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女王 第87章

　　东京。夜晚。有雨。

　　若是从赤司公司的顶楼看下去, 这片城市会尽在眼底。在这样的高度之下俯视整座城市，尽管也会有高处不胜寒之感，但那万千灯光匍匐于脚下的感觉，也是会让人产生心旷神怡、欲罢不能的感觉。

　　这样的体会, 我, 迹部和赤司都有过。

　　而我们同样明白, 在高处站久了, 有时候放下身段去和其他人相处也是不错的感觉。也很难得。

　　而我们此时没有站在那样的高处, 我们三个是牵着手走在马路上的。雨水把我们的头发都弄湿了, 我们身上也有着浓烈的水汽, 那种凉意侵入了我们的衣服。我的皮肤上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但无论是赤司的手还是迹部的手都很温暖, 在感觉有些冷的时候，这种温暖的传递令人相当惬意，也会让人放下心灵的防御。

　　若有路人, 是绝对不会想到我们三个的身份的。

　　迹部景吾，迹部集团现任董事长, 迹部家家主。

　　赤司征十郎，赤司集团现任董事长, 赤司家家主。

　　日本的四大财阀世家, 迹部家, 赤司家，铃木家, 须王家, 如今两个家主就在这里陪我淋雨。如果传出去的话想必会引起相当多的关注。

　　他俩都不抽烟, 他俩在学生时代都是那种很干净的男孩子。

　　雨水顺着那边公交站台的玻璃上流淌下来，歪歪斜斜的好像泪痕。路灯在雨水中发出浅白色的光。我们停在了公交站台下面,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交了，指示灯上是一片标志着停止的红色。

　　这个点街上人也不多，这条街更是相当的空旷。

　　此时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吸入肺部时带来些许疼痛，但是将我们身上的酒气完全驱逐出去了。

　　在这样的氛围中迹部景吾端详了一会儿我，他此刻目光澄澈，并没有醉意，但是话语中分明是带着薄醉的，他叹气，然后说出了我绝对不会喜欢听的话：“其实，自从你去了横滨，我就有点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被欺负，”我不喜欢听这种话，但说话的毕竟是迹部景吾，所以我笑着开了个玩笑，“一般都是我欺负其他人。”——虽说这玩笑也是真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误入歧途。”迹部景吾说道。

　　风吹过。

　　我看到路灯下倾斜的雨丝，这些雨丝泛着白色的光，落在黑暗的地面，哗啦啦的声音，应该是积水了。

　　风再一次吹过。

　　我对他露出笑容，有点淡：“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误入歧途了。”

　　这次迹部景吾没说话，于是风一次一次地吹过。

　　我拉住他们的手，往外面走去。这个东京的雨夜很安静，很有氛围。

　　我和他们又一起走了一阵，迹部景吾始终沉默，我感觉有些不对，于是看向他，我看到他的目光中居然带着点沮丧。这可惊到我了，我赶紧捏了一下他的手：“景吾你这是咋了？”

　　毕竟平常的他总是意气奋发的样子。

　　我有些无语，他用得着对我一句话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嘛……

　　迹部景吾还没回答，那边的赤司开口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倘若你们的世界重合，或者是你为对方撑起一片天空的时候，你去要求一些事情当然是可以的——对自己归属物而言。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就太多此一举了。”

　　赤司征十郎这句话是站在我的角度说的，或者说在替我说话，在批评迹部。

　　接下来我们三人都没说话。

　　雨水将街道两旁的招牌敲得叮叮当当响，小时候院子里来不及收回的盆也会被雨敲得发出这样的响声来，很多次这样的响声伴随着我午间小憩，有种魂牵梦萦的感觉。

　　赤司征十郎好像更为宽容，但那种宽容是带着一种冷漠的宽容。而且他还直接指责了迹部这种不开心是多此一举的事情。

　　我有点不高兴。

　　这不高兴来源于迹部，来源于赤司，也来源于我本人。

　　雨淋湿了我们，让他们褪去了成年男性那种深沉感，转而多了几分少年感。不过其实他们年龄本来就不大来着。

　　走到了一个长椅边上，迹部景吾忽的说道，“我想让你吻一下我。”

　　他这句话让我心沉了下，我没吱声。

　　我感觉有关少年的梦破碎掉了。青春也破碎掉了，随着漫天大雨落了下来。雨有点冷了。我想到。

　　“赤司说的对。”迹部继续说道，他的语气却突然轻快起来，这种轻快让我有点难过，我的指尖还残余着他的温度，但他已经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而用手指将头发撩起，“我太自我了，我丢失过很多朋友，我不希望连你也丢失掉。但其实我也明白以前那些朋友是我自己放弃的。我太自我了。”

　　他的笑容其实有些一如既往的感觉，他撩起头发的姿态和昔日也一样，我还嘲笑过他这个姿势太过于浮夸骚气，但现在我却突然产生拥抱他的想法了。

　　他成熟了很多。所以他依旧在微笑。

　　我成熟了很多。所以我没有去抱他。

　　他真的好帅气啊。我想到。

　　“明明他也好自我。”我低声抱怨，“征十郎明显更自我好不好。”

　　旁边赤司发出一声轻笑，没回应。

　　迹部景吾眨了眨眼，也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也冲他们笑了，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纯真的东西破碎掉了。

　　方才的冷只是那么几秒的事情，我的身体这么强大怎么会感觉到冷呢，我的心这么强大怎么会感觉到冷呢，我想那一定是错觉。

　　而且我说了，我已经误入歧途了。大概。

　　于是我想了下，松开了那边赤司的手，然后靠近迹部。我本来打算吻下额头的，但迹部闭上了眼，我感觉自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于是我继续靠近他，轻吻了下他的唇。

　　赤司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

　　然后我后退一步看着迹部，迹部睁开眼，他海蓝色的眸子很明亮。

　　我迟疑了一下，看向旁边的赤司。

　　赤司向我伸出手。

　　我任命地走向他，握住他的手，也轻吻了他的唇。我以为他会做更多事，但没想到他和迹部一样没有挽留。

　　他们今晚都很克制，我知道。

　　但是他们今晚已经过分的放纵了。我也知道。

　　我有点哀伤，我不知自己的哀伤从何而来，但同时我又相当的平静，我知道以后我依旧不需要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

　　“继续走一会儿吧。”赤司提议道，他的语气很自然。

　　“好。”我点头。

　　于是他拉上了我的手，那边迹部也牵起了我的手，我们三个继续一起散步。

　　灰蓝色的天空有着散漫的云层，苍穹阴暗，不见星月。但天空之下的繁华城市却比星月还要璀璨夺目几分。远处的高楼形状不一，但相同的是它们周身闪耀的灯光，下方的路灯，车灯，霓虹灯，一切光芒汇聚成光的海洋，长长的光带贯穿了整个城市，并延伸向了黑夜深处。

　　就仿佛是天上的星星都坠落到城市中，然后又被人类用火把点燃后，才造就了这样繁华而美丽的东京夜景。

　　火把在雨水中安静燃烧着。

　　我们在雨水中安静漫步着。

　　我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等着我。

　　至少此时此刻，让我享受这种沉静。

　　尽管我不知道我以后的路会指向何方，尽管我也不知道我和迹部与赤司的未来会指向何方。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打字 搜 魂牵梦萦 ，然后第一个词“魂牵梦萦”第二个词“婚丨前丨梦丨遗” 我：……？？？

第83章

　　01.

　　我回到炼狱舍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了, 炼狱舍大门前的石灯笼里依旧燃烧着不灭的赤族火焰。我穿过层层回廊，炼狱舍的庭院里、走廊里布置了不少小灯，一些灯笼在夜雨中摇晃着，明明暗暗, 光影交错, 煞是美好。

　　我原本打算直接回去睡觉的, 毕竟现在已经太晚了。结果鬼使神差地想去看一眼母亲的故居, 然后发现一只野生的迦具都玄示。诶嘿。

　　迦具都玄示正一个人坐在樱花树下, 不知道是喝茶还是喝酒。还挺有情调的。夜色深沉, 他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忧郁。

　　我想了下, 抬腿就进了庭院, 并且叫了声“爸爸”。

　　迦具都玄示抬眼看我, “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说。

　　我感觉这句话有点像古龙小说，如果真是古龙小说的话他下句就该是“你不该回来。”我回答“我怎么就不该回来？”然后他回答：“因为你回来的话——会死！！！”接着他就从屁股下面拔出一把剑向我刺来, 这剑如月光般脆弱，但也如月光般冷酷无情。……好了我编不下去了。

　　事实上, 迦具都玄示后一句话是：“赤司去了吗？”

　　“后来去了。”我回答，“爸爸你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意思。”

　　他看了我一会儿, 然后说, “陪你老爹我喝两杯。”

　　“好。”我点头, 是喝酒啊，不过靠近他就闻到酒气扑鼻了。

　　院子里散落着一些小灯, 照亮了小径、篱笆和灌木丛, 雨声淅淅沥沥的, 迦具都玄示地给我一根烟，然后自己也含了一根烟。我指尖窜出个小火苗来迅速先为我爹点烟, 然后才给自己点上。

　　这种父女俩坐在一起抽烟的感觉有点微妙。

　　然后迦具都玄示把旁边的酒杯推到我面前，给我斟满了酒。我有点惶恐，让我爹给我倒酒，太罪过了。

　　“你打算怎么办？”他忽的问道。

　　我有点摸不到头脑，于是说了和对迹部说的一样的话：“往上走，要么死，要么继续往上走。”

　　“往上走你个头。”他拍了我脑袋一下，让我差点把刚喝下去的酒给喷出来，“我是说迹部那小子和赤司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我心虚地说道，“他们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少扯淡。”迦具都玄示说道。他这句话是相当的铿锵有力。

　　“您就让我扯一下呗。”我说道。

　　“有你这么对你爹说话的吗？”迦具都玄示对我吹胡子瞪眼了。

　　“有，”我说道，“我这不是说了吗？”

　　迦具都玄示又给我脑袋上来了一下。

　　我抱着脑袋“嗷呜”了一声滚到他怀里，顺势枕在了他大腿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我的头发。

　　雨声淅淅沥沥，樱花点点滴滴落下，古意盎然，还带着幽静的禅意。清酒入喉。

　　很安静啊。

　　我听到迦具都玄示说道：“我知道倒不能用平常的品德教育来约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