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子曰
“有一回还让我们给他们送酒去。”那巡防队员不禁满面得色,“我竟从不曾见有人那般神色,那么些人。”那日的情形他大约这辈子都记得。那太阳、那酒、那些挖地道的人,委实让他觉得他们老爷是活菩萨,他自己也是菩萨身边的惠岸使者。
贾赦一愣。那日他忽然想起前世看的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一时间起了人道主义情怀,才给他们送了一回酒。
“故此,他想见见老爷。”
贾赦想了想,囚犯中也保不齐有人才,乃问:“他可说了姓氏名讳?为何入狱?”
那小子笑道:“他说,本来一入死囚牢,昨日种种皆如前世,随风散去。只是他不说清楚想必老爷也不敢用他。他道他叫白乾,老爷想必听说过,自然知道他何故入狱了。”
贾赦皱眉道:“倒是有几分耳熟。”又想了半日想不起来白乾是谁,乃先让那小子下去了。
回头寻了贾琏过来。
贾琏听了愣了愣:“父亲无故提起白先生作甚?”
贾赦摆手道:“知道就说,我想不起来此人是谁了。”
贾琏道:“不是乐善郡王的那个谋士么?”
贾赦“哎呦”一声。可不呢么?还见过一面、送了个箱子,箱子里头有美女呢。
若是旁人也罢了,这位仁兄,他还真不怎么敢收。然不收又可惜。如此犹豫了四五日,终是跑去寻齐周拿主意了。
齐周恰不在家,齐父却是在的。贾赦将他拉到书房如此这般细表了一番,遂问老头儿如何是好。
老头儿听了一拍巴掌:“收!不要白不要!”
贾赦正在没主意的时候,听了这话立时也拍了下巴掌:“听您老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我明天一定先内什么后内什么!!好吧我自己都不信.我我我能这样都不错了,加更什么啊,啊,今晚的月亮真暖和
☆、第86章
话说乐善郡王的心腹谋士白乾因主子事败落入死囚牢,可巧让贾赦买活丁的时候买回来,欲请贾赦相救。贾赦纠结了几日,终是齐老爷子一锤定音,收了,
贾赦叹道,“您老人家回来,我真是吃了定心丸了。我这人不靠谱,许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便乱来。虽有时误打误撞的结果也不错,终是替旁人添了不少麻烦。”
齐老爷子笑道,“无妨,你这般甚好,你若精细了必不容与帝王,只能去当皇帝或土匪了。”
贾赦噗哧一笑,终于明白齐周为何那般同自己投脾气了,合着他老子也是这么个人。
齐老爷子叮嘱道:“白乾既投入死牢,也算对乐善郡王尽忠了。他如今只当再世为人,你有恩与他,想是会好生辅佐与你的。莫计较他不曾死忠于乐善。”
贾赦大乐:“怎么可能?我瞧着他够不错了,临末还带着乐善世子逃跑被抓。他自己逃跑也天经地义的,且准能跑的了。他又不是乐善的亲戚,不过拿乐善工钱替乐善卖脑力罢了。”不就是跳个槽么?不对,前公司倒闭了才跳槽都不算跳槽,只能算重新找工作。
齐老爷子笑道:“刘先生到底如何教你的,主公和东家岂能一样。”
贾赦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说,我们毛太祖早把主公们打倒了。
如此他回府果然让人将白乾悄悄带来。
那巡防队员忙替白乾寻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洗漱一番,亲领着他过来。
白乾在狱中做了这么久的苦役,早不复当年那白面书生的模样。又黑又瘦,身子骨依然挺得颇直,精神足的很。见了贾赦惊愕了片刻,叹道:“不曾想是荣公。”
贾赦哼道:“我不比乐善强么?”
白乾苦笑:“当日只觉荣国心胸狭窄,为人粗莽,难成大器。”
贾赦冷笑:“乐善倒是礼贤下士、宽容大度,却将一个帮他做事的女人直接绑给对手。”
白乾一愣:“那妇人原本居心叵测,乃是诚心挑拨事端的。”
贾赦摇头:“那又如何?乐善不想着对付我,她说什么都没用。惹了麻烦倒将下面的人抛出去当替罪羊。你们觉得是弃卒保车吧。”
白乾点头。
“然人不是棋子。棋子是死物,人是活物。活物一旦死了便不可重生。就如同这茶盅子,”贾赦举起手中的茶盅,“一旦砸碎了便不可再完。哼,连自己人都不吝惜。我却不同。不论形势多糟糕都先保住人,必能齐心合力。总有一日他的卒子渐渐被他弃没了,只剩下光头车;我的卒子必越来越多。一群卒子非但可以把他的车灭了,我的卒子一个不损。”
白乾听了怔了半日。
“你若要跟着我,须先记着这一条:我什么都可以弃了去,唯弃不得人。”
白乾自幼学的是便是权谋之术,以替主公谋国为己任。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都是天经地义之事,竟不曾听过这般言语。半晌道:“自古以来天下相争岂有不弃人的。”
贾赦道:“乃因自古以来天下相争者悉数将人当棋子、一般无二之故。”
白乾细思许久。荣国这般作为可将人心牢牢捏拢,一旦发动,势不可挡。忽然问:“国公可有意天下?”
贾赦翻了个白眼——他最想做的便是造反好不好?可惜穿来这么个身份。若穿成李三或路人甲他早反了。“这辈子没机会了,下辈子我考虑一下。”
白乾笑了。向贾赦一躬到地:“愿效犬马之劳。”
终是齐老爷子替白乾报了个重伤濒死,特将他扮成让木料砸了一下、有气出没气进的模样请了牢头来瞧。牢头压根记不得这个犯人是谁,匆匆记下,讹了齐老爷子一笔银钱,这事儿便算了了。
齐周设法替他另弄了一个身份,乃是白乾祖籍所在的川蜀,依旧姓白。一日贾赦特问他可有乳名,白乾只当他随口问问,便答道乳名安郎儿。后收到路引竟见那上头写着“白安郎”三个字。贾赦笑道:“总归是你的名字。”白乾心头一热,暗叹道,难怪齐大人早离了荣国府依然对赦公忠心不二,哪有主公替下属这般着想的。便是当年的乐善郡王,虽视他如心腹,也不曾如此。
从川蜀来的白安郎自此便成了荣国府的文书相公,贾赦再也不用担心黛玉嫁人后没人替他写折子了。
贾赦素来用人不疑,直将前几个月险些遭人算计一事说给他。
白安郎略有几分纠结,乃道:“国公想的不错,必是太后无疑。”因叹道,“清平道人乃圣人心腹,绝非旁人可收买的,大约他的弟子玄成道人多有功劳。数次往钦天监商议以至于让旁人察觉,想来也是心下有几分怀疑之故。”
贾赦皱眉:“这个玄成道人跟太后什么关系?听说太后救过两个清平的弟子,想必有他一个?”
白安郎笑道:“岂止,太后还救过他父母妹子。他妹子便是太后身边的云梅姑姑,此事大约唯有太后、乐善郡王、我并他兄妹二人知晓罢了。”
贾赦这才明白。合着人家太后的手早伸到圣人心腹身边去了,自己这亏吃的不冤枉啊,人家底牌深。
白安郎又道:“只是国公那异国烧鸡的笑话一传出来,清平道人大约有几分怀疑。许是疑心国公爷,许是疑心玄成。”
贾赦点点头:“既然如此,我知道该如何了。”
既然说到这儿了,贾赦顺便问问他瞧忠诚王爷如何。
白安郎笑道:“那位忠诚王叔,乐善王爷从不曾当他是对手。乐善王爷唯有两位对手,圣人与死了的忠孝王爷。”
贾赦奇道:“司徒塬那狐狸不厉害么?”
白安郎道:“若旁的王爷皇子都无有兵权,他倒是有几分机会。”
贾赦立时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眼光没错,原老五果然输在手中无兵上,人家随时可以跟他来硬的,他到时候只能束手就擒。
随即选了一个日头舒服的日子往白云观而去。
白云观修得很有些气势,层层叠叠的楼宇牌坊,树木修剪得很是繁茂。若非出入的多为道士,还当是豪门贵府呢。
贾赦一副游客的模样,倒没人太注意他,他领着几个人直往里头去了。
到了里头溜达一圈儿,向一旁的小道士道:“烦请小道长通禀一声,有个叫贾赦的求见清平道长。”
那小道士见他衣着不凡,忙往里头去了。
不多时,有位长着马脸的中年道士迎了出来,说是师尊有请。
贾赦随着人进去,七拐八弯的到了一处院子,当中立着一位穿半旧道袍的道士便笑了:“我既然来了,必打听清楚清平道人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若所猜不错,你是玄成道人罢。装的倒是蛮像的,只是忘了你这尖脸不论换了哪件袍子也变不成四方脸。”
说得那道人脸上刷白,干脆撂下脸来:“你这祸害,家中分明有害我国根本之妖物,竟先一步哄骗世人。”
贾赦嗤笑道:“若阁下心中无鬼,何必装做令师在这里等我?”
那道人哼道:“我师尊岂是人人说见便可见的。”
贾赦懒得搭理他,让手边带着的两个人去外头嚷嚷,说他们白云观诈骗。
那道人何曾见过这般无礼?忙上来拦着。他不过一双手,哪里拦得住?不一会子便聚了不少道士来围观——谁说出家人不爱看热闹?一时间四下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终是外头一声断喝,有人喊:“玄阳师伯来了。”
外头进来大步子进来一位老道,年纪少说五十多了,仍是步步生威,肃然问:“何人生事?”
贾赦举手道:“我来告状!”
那玄阳老道打量了他一番:“老丈欲告何人?”
贾赦心里一阵不乐意,自己才多大,就变成老丈了?“告一个叫玄成的道人。”
玄阳老道立时瞧了一眼方才那位,贾赦不禁笑道:“果然没猜错,他真的是玄成道人。”
玄成道人却是不急,长叹一声:“罢了,我与你去见师尊。”
贾赦拍了拍巴掌:“早这么利落,何须哄骗我一番?”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玄阳反是狐疑的瞥了玄成一眼。
一行人终于到了内院,这回终见着长着方脸、留着修剪整齐的长胡子、穿着半旧道袍的清平道人了。
贾赦见了这老头还是颇有礼貌的,几人客套了一番,清平道人让玄阳避出去,方问贾赦何人。
贾赦笑道:“我就是好悬让道长冤死满门贾恩侯。”
清平道人叹道:“天机之事,委实不敢轻下定论。然事关国运,纵折了修行又何妨。”
贾赦哼道:“你们当道士的都这么好骗么?一本假书你们就信了?”
清平道人一愣:“假书?”
贾赦道:“乃是京师造古本好手郭二的手笔。”
玄成抢先道:“绝非郭二手笔。”
贾赦“咦”了一声:“那你说是谁的手笔?”
玄成忙道:“那委实是唐物。”
贾赦嗤道:“你怎么知道是唐物?你妹子云梅姑姑告诉你的?她在宫中见过那本书?”
玄成登时懵了,如泥雕木塑一般。
贾赦笑指他道:“瞧,他脸上写着一行字:此等机密他如何知晓?”
清平道人何许人也,还能不明白么?不禁问他:“何故如此?”
玄成急了:“师尊,那书绝非郭二所做。”
清平道人凝视他了半晌,道:“你如何知道绝非郭二所做?”
玄成张口结舌:“师尊,我……”
贾赦在一旁道:“我替你说了罢。救命之恩总得相报,何况是救了阖家性命。既然太后要弄死那个叫贾赦的替她亲孙子报仇,因果罪孽也顾不得了。”
良久,清平道人长叹一声,颓然摇头。终向贾赦行了个大礼:“贫道一时失察、险些害了忠良。”他终究是圣人的人,跟太后那可是尖锐对立的。贾赦帮了圣人多少事,旁人不知道,他却样样皆清楚。
贾赦也叹道:“他们藏的太深,若非凑巧,我至死都不知道是让一个深宫中的女人算计了。”过了一会子,又道,“竟没想到女人有这么大本事,委实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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