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初
厚重的子弹接连不断喂入了那个挺身而出的男人胸膛里,把他无力站稳的血肉之躯扫射得像漏了洞的筛子般前后抖动。
饮弹无数的身躯破破烂烂地躺倒在地面,敌方头目嚣张地践踏着他的伤口与尊严,把枪怼住他的下颚嘲笑这份在罪恶面前的不自量力。可他人生中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并非回望自己妻女的表情。
而是耗尽自己全身最后一丝气力,用尚且混含着碎肉的嘴部死死咬住了敌人的枪托,阻拦那道枪口对向他人。
不出意料,结局是成为了地面的一枚血色符号。
“不要——”
实际上,当时年幼的阿砾并没有喊出声音。
她在近乎压垮整颗身心的屈辱与悲痛中哑口无言。
被爱的本能所驱使,她当时想要手脚并爬接近那位已然倒在地面成为了英雄死去的父亲。
可是身旁的一双手紧揽了她的无知。
长相明艳的妇人将阿砾紧紧护在了怀里,一双灵慧的眼瞳宛如以灵魂为燃料、灼烧着不死的焰火,一眨不眨地盯视着前方的敌人。
“说吧,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待在妇人怀中的她能感受到对方臂膀几不可察的颤抖,绷得有如五指一把抓住的琴弦。尽管如此,她也将这一切伪装得很好,拼尽全力不去看亡夫的尸首,而是目不转睛、利用自身的坚强与聪慧,镇定地与敌人对峙。
这是她作为一名昔日刑警,同时亦是一名侦探的觉悟。
“不愧是业界无数人闻名贯耳的明智侦探,很简单,只要跟我们这里的所有人一起享受接下来那场‘交换杀人’的游戏就够了。”
戴着头罩的男人在疯狂大笑。
他并非全然只是在享受着游戏,他是在挑选着价值观和本质与自己相同的人。不,应该说,他是在试图将所有人都变成像他一样的杀人魔才对。
在这场交换杀人的游戏中,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心理防线脆弱的人为了活命几乎是杀红了眼,临死的呜咽成为了地狱上升的乐音,死镰割伤的鲜血滴成红色溪流。
大家都接连以千奇百怪的姿态死去,凶手并非绑架他们的犯人,而是他们自己本身。
为了阻挠罪恶继续无限止地生长下去,她的母亲、那个性明媚而张扬的女人,层层分析,谨慎推理,无一例外逐个破解了所有的杀人真相,还原了具体的杀人手法以及真凶,使所有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只要他们清楚就算活着走出这里也务必背负上杀人的罪名,多少会忌惮起‘是否该任由这个游戏进行’的问题。
可终归是低估了人类的头颅被压迫到死亡阴影之下面临的选择。恶魔抱持着生存与利益在耳边双重蛊惑:倘若不想暴露自身的罪责,只须将会暴露的萌芽扼杀掉就足以。
母亲被其他人质背叛,遭了他们的毒手。可最后她也将自己的子弹喂入了那名头目的要害。
“是有人教唆你这么做的,对吧?”
母亲喘着粗气,却不失冷静地质问道,“他把杀人知识都交给了你,你只是对方一枚被用完就丢的棋子而已,真的能甘心吗?”
“呵呵……你错了,我并非‘棋子’,而是‘使魔’啊……”
男人的气管受损,每呼吸一口气都需要承受到腑脏破碎的痛苦,而他置之不顾,依旧是那副如刺蜥般令人生厌的语调,断断续续地叙说他的狂热。
“这是一场仪式,一场能够继承‘那位’伟大思想传承的仪式。只要信奉他就能得到邪恶的力量,这又有何不可?通过‘井’得到他的传承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是他不断在无数个‘梦中’传授了我们那些知识,假以时日,我们扩散感化的同胞会集合将之供奉为‘神’。”
说出这番宛如传教的遗言,敌方头目便完成了殉道那般满足此生所有念想,抱着所有自以为的骄傲与荣耀阖闭了双眼。
与他近乎同归于尽的母亲在临死前抱住了年幼的阿砾,身上单薄衣裳被伤口流出来的鲜血濡湿,一摸全是黏腻的痕迹。
她们躲在了暂且称得上安全的地方,只是母亲强撑着的脸色已变得如蜡纸般苍白,那样的她,在当时的阿砾眼中显得从未有过的陌生。
正常的她,应当强大骄傲自信,是参天的紫杉树或热烈的火玫瑰,而非如此虚弱的姿态。谁能想到仅是几日时间,围绕在阿砾身边的世界便面目全非。
“砾,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假如,在我死后你还能好好活下去的话,你要小心……那位‘幕后黑手’在这里播下去的仅是一枚种子,更庞大的罪恶迟早会继续在城市的背面生根发芽。你谨记坚守自我,勿要迷失……”
“我只求你能安然活下去……”
仅是说完这几句话,就像是耗光了妇人的所有力气。她伸手探向了爱女小小的脸庞,目光里噙着婆娑的温情,以及更多无可名状的复杂东西。
“对不起,砾……”。
那是不愿暴露给亲人所知的,庞大的愧疚与眷恋。
很快,那上抬的指尖就失去生命力,还未触到她的下颔就自动无力滑落。
阿砾茫然无措地捧住了她的手。
痛彻心扉的感受再次席卷到了她的内心,让她分辨不清究竟哪里是现实。
她的灵魂仿佛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是抱着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首,哭喊着‘母亲不要死’的年幼的自己。另一个则是站在身旁茫然地注视着前者,无论过去多久、依旧会被这副画面牵扯出悲痛的如今的自己。
周遭场景开始迅速扭曲,无数沙粒奔腾咆哮,无论是建筑抑或生命都在这场风暴里尽数摧毁,从那风暴眼里发出的并非幼女的哭声,而像是毁灭天地野兽诞生的第一声恸哭。
撕裂了这个世界的却是她所熟悉的声音。
“阿砾——”
她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物的荒芜世界中,回过头去,降临的是那位一次又一次拯救了她的黑发青年。
阿砾怔怔地试探着:“乱步……?”
这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实,捉弄得她快要在迷失在了这片喧嚣里。可是对方下一秒便告诉了她谜题答案。
“你捉迷藏的技术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菜,发现你了,还不快到我身边来!”
乱步满腔的得意简直掩饰不住。
他再一次找到了她。
“为什么你总是能找到我?”阿砾忍不住张开了唇瓣,从中发出询问。
在捉迷藏这一游戏中她每次都赢不过乱步,树上,洞穴,橱柜……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他给轻而易举挖出来。可是这种感觉却不坏,就连自己现在那颗浮萍似不住飘摇的心,似乎也随着被他发现的这一刻,被他给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因为乱步大人有全世界第一的‘异能’在啊。”
他充满自信地笑着说:“所以无论你藏在了哪里,本名侦探都绝对会找到你。”
“如果怎么找也找不到呢?”
“那我就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他朝阿砾伸出了手,明净修长的指节白到晃眼,仿佛指引她逃离的光的藤蔓。
“如果不将你找出来,两个人是没办法一起回家的吧?”
混杂着金芒的风吹开了他的发丝,残缺的梦境世界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黯然失色。与之同时展开的,则是阿砾的心脏又一次为这份温柔而战栗。
第87章
然而,周围接着掀起的狂风让这位装腔架势的名侦探帅不过三秒,站不稳脚跟的他立马就掉到了风沙的外围,“哇啊!”
扑通一声,乱步整个人掉进了池塘,阿砾这才看清了他的后方是温泉山庄廊道一侧的庭院。
“乱步!”
迷离四散的意识终于被收拢回归,一瞬紧张起来的阿砾毫无犹豫地抛下了所有,投身捉住了他所投下的那根光藤,被带离了身后那个充满了悲伤的世界。
由白昼步入了黑夜,从无边绝望走向了她的光。
回到现实世界的庭院里,弥漫着的青灰雾气比之一开始已经削弱不少,隐隐绰绰能窥见隐藏在其中某道贯彻着恶意的黑影。
“竟然敢玩弄一个少女的感情,我看你是做好了受死的准备了吧——”
指尖精准地朝后方的位置摸去,触碰到的实物令阿砾浮躁的心情瞬间沉淀。她再次拔刀出鞘,刀锋在鞘口划出一抹金属的低吟。瞄准了鬼影的方位,阿砾快且狠戾地刺中了进去。
鬼影吃痛,整个影子都扭曲了起来。
“啊啊啊——”
那种叫声仿佛不是存在于彼方世界任何一类物种的声音,更倾向于怪物不甘绝决的嘶嚎。随着音波传递到身上的皮肤,离它最近的阿砾竟触发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体感记忆。
红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那是鬼怪生前惨遭虐待的画面,视角混乱而黑红,他被戴上指套强行以‘公平’的方式与某个强壮男人对殴,可这并不是什么势均力敌的对战。他被打得脑浆迸裂,骨骼尽碎,俨然像是一颗被拳头打爆了浆的石榴。
极为疼痛凄惨的经历造就了它的怨恨无法排解。
认出画面里那名灰发男子,被鬼怪强行共情的阿砾捂住自己的额头,试图缓解侵袭脑部的那层眩晕。
“将你杀死的那个凶手,竟然是……那个家伙。”
这只鬼怪的特殊之处在于共感实力太强,否则先前也不会牵引出她脑海深处的记忆。阿砾甩了甩脑袋,快速重拾精神。
“原来凶手喜欢回到曾经的案发现场里观赏这种事情是真的,所以才刺激到被束缚在这里的你了么……”
而他因为怨气日渐壮大,加上意外吞噬了温泉里第二位被害人的鬼魂,实力才演变成如此不受控制的状况。
发现了真相的阿砾暗骂了一声,然而,她并没有对眼前的被害鬼抱持有多少同情。
“不管你的过去有多么悲惨,都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阿砾轻声说道:“我会替你惩戒犯人,接下来你就好好睡吧。”
瞬息后,她的速度猛然拔高到令人难以捕捉到其残像的程度,这柄特别打造的‘扬沙’磨砂刃面粗糙,而锋面却是极端锐利,刀锋流水般朝鬼怪命门指去,将它连同怨念一同斩断。
夜幕那首黑色的诗在这一击中绽放奇花,天际冥河倒流,簌簌落下悲戚的金色泪雨。鬼影不甘地消失在了这方世界,在异能的作用下,它的存在、积攒的怨气、所有伤痛的经历,统统消失得彻彻底底。
阿砾收刀入鞘,终于得空转头观察那位不小心跌落池塘的名侦探。他很不幸地变成了一只落汤猫,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乱步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阿砾赶忙凑过去把他从池塘里拽出来。
春夜的池塘漂浮着晚樱的花瓣,这水还挺寒凉的。
“来找我找得太晚了!”
乱步对她居然那么才关注自己的事情非常不满,不禁发出抱怨。
这会拉着她的手爬起来,脑袋上还零散顶着好几片花瓣。他甩了甩头,像抖擞皮毛的小动物似的,把头顶的东西以及水珠甩开,整个人显得蔫蔫的。
阿砾被他抖了一脸水,难得好脾气地没计较,抹了一把脸哄道:“我得把刚才那只鬼怪解决掉嘛。”
不然根本问题还是没法解决。
这种事情乱步当然知道,他这只娇气包只是在找借口跟阿砾撒娇而已。
不容分说地抱住了阿砾,乱步脑袋在她肩膀使劲地左右蹭动,像把她当作了一条好用又香的毛巾。
他边擦边嘀咕道:“那被你砍掉的影子就是今天搞得大家在夜里团团转的东西?”
“嗯,那是曾经死于这里的冤魂,透过他生前的记忆,凶手我大致知道是谁了。只是想要将人盗捕归案,还缺少了有利且指向性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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