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子曰
李三大惊,站起来声音微颤道:“何出此言?”
贾赦笑问:“方才我唱的那首歌如何?”
李三不明所以,仍道:“好听得紧。”虽唱的不甚好,曲子委实不错。
“我方才不曾唱完,只唱了一小节。”遂不待李三客气,将那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整个唱了出来。
那是后世天朝创立早年的歌曲,充满了浓浓的阶级斗争气味。贾赦嗓子固然不好,唱歌却咬字清晰。一曲终了,李三早已泪眼斑驳。
贾赦见了便知触动人家旧事了,坐着不言语,任他酝酿情感。
许久,李三悠悠的道:“我原是这湖上的渔家子,自幼水中长大。家母不过一寻常渔妇。因各色苛捐杂税所迫,家父早早去了,乃是母亲日日打渔维持一家子生计。偏这样仍是交不得那许多税啊。”李三忽然虎目圆睁,“他们要征徭役,我与两位哥哥年幼,母亲将我们藏在小舟之中,自己让他们抓走了。后听同去的乡亲说……”他已是哽咽不得语。
贾赦只静静听着。
许久,他方咬牙说了出来:“……我母亲乃是累死或饿死的。”
贾赦知道此时言语无力,乃递了他一条帕子。
李三却不接,自己摇了摇头,将眼泪甩了。“后来我哥哥也累死了,我便反了。”
这两句话听着平淡,内里何等心酸。
并非全部反贼都如齐父之友那般受权贵迫害才反的,多数乃受制度自然迫害,活不得。
贾赦费了许多劲将泪憋回去,声音仍有些哽咽,叹道:“可惜了,现在是盛世。”
李三定定的看了他半日,忽然问:“先生可愿助我?”
贾赦哼了一声:“我若有心造反,能一番话收了你做水军都统,你可信?”
李三惋惜道:“我信。”
二人静默了一会子。贾赦说:“日后李先生预备如何?可愿意洗白?”
李三立起来向贾赦一躬到地:“先生教我。”
贾赦笑着摆摆手:“你这么客气我不舒服,咱们自在些好。”因说,“世上洗白有许多种。招安最笨。我琢磨着,你们仍然须得有刀枪,如此方可不至于让人想灭就灭了。然不可太显山露水。如有大兵压境,我与你们十六字箴言。”
李三又立了起来:“请先生赐教。”
贾赦肃然道:“你听好了。”也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敌疲我打。”
李三听了在口中咀嚼半日,终向他深施一礼:“谢先生指教。”
贾赦泰然受之。乃指椅子让他坐下,又道:“另一头,你们也可商业洗白。”
李三忙问何为商业洗白。
贾赦笑道:“买些良民身份,做大生意,横竖你们现在有钱。”因细细与他说了些后世的商业发展模式,听得李三望着他如见了活神仙一般。又道:“听闻南方有几十个锭子的大纺车?”
李三思忖了一会子,歉然道:“这个委实不知,先生若想知道,我可使人去打听。”
贾赦道:“无妨,我只听说过一耳朵。”其实是他前世上乌镇还是哪里旅游时听导游说的。“如有此等物,以机械省人力的,可大大拿来用。”
李三因问何故。
贾赦笑道:“笨蛋!省下人力好练练武。官兵打来了光靠跑可不成。”
李三似懂非懂,也点点头。他倒是忘了纺织者多为女子,省不了兵力。其实是贾赦愿以此拉动生产力,若干年后自然资产阶级革命。
天朝历史上有数次资产阶级革命苗头,皆被镇压了。若这些新兴资本家手中有兵可就说不得历史能拐弯子了。
终于,贾赦问李三道:“咱们该编编账了吧?”
李三一愣:“编账?”
“我固然可替你将五十万石粮食栽到乐善郡王头上去,也得有个说法给姜武啊!”贾赦晃了晃茶壶,“没茶了。”
李三忙一叠声的喊人来添茶。因又使人拿文房四宝来。
他们一官一匪便喝着茶唱着曲儿,坐在那里编账。贾赦半点不问他原本账目是如何,只分析如何能晃点过姜武去。最终定下了“卖粮赚钱洗白”这一方针。只说李三他们得了粮食原来也同那些官员一般,卖了钱买庄子买铺子,时常换个身份在市井中当财主过活。
两个人又说了许多话,忽闻窗外一声鸡鸣,贾赦方觉察累了,忙说:“我们得回去了。”
李三固然舍不得,也无法,乃亲送了他出去。
出门一看,彭润无有半分倦意,仍是肃然立在那里。
贾赦不由得赞叹:“彭姑奶奶,好精神!”
彭润淡淡道:“说完了走罢。”
贾赦耸耸肩,又与李三说了些废话,李三亲驾船送他们离了寨子。
待离船登岸,也早等了一辆马车在那里。
此时已有朦胧微光撒落湖面。贾赦回头望去,李三那船如一片落叶般没入太湖深处,霎那不见踪影。
马车夫因喊道:“先生,天快亮了,我们须得快些。”
贾赦歉然一笑,转身进车。
那车跑起来后,彭润淡淡的问:“你同李三说你想造反?”
贾赦一愣:“怎么可能!”
“他看你那眼神,如看了同道一般。”
贾赦摇头指正:“是导师!”又低声道,“在一个土匪跟前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是找死么!”
彭润又看了他一眼,仿佛不信。
贾赦也不再解释,掀开车帘叹道:“也不知何时日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段情节比较闷,但是不能没有啊……我已经尽量让这段快点过去了。
穿越男主跟两代帝王关系都好,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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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的文章在群杀游戏里面又被咬死为“男性手笔”= =
好吧反正编编也这么说。
☆、61、第五十九章
贾赦终于还是没看到日出,在车里睡着了,醒来时已在馆驿。
睁开眼望了望窗户,仿佛亮的很,因自己披了衣裳出去,见姜武正在院中唰唰的练拳,喊了一声:“姜浩之,什么时辰了?”此时方觉腹中饥饿。
姜武收了拳望着他笑道:“未时都过了。”
贾赦怨道:“也不喊我用午饭。”
姜武哼道:“贾公爷有御赐的扭头狮子印,谁敢拦着你睡懒觉。”
贾赦哑口无言,只得回屋收拾收拾,自己去找吃的。
方又出了屋子,忽听一声欢呼:“爹~~~”
贾琮像头小马驹似的撞了过来。
贾赦“哎呀”了一声,抱起来就不撒手,“我的心肝宝贝儿子,想死你爹了。”又在儿子小脸上亲了几口,“好儿子,想爹不?”
贾琮大声道:“想!可想了!”
贾赦又蹭了蹭他,方问:“你怎么来的?”
贾琮遂伶伶俐俐的告诉他,自己跟莫家哥哥乖乖的在金陵老宅子念书顽儿,上午齐叔父使了人过来接他们,才知道他爹来了。又怨道:“琮儿午时便来了,爹还在睡觉。”
贾赦忙解释道:“你爹昨晚在加夜班干活呢。爹肚子饿了,琮儿带爹出去吃些好吃的岂不好?”
贾琮连连点头:“好好!我带爹出去吃好吃的!”又说,“莫哥哥让齐叔父喊去了,带他一起去么?”
贾赦想了想:“咱们去瞧瞧,他们若忙着便不扰了他们。”
爷俩遂鬼鬼祟祟溜去齐周那里,见齐周正与莫瑜手谈,便知道今儿个只能贾琮领自己吃午饭了。
贾琮来金陵有些时日了,也知道几个好吃的地方,便欢欢喜喜跳上马车,爽利的吩咐一声“去夫子庙!”回头向他爹得意道,“那里有家老鸭粉丝汤可好了。”
贾赦上辈子吃过南京的老鸭粉丝汤,倒是没吃过几百年前的,此番可算得上时空吃货了。遂点头道:“听琮儿的。”
贾琮一路上拉着他爹唧唧呱呱说个不停,这些日子他吃了什么顽了什么看了什么,偏不说学了什么。贾赦也不问,横竖这小子不指望他念出什么来,考个秀才再送去国子监镀回子金,便罢了。
不多时,金陵夫子庙到了,贾琮又伸出个小脑袋指挥马车如何如何走,方见了一家小店。贾琮先跳了下去,回头喊道:“就是这里!爹你快下来罢。”
贾赦忙也跳下车去,闻了闻:“嗯,香。”
“香吧?”贾琮拉了他朝里头蹦,“老板老板,我又来了。”
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矮子,圆圆的脸喜庆得很,见了贾琮便笑:“贾少爷又来了。快里面请。”
“我领着我爹来的!”贾琮小大人似的挺起小胸脯,“如何,说了领我爹来吃吧!”
贾赦忙向那老板笑道:“没错,我儿子领我来的。”
那老板看着才七八岁的贾琮一副“我做主”的模样十分有趣,忙将他们爷俩让到一张方桌前。再看贾赦,果然同他儿子一般,虽穿着富贵,半分无有瞧不上他们桌子条凳简陋之意,只问他儿子什么好吃。
贾琮板着手指头一样样数与他听,还建议他“先吃一份再说,他们粉丝汤里头好些好吃的,我寻常吃了半份便饱了。旁的下回再来吃,爹你莫贪心。”
贾赦连连点头:“听儿子的!我儿子最棒了!”
贾琮那小尾巴又翘上天了。
那老板方知道这贾少爷的性子是打哪儿来的,不禁有些羡慕。忙去厨下亲做了碗粉丝汤捧上来,还特特送了贾琮一碗小份的,弄的贾琮有些不好意思。
爷俩一面吃,一面听贾琮说话儿,不多时便吃好了。贾琮打着饱嗝儿摸了摸小肚子,嘟囔道:“早知道午饭少用些。”
贾赦笑道:“贪吃娃,知道撑了吧?”因站起来会了账,看看贾琮。贾琮忙向老板再谢他送的小碗粉丝汤,爷俩才手拉手出去了。
回到馆驿,齐周与莫瑜那盘棋也下完了,贾琮乖乖的跟莫瑜上外头去,贾赦方说了昨夜经过。自然是闲聊说得多、重点说的少。只说自己折服了李三,他肯装作没见过齐老爷子了。又将他与李三编的假账有头无尾扯了一通。看他俩的神色,姜武是晃点过去了,齐周半点不信。所幸齐周素来不爱点破他,大略也猜得出他做什么去了,齐父既已脱身便罢。
姜武叹了一声:“偏这回顾不上他们。”
贾赦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他们钱也得够了,江南遍地是财主,多几个也不多。”
姜武仍有几分愤懑,偏他此刻委实人手不足,没得奈何。捅上去又怕将齐父带出来,只得暂且作罢。
是夜三更,江苏知府许枚于府内花园水亭中引火**,火光冲天。
次日,钦差大人齐周在许大人书柜夹层中发现了一卷账册子,并许大人未上之密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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