狠了,语气里几乎带出一丝娇嗔,方天至乍一听见,不由微微一怔,抬眸瞧了她一眼。

  殷妙妙见他目光,猛地自知失态,不由呆住了。

  待回过神来,她倏而偏开脸去,羞愧万分地抱紧怀里的琴,半晌才声音极轻的道:“对不起。我……我不该这么同你说话。只是……只是……”她望着甲板,甲板反射着如水的月光,映出一角舱檐、半面窗花,还有两道瘦长的人影。望着望着,她的声音默默停了下来,像是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天至静了静,斟酌半晌,才道:“贫僧并没有怪你。”

  殷妙妙像是忽得了一点勇气,张了张口道:“那……”

  她仍不敢再看方天至,只是低垂着头,瞧着他的影子。

  方天至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蝙蝠岛?”

  殷妙妙道:“我曾对你说过,若你没法子帮我,我便只好一死。其实……我只是不想毁容之后,还要被人杀死!”她像是忆起了极可怕的事,半晌才续道,“去过蝙蝠岛的人,是不允许向第三个人提起它的。我为了避难,已同大师说起了那里,若去不了白玉京,蝙蝠岛主绝不会放过我的!”

  方天至道:“你说起时,竹斋中只你我无伤三人,蝙蝠岛主又怎会知道?”

  殷妙妙道:“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中原之内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他是个极其可怕的人,可怕到让人无法想象!沈二先生偷偷记了去蝙蝠岛的路,又要在岛上闹事,他这不过是在送死,所以我才要你别去……若你不是受邀的客人,去了蝙蝠岛,恐怕就再也不能离开了!”

  方天至静静想了一会儿,道:“贫僧知道了。”

  殷妙妙这才抬起头,轻轻道:“那……那你答应我了么?”

  方天至注视着她,只道:“多谢施主好意。只是这世上没有贫僧去不得的地方,也没有留得住贫僧的人。”他顿了顿,似觉得有些好笑,便也就笑了一笑。笑罢,他和气道,“这话说来怪难为情,倒令施主见笑了。”

  殷妙妙像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道:“你……你便是武功天下第一,也……”

  方天至道:“岂敢!贫僧别无他意,只是命大得很,绝不至有何性命之忧。施主宽心就是了。”

  两人忽一齐陷入了沉默。

  半晌,方天至道:“施主还有话要说么?”

  殷妙妙便垂下头,道:“大师回去罢。我一个人在这看看月亮。”

  方天至便回去了。

  他到舱室关好门,便见无伤从床榻上爬起来,两只琥珀般的大眼睛盯着他。

  方天至与他对视片刻,道:“你干什么盯着我?”

  无伤道:“我觉得殷施主好似喜欢你。”

  方天至道:“你又知道了?”

  无伤道:“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便是她想要你喜欢她。”

  方天至懒得再瞧他,径自除鞋上榻,随口道:“何以见得?”

  无伤道:“她今天穿了紫衣裳来找你。”

  方天至不由笑了,道:“那又怎么样呢?”

  无伤默默地望着他,忽道:“你自己也许没发觉,但我发觉了。再漂亮的姑娘,你瞧在眼中也同看大白菜没什么区别,但穿紫衣裳的姑娘,你哪怕走在街上,也总会忍不住看去一眼。你瞧她们的目光,也总更和气一些。沈姑娘或许没有殷姑娘美,但也未必比她差。但你瞧沈姑娘的目光,便和头一回瞧殷姑娘时不一样……因为她那天穿得紫衣裳。”

  方天至盘膝的动作微微一顿。

  但只有一瞬,他已缓缓坐定。

  无伤道:“她也发觉了。所以今天她还穿紫衣裳。她想要你喜欢她。”

  方天至的心已平静的像湖。

  他准备入定,向无伤道:“她喜欢怎样,是她的事。又与我们何干呢?”

  无伤不依不饶,只道:“那你会不会喜欢她?”

  方天至无奈道:“自然不会。你师父我一心向佛,又怎会去喜欢什么女施主?”

  无伤沉默片刻,忽又问:“那你为什么看穿紫衣裳的姑娘?”

  方天至闭目合十。

  半晌,他淡淡道:“我只是喜欢紫色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对面的舱门开了,又阖上。

  这一夜再无他响,但出乎方天至意料的事发生了——

  第二天一大早,殷妙妙失踪了。

  与她一并失踪的,还有昨日登船的沈二先生!

第127章

  方天至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船上有人失踪的人。

  自昨夜入定来,船舱内外除了无伤酣睡的绵长呼吸,他只听到远近寂静的海浪声。及至天明日升,厨上来人敲门送水时,方天至穿鞋下榻迎人,对面两间船舱仍是扇门紧闭,其中未传来一星半点的异响,恰似屋中人仍在睡梦中一般。

  当着方天至的面,厨房里打下手的仆人又在对门上轻轻敲了几回,无人应答之下,他不敢再打扰客人,只好提桶抱盆地呆站在门外,神色颇有些踟蹰不定。

  方天至本要劝他回去,话到嘴边却忽地一怔,向对面舱门侧首望去一眼。

  若是寻常百姓,清早熟睡不醒,听不见叫门声倒还讲得通。可就算抛开殷妙不谈,铁氏夫妇身上的功夫分明不俗,又不似目中无人之辈,何至于听不到敲门声,或是任凭他人叫门而不予应答?

  想到此处,方天至忽道:“施主,你往贫僧这站一站。”

  说着,人已踏前一步,欲将那仆人让到身后去。

  那仆人尚不解其意,道:“寺主有什么吩咐?”

  他话音未落,舱道尽头忽有个水手抢奔进来,惊声哀嚎道:“死人了!王老水和六指被人杀了!”

  那仆人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手掌一松,提着的那只水桶眼见便要滚落在地,泼出水来,方天至见状伸手在桶把上一捞,复将那桶稳稳放在地板上。

  那仆人却分毫没留意到此事,只忘我地问道:“你……你说甚么!谁死了?!”

  方天至直身而起,却正见尽头拐角处,那水手还没来得及应话,一只皂靴便从他身后伸出来,毫不客气地踢到了他屁股上。

  留一线铁青着一张脸,从水手让开的舱道中大步走了过来,因踢人而凌乱的布袍袍角还兀自沾在裤腿上,他这般一个假斯文的人却顾不得整理,只向方天至低声交代道:“惊扰了寺主,是属下失职了。”

  方天至也顾不得与他客气,问:“有人死了?”

  留一线道:“死了两个水手。被抓断了脖子。”

  方天至又问:“什么时候死的?”

  留一线道:“昨天夜里。昨夜是他们两个掌舵,今天一早我醒来发现船不动了,出去一瞧才知道他二人被堆在了角落里。”他顿了一顿,续道,“船上备的小艇也不见了。那人杀了人后,想是从船尾放下小艇,割断绳索逃走了。属下这会儿过来,也是想瞧瞧船上少了什么人。”

  方天至心中一沉,两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留一线观他神色,又见对面两间房舱门紧闭,心中已知晓大概。这是他的船,他也是最便宜行事的人,自然不会劳烦少主人动手做这不大体面的事,当即选了沈二与铁伯住的那间船舱,二话不说破门而入。

  哐当一声门开,先有一阵海风扑面。

  众人只见舱中那扇推窗正高高支起,而窗边两张床榻上,一张上空无一人,一张上则躺着昏迷不醒的铁伯。

  狂饮大醉的沈二已不见了。

  留一线跨到床前,先探了探铁伯的鼻息,又搭了他的脉,道:“他给人点中了穴道。”说着,便依自己的手法在铁伯几处穴道上运功化解,试了片刻又道,“这人用的不是什么独门点穴手法,属下能解得开铁先生的穴道。”

  方天至则在屋中缓缓走了一圈。

  沈二床榻边堆着许多酒坛,有完整的,亦有摔坏的。只是床脚一块酒坛碎瓷片上,此时正藏着半截细长的烟灰。海风将那段烟灰吹飞了些许,露出了瓷底一抹焦黑烧印。瞧罢,他又走到窗前,微微探身向船外一望,却见新漆的船板上多了许多细小尖窄的刻印,直从这边窗口往左面延伸而去。

  方天至瞧了一会儿,曲指为爪在船板上作势一比,果然发觉五指指尖落处恰与刻印一致。

  正此时,铁伯忽地睁开了眼。

  留一线见穴道已开,立时问道:“铁先生醒了?那沈二呢?”

  铁伯没说话,留一线正要再问,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抹刀光!

  刀在铁伯手中。

  可他是什么时候又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刀?

  留一线刚想到这里,那抹刀光已动了。

  它像一道漆黑雨夜中骤然劈开天幕的闪电,几乎快到人眼捕捉不住,直向留一线竖着劈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裂成两半!

  留一线坐着没有动。

  半晌,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血——

  那里正竖着裂开一道细痕,从发顶直至眉心,几滴血顺着鼻梁淌到了他的下巴上。

  擦完,留一线从床榻边站起身,深深一揖几乎扣到膝盖前头,恭恭敬敬道:“多谢寺主救命大恩。”

  铁伯的面孔仍像个死人般麻木而僵硬,但他双目中却忽地泛起一丝奇异的光。他这般凝视着方天至,又像是惊奇不已,又像是惊恐莫名。

  他手中则仍握着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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