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子曰
如司徒塬说圣人孝顺,意指太上皇还在;贾赦便说,横竖江山都给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司徒塬说听闻贾大人的公子有意去户部谋职,圣人当年就曾执掌户部;贾赦直言那是妹夫给举荐的,拿来换自己对外甥女儿的照看。司徒塬忙夸贾大人手足情深;贾赦直摇头,人家照顾我儿子、我照顾人家闺女,我这人很守商业道德的。问及对朝廷之事有何见解,贾赦总能不论是非,偏又颇有道理。如此这般扯了一个多时辰。
司徒塬一面哭笑不得,一面深觉此人乃大才,又恨从前眼拙。
偏大姐儿手里那桃子没拿稳,咕噜噜掉下去滚到挺远,遂哇啦哇啦乱叫起来。贾赦忙另取一个给她,又撇下司徒塬哄了半日。
司徒塬那随身太监又喊无礼。
贾赦一面哄大姐儿一面抽出空的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对不住对不住,孩子还小。”
司徒塬喝了声“赵得福!”
贾赦一愣:“你叫德芙?”
赵得福愣了。他叫得福难道有何不妥?
贾赦自己也笑了,他是想起后世某种著名巧克力了。遂连声道失礼。赵得福莫名得很,也不好计较。
见他一直抱着大姐儿在膝头颠着哄她,又见大姐儿玲珑俏皮玉雪可爱,司徒塬眼前一亮,解下腰间玉佩道:“初次相见,不曾备下什么,此物就赠与女公子做见面礼。”
贾赦看那玉佩莹润透亮、雕工精美,绝对是好东西!忙接过来连声道谢,生怕人家收回去,当即挂在大姐儿的小腰上。大姐儿知道人家送了她东西,奶声奶气道了谢,笑嘻嘻的抓起玉佩顽儿,倒把桃子撒了。
司徒塬见他收了,才笑问:“不知女公子芳龄几何?”
“我们大姐儿四岁了!”贾赦笑眯眯贴了贴小孙女的小脸蛋。
“孤王有一孙儿如今五岁,年龄恰是相当,不知贾大人可愿结为亲家?”司徒塬心中暗笑,玉佩都收了,你想不结也不成了。老三家的老二虽是庶子,配他们家倒是有余。
谁料贾赦直愣愣拒绝:“不干!”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你们王府全是贵人,出来一个嬷嬷都不好惹,我才不把孙女给你们家。我宝贝儿要嫁一个乖乖的听话的,祖父替你备上百八十台金嫁妆,金盆金碗金马桶,孙女婿不听话咱大姐儿就拿金马桶砸他!好不好,大姐儿?”说着把孙女儿在膝头颠了颠。
大姐儿尚小,不知嫁妆为何物,只顺着祖父之言连连点头。
司徒塬哑口无言!偏贾赦方才是脱口而出,虽有几分粗俗,全无半点推托之意,分明皆真心话。虽然惋惜,不由得心下慨然,叹道:“贾大人果真疼爱孙女。”遂拿话叉开。
直至司徒塬最终告辞,贾赦毫无交还玉佩之意。送他走的时候还拉着大姐儿的小手挥了挥,口里说,“谢谢五爷送我的小玉佩儿~~~大姐儿喜欢的紧~~~”
出了荣国府的门,赵得福怨道:“这个贾赦太过无礼!不识抬举!”
司徒塬笑道:“这个贾赦不简单,往日竟小瞧了他。今儿这一趟没白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赵得福一愣:“爷,他可明明白白收了你的东西,竟瞧不上咱们家!也不掂掂他孙女是个什么身份!”
司徒塬摇头道:“我那玉佩颇为贵重,换了旁人决计不敢收的。偏他敢。他可不论贵不贵重,也不管日常给小女孩的见面礼是个什么价,既我说是见面礼,他就当作见面礼。他心里大约还想,横竖我也不好意思要回去。足见他不怕日后生出什么闲话来。”因又笑了,“认识了这么一个妙人,倒也不亏。”
“爷您还笑,那可是不是寻常的东西。”赵得福心疼得龇牙咧嘴。
司徒塬大笑:“不就一块玉佩么,况他也说了,他儿子投入户部乃是与林海做的交易。林海可是太上皇的人。”
赵得福嘀咕:“那么一个莽汉,哪里值得爷这般给他脸!”
“那么一个莽汉,偏没人占过他便宜,孤王亦不曾占到。如今户部充盈,少说有他一半功劳。(其实是全部)连甄家弹劾他的折子都被那位亲手压下。”司徒塬摇头道,“那折子不痛不痒,本损不了其根本的。我想着,那位何时做过亏本买卖。这个贾赦定有过人之处,值得他这般看重。故此今日特来试探,当真是个人物。他想说给我的全说了,不想说的半句没有,许多话听着糙,却比世人都强了十分去。”半晌又说,“他疼孙女儿倒是实实在在的。”略有苦涩。
司徒塬前脚刚走,贾赦后脚命人赶去大江胡同下帖子,约姜武下午打台球。
因姜武夜夜去他那私宅打台球,全用不着下帖子,干脆在跟贾赦那花园子正对之处开了扇小门,用罢晚饭溜达着从两扇门穿过去,也不惊动两家门房,仿佛贾赦那花园子是他们家的一般。
姜武太太何等聪明,当即着人将帖子送去姜武兵营。姜武一看便知贾纨绔要寻自家兄长,果然使人唤了姜文一起过来。
两位姜大人穿过花园来到台球室时,贾赦正抱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在那里教她打球,小女孩不肯好生用球杆,偏爱拿小爪子抓了球朝网里丢。贾赦连声喊“不对宝贝儿,不是这样的。”小女孩哪里肯搭理他,干脆甩了他的胳膊踩在球桌上,捡起小球来依序一只只朝球网里分。
听见他俩进来了,贾赦回身笑道:“今儿早上,有位叫原五的大爷来访我,还送了我家大姐儿一块挺好看的玉佩。”
说着把大姐儿抱过去给他们瞧。大姐儿正顽球呢,哇哇大叫。
姜文看了就是一惊:“这是靖和十年的贡品,连圣人也只得了两块。你怎么敢要!”
“做什么不敢要?人家都说了,给我们家大姐儿做见面礼。”贾赦龇牙道。
姜文直摇头:“你真憨假憨?我瞧着那位八成想拿来给你家孙女当订亲信物。”
“可不么?他说有个孙子五岁,当堂就想订下我们家大姐儿。”贾赦将宝贝孙女放回球桌上让她自己顽儿,一面说,“我才不肯呢。”遂一五一十从头说了一遍。末了阴恻恻笑了两声,道,“听说这位爷将吏部抓得牢牢的,隽之,你要不要给圣人出个馊主意,让他们吏部来个政绩会签!”
姜文笑问:“何为政绩会签?”
“例如,吏部要升迁某官员,列出其政绩若干。这些政绩也不能他们吏部一家说了算啊!哦,你说清正廉明就清正廉明么?万一是你一手遮天呢?上缴财税多少,得户部签章确有其数;有无作奸犯科,由刑部查阅档案;日常是否合礼,请礼部使人核查……总之各部都签章了,行文才能交予圣人案头。”这是后世大公司常见的升职会签制,确实会造成流程冗长、官僚主义盛行,但用来给人找麻烦还是很不错的。
姜文听了眉头直跳:这也太损了!
倒是姜武抚掌大笑:“人家送你孙女这么贵重的见面礼,你还坑人家!”
“切!”贾赦嗤笑道,“他又不是真喜欢我宝贝儿。谁知道他那孙子是圆是扁、长没长麻子、有没有龙阳之好!才见第一面就打我孙女儿的主意,爷要是不报复他爷就不叫贾恩侯!”
作者有话要说: 图铺求来滴姜武同学滴人设。马比小姜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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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惦记 (虫)
却说这日贾琏头一回去户部报道,心中惴惴不已。因他并非科举出身,唯恐被人瞧不起,或是遭同僚排挤。不料回来时笑容满面。
原来这数月户部与五城兵马司联手查抄京中豪奴,获利竟达六百万之多!还有许多豪奴不曾抄,留待后续。后又与御史台联手卖折子,欠债的各家多数真以为交了钱可以买罪,便是不信的也不敢不买,欠银已收回六成,余势不减。户部居然在短短三五个月内暴富!从前户部的人出去,不是程林也缩脖子;现如今连程林都扬脖子了!用贾赦的话说,叫做有钱的感觉真好啊~~~
整个户部谁不知道这些钱是打哪儿起的?故此贾大人的儿子一进门,户部各官员如同见了财神爷的公子一般,个个笑的无比灿烂,贾琏分明是深秋入职,户部大堂之热烈宛如骄阳盛夏。
贾琏也不含糊,没几日瞧了瞧档案就去找程林了。他倒老实,只说因家中有阖府下人的月钱表格,自觉比部里的简单清楚。程林听了也觉得有趣,让他依样画葫芦画出个示例。贾琏便找本册子做了两页表格。程林大惊!当即拽了他去见郑老尚书。郑松也大惊,忙命他快回去取荣国府的来,一面自己揣着表格进宫面圣。
贾赦知道那玩意会惹得上头感兴趣,没想到这么快。遂叮嘱贾琏,没准这两日要见皇帝,记着,不准怂,皇帝只不过是位中年美大叔,长得还可以。贾琏连连称是,拿着东西又打马回了户部。还没到门口便让程林逮住了。
荣国府有繁体中文和阿拉伯数字两套账。贾赦的本意是让贾琏先借出那繁体的,过两年再普及阿拉伯数字。偏他忘了告诉贾琏……遂贾琏将两本月钱账簿子都揣了来。
圣人看着那两本账簿子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许了贾赦睡懒觉呢?低头眯起眼睛盯着贾琏。贾琏虽未敢抬头,只觉后背一阵阴冷,有种极倒霉的预感。
待郑松领着人退下,圣人又思忖了一会子,忽然问:“那个齐周还是不肯出仕吗?”
姜文从后殿转出来,苦笑道:“臣后来又提了两次,才刚开口便被他绕开了。”
原来,自认得了齐周,姜文盛赞其才,向圣人举荐。圣人起初听说一个民间账房先生果有其才觉得有趣,让姜文约其茶楼一会。齐周何等聪明,听了姜文那些含糊言语,早猜出此番相约者为谁。然贾赦于其有知遇之恩,又有教学之谊,平日里行事又是个极靠不住的,故悄然避之。圣人听说他不肯赴约也恼了,让姜文休再提此人。
谁知后数次姜文逢难事便去寻他商议,齐周屡能化解,有几桩乃圣人燃眉之急。姜文只说某人出的主意;圣人一日连番追问此人是谁,要大记其功、大升其职。姜文苦笑道:“圣人不是说休再提此人么?”圣人才知还是那个齐周,爱才之心骤起,偏不愿落下面子。
见圣人两难,恰逢甄家上折子寻贾赦的麻烦,圣人又连日思忖不知给贾赦个什么赏赐好——户部日渐充裕,欠银也将追回,此人功不可没。然单给赏赐似薄了些。论理说国库眼见将有数千万白银入账,给他升回国公也是可以的,偏那主意乃是馊主意,不便告诉世人。故此姜文便说,不如他去寻齐周,问他可否将自己的功劳一并记予贾赦,复了他们家的国公。贾赦此人于外人狠厉,于自己人好上加好,自然不肯再耽误齐周前程了。齐周可亦报其知遇之恩,圣人得了人才,三面俱好。
圣人听了半晌,道:“只怕贾赦不知自己在耽误齐周前程。”
姜文又思忖了半日道:“且让齐周自己提便是。”
故此当日姜文暗示贾赦寻齐周商量,后私下寻齐周说了圣意。本以为齐周此人行事大方,为人良善,必不吝那些功劳。
不料齐周摇头道:“隽之还是不认得我那东家。户部欠银虽是他先还的,并非为圣人,东家以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查抄豪奴亦是他先告诉程大人与五城兵马司,乃为了讨程大人的好,日后照拂他儿子,并谢五城兵马司数次相助与他,绝非惦记国库空虚。此番以折子换库银之计,纯为报复齐国府,更不曾想国库可有数千万白银入账。贾恩侯此人账目一清二楚、绝无枝蔓。故此圣人无需再赏赐加恩与他,他倒觉得圣人帮他出了口气,使得齐国府倒出去几十万两银子,快活得很。”
“当不当国公、住不住荣禧堂,东家无所谓。更不介意脸面。”齐周因笑起来,“我那东家最不在意的便是脸面了。乃因圣人让他先不动,他才不动。否则当日便可搬出荣禧堂。以周之功换他之位,东家决计不肯的。”
“况东家最是尊重名正言顺。今日坐在椅子上的乃是圣人,故此他只向着圣人;若旁人是圣人,他也向着圣人。”
待姜文目瞪口呆了半日,齐周又说:“周数次所言俱为替友人分忧。”
姜文如何不知他言下之意?又想着贾赦既喜名正言顺,何不干脆名正言顺?又暗示了贾赦几回。
偏贾赦从前世便养成了职业习惯,结果导向,是个只要结果、不问过程的东家,既然将事情丢给齐周便全由齐周做主,再不想了。
两人都不上道,此事只得罢了。姜文自向圣人一五一十禀告,不敢有半字虚言。直说到贾赦“今日坐在椅子上的乃是圣人,故此他只向着圣人;若旁人是圣人,他也向着圣人”,少有忧心,恐龙心不悦。
圣人此时已惋贾赦之才,又听此言,反倒慨叹:“这个贾恩侯看着纨绔鲁莽,竟是个真君子!”又叹道,“世上能得几个真君子。”愈发后悔不该放他不入朝堂。凡君子多迂腐,凡狠厉多小人。君子用着放心,小人用着趁手。不择手段且能守君子之心,满朝文武几乎寻不出几个来。
今日见了贾琏带来的两本账簿子,方知贾赦幼年有高人教导,守着这些奇法二十五年纹丝不动,其心智之坚便是圣人也深为折服。愈悔当日一时兴起,竟赐了他那方金印!如今怎么哄他回来替朝廷效力?更想让齐周出仕了。凭什么一个大才竟只与他做账房先生?
圣人皱眉道:“你说与贾赦,就说如能劝得齐周出仕,朕记他大功一件。连同贾琏再当两辈儿国公。”
姜文连连摇头:“他决计不肯的。齐周若想出仕他不会拦着。若不愿,他必然帮着出歪主意。”
圣人怒道:“他也不干活、齐周也不干活,就让贾琏干好了!”
户部随即忙的如井轱辘一般,贾琏便是最忙的那一位。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这一日,贾赦正掐分数秒等迎春她们下学,好有人陪他打两局台球,传信班匆匆来报,府门口有人投亲,说是二太太的表妹和两个女儿。贾赦一愣,原著中没这情节啊!让他们先莫传消息,自己往接待厅转悠一圈。
才一眼便知道这是些什么人了。原是一个装扮奢华偏稍欠风骨的妇人,领着一位端庄大气艳若桃李的大小姐,并一位袅袅婷婷娇若白花的小小姐。不用问,大小姐是替圣人预备下的,小小姐大约是替随便谁预备的。另有几个下人,也都怯怯的。
因想起前日姜文捎信来,甄家陈家约好了似的给他上弹劾折子,有的没的好几封,偏都是些不伤筋骨只伤脸面的破事儿,追究起来无非圣人申斥一顿罢了。想来大约王氏欲在府里压一压他的风头。又觉得好笑,王氏终究头脑简单,大户人家的亲戚那么好认的么?
遂安排接待班的人先留他们在接待厅喝茶,不许有消息传入内宅去。一面拿了接待班写下的这几人所言的姓名身份等的单子,乃亲骑了马去寻王子腾。
王子腾当日并不休沐,只有他夫人在家。贾赦无奈,隔着屏风跟她说了半日,王子腾夫人笑道:“我嫁入王家三十年了,什么亲戚不知道。我们大人确有位表妹丁氏嫁与金陵窦家,偏她命好,竟生了三子,不曾有半位姑娘。”又说了些窦丁氏表妹之事。
贾赦要的就是这个,忙道了失礼,乐颠颠回家去,又让王恩去寻五城兵马司的人来。
待回了府里,早有人迎出来,愁眉苦脸道,王夫人使人来前头看了,亲出来认了亲,已是将人迎进去,现都往老太太院子里坐着。老太太欢喜得很,连声让他们住下,行李都喊人送去原先贾琏那院子了,就要安置下来。
贾赦大笑:“不做死就不会死,她自寻没脸可怨不得我!”
遂领了人进去。见那两位姑娘正围着贾母说笑讨好,那奢华夫人在一旁陪王夫人坐着,王夫人笑的跟弥勒佛似的,李纨三春黛玉宝玉都在。
贾赦喝到:“将这几个骗子与我绑了!”
一群粗壮的婆子往上一涌,七手八脚把人拿了丢在地下,惊得几个姑娘花颜失色,贾母大喊“反了!”
贾赦乃指到:“骗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连官宦亲眷都敢冒充,真以为京城没有王法么?”
贾母喝到:“你又作什么死!哪里来的骗子,这是老二媳妇家里的表妹!”
贾赦懒洋洋道:“既是老二媳妇的表妹,老二媳妇是子腾的胞妹,当然也是子腾的表妹了?怎么子腾说他嫁到窦家的丁氏表妹只有三个儿子,并无半个女儿?且子腾那位嫁到窦家的丁氏表妹才二十六岁,哪里来这十五六岁的女儿?怎么生出来的?难不成那丁氏表妹八九岁就怀了她?”说着一指那年长的,委实少说也有十五六了。
王氏与贾母俱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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