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虽矣
“怎么样怎么样?你喜欢吗?”迪克迫不及待地问,“我给你准备了很多可爱的玩偶,我想你应该不至于讨厌这些玩偶——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也不能太严肃了。”
“还有化妆台,看,这里是化妆台!”迪克说,“本来化妆台是放在更衣室里的,阿尔弗雷德就是太严肃了,床边摆个小一点的,化妆室里再放大的才是最完美的搭配。”
温看了一眼迪克,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嗯?”迪克的笑容闪闪发光。
温残忍地说:“我不化妆。”
迪克:“……什么?!!”
他看上去被吓到了而且大受打击:“你不化妆???”
温肯定道:“我不化妆。”
迪克失落得说不出话,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但我还是非常感谢你们为了迎接我做出的努力,我感觉到了,你们确实很欢迎和期待我。”温继续说,“只是我不会为了表示我的感谢假装开心地接受,然后给你们错误的提示,让你们误以为你们给的就真的是我喜欢的。”
迪克抬起了头。
“我应该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想。”温说,“我会让你们知道该怎么和我相处。”
迪克又开始笑了,他真是灿烂得不像话。
“你与众不同。”他快乐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更像布鲁斯一点……我是说,他那样当然也很有魅力,但你的魅力与众不同。我觉得你会给这个家庭注入新的活力!”
那不是我的本意不过算了,温想。
她说:“我想单独在房间里待一会儿。”
“好的没问题,我下楼去看看布鲁斯他们,等你下来!”
迪克一到客厅就被所有人行了注目礼。
“她怎么样?”布鲁斯急促但又不动声色。
“不是我想象中那种甜美可人会撒娇的小妹妹……不过她更完美!不用猜测她的想法,这太棒了。”迪克愉快地说,“她匪夷所思地坦诚——你也体验到这点了,布鲁斯。”
“啧啧,那是因为她夸你了,格雷森,你就是这种被女孩子一夸就找不到边的人。”达米安不屑地说,“她只跟你和父亲说话就算了,连一个眼角都没给我。”
“那是因为你也没正眼看她吧。我想她还不错,可以和平相处。”提姆说。
达米安冷冷地回答:“那是因为你习惯了被忽视,德雷克。”
温端坐在化妆台前凝视自己的面孔。
她看得专注细致,或许太专注细致了,显得眼神中毫无感情的色彩。像是医生在打量病人,或者数学家思考公式,她在评判,在思考,在寻找答案……
“你好,温。”她说,“你好,温蒂。”
第九十章 温和得出结论-无视就行
“我还以为你的态度会更激烈一点。”温蒂说。
她的影子倒映在镜中, 令人分不清虚实真假。
不过温不怎么在乎虚实真假。她自认为自己最大的有点有三个:看得透,想得开,知道什么时候该藏着掖着、什么时候该坦诚以对,而这三个优点已经足够她应付她遇到的所有问题。
游戏不也是假的?她可半点没因为游戏是假的就觉得打游戏不快乐了。
“我还挺喜欢这个房间, 除了太宽敞以外布置非常合理。”温说, “床和小阳台的距离角度都刚刚好, 开着窗户的时候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但又不会被窗外的人直视;书桌在靠近墙角的地方, 就算我开着门也能保证坐在那里时的隐蔽性, 但又不至于完全注意不到门口的动静。就连我根本用不到的化妆台也不算是败笔——我不化妆, 但是护肤乳还是要抹一点的, 而且梳头发的时候也能用到。”
温蒂淡淡地说:“阿尔弗雷德一向考虑周全。”
“你从来没提到过管家, 我觉得他应该一定程度上扮演了爷爷的角色吧?”温饶有兴致地说,“还是说他就真的只是个管家而已?”
“他确实扮演了爷爷的角色,但他是极其溺爱儿子, 会劝着孙辈不要太和父亲计较的爷爷。”温蒂说,“而且他是个英国人——”
“噢。”温了然地说, “不表露情绪的英国人。”
温翘起腿在椅子上转了个圈,从正对着梳妆镜变成正对着房间:“我不想住在这里。”
“因为和我的房间陈设一模一样?”
“我早就想说了, 你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浑身是刺。”温端详着房间, “我当然和你不同, 可我也不记得和你划清界限。我不喜欢你的性格,你的处事风格和你的……好吧, 基本上, 我不喜欢你的所有。”
温蒂笑了。
“但我们确实非常不同又极端相似。”温说, “这就意味着我永远不可能真正意义上地、老死不相往来地那样讨厌你。”
“就是这样。”温蒂叹息着说,“你永远这样。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是我们一致的风格, 但不同点在于,我是不受控地给人巴掌然后为了弥补给个甜枣,而你是……”
“我只是说真话。”温无奈地说,“你属于刻意伤害别人。”
“就是这样。”温蒂回答,“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不是姓韦恩,让人们觉得我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所以容忍我的刻薄,如果我不是这么聪明和漂亮,让人们觉得我不可能完美无缺所以肯定会有性格缺点,那我还有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
温说:“这就是你憎恨吃药和变得‘正常’的原因?”
“……对。”温蒂说,“我不能失去我的优势。”
“你真无聊。”温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想这些根本辩不出结果的问题,“这种想法完全可以代换一下,如果你不是你父亲的女儿他还会爱你吗?如果你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你能过得开心吗?”
“不会。不能。”温蒂说。
“我不是在提问,你已经出生了姐姐,你已经存在了,所有关于‘存在’的疑问都可以就此打住,除非你打算成为哲学家,不然这种提问除了让你耿耿于怀以外有弊无利。”
温蒂说:“我讨厌你理所当然的乐观。”
温说:“我讨厌你莫名其妙的悲观。”
温蒂说:“我讨厌你能轻易得到我无法得到的答案。”
温说:“我讨厌你永远在我理解不了的角度自找麻烦。”
温蒂说:“我讨厌你在我做不到的领域里驾轻就熟。”
温说:“我讨厌你把所有一加一等于二的事情变成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
温蒂说:“我讨厌你对我这么慷慨友善。”
温停了一下:“你确实很懂什么叫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
温蒂说:“我讨厌你尽你所能地寻找悲剧里值得一笑的部分。”
温说:“我都不把你眼中的悲剧视为悲剧。”
温蒂说:“我讨厌你在我的人生里不可或缺。”
温说:“其实你很喜欢我吧。”
温蒂说:“我讨厌你从来都不喜欢我。”
“……其实也没有到‘不喜欢’的程度,你有点像个老套过时的母亲,或者控制欲过强的姐姐,或者任性妄为的妹妹。”温说,“我们只是单纯的观念不合,你人又不坏,不至于让我讨厌。”
“如果我们不是像这样依存在同一具身体里,”温蒂说,“你根本不会给机会让我展示我的‘人还不坏’。”
“……”
妈的,温想,被她说中了。
“就算你发现我‘人还不坏’,我的缺点也会让你完全没办法喜欢我。”温蒂说,“你只是——你只是接受我的存在。你只是努力理解我,然后安慰我,实际上你完全不认同我。”
“……”
妈的,温想,这家伙简直从来没有哪一次不让她觉得难搞。
单单凭借着温蒂的难搞程度她都不会认为温蒂的存在是个幻觉,因为在幻觉里,她从来不会看到这么难搞的、让她觉得束手无策的对象。
“现在你开始觉得我让你烦躁了。”温蒂继续说,“我们的对话总是以此结束,我觉得你不懂我,而你觉得我烦人。”
“……你就一定要撕裂一切然后得出这种充满怀疑论的结论吗?”
“对。”温蒂说,“我就是这样,这就是我。”
“从不改变?”
“我无法改变。”
“核心其实根本就不在于你是什么人,而是你无法接受你是什么人。”温耸了耸肩,“怀疑论者也有怀疑论者的魅力,多数人不接受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不接受。在我看来,你只是无法接受你自己,所以也无法接受所有能接受你的人。”
“……”
温蒂的神色显得晦暗难明。
“我们在这里呆得的时间太长了,在我下楼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要刻意伤害这个世界的韦恩家族。”温蒂说,“他们是……无辜的。”
温不满:“我没刻意伤害过他们好吗?只不过他们就和你的家人一样让人难以理解,而我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已经足够伤人。”
“那我的话就不是迁怒而是他们自找的。”温用她特有的冷静和冷酷回答,“你想让他们有特殊待遇?”
“……”
“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温愉快地说,“我不迁怒,但也不会给他们什么特殊待遇。”
“你让我有种你在迁怒的感觉。”
温相当温柔地说:“别这样姐姐,你知道的,如果我迁怒了,我才不会表现得这么平静。我会在三分钟时间内让所有人头痛欲裂,毕竟我又不爱装样子。”
温蒂在赞同的同时依然感到不安:“……你不装样子只说实话已经够可怕了,温,我们家的对话氛围真的不像你说话的时候那样。”
“哪样?”温假装不知道。
“可怕的坦诚。”温蒂咬着下唇说,“太可怕的坦诚。你说话的样子像是逼他们在你面前赤身裸体。”
“就好像我说话的时候不坦诚似的。”温不屑一顾,“怎么?我已经赤身裸体了,还不够资格要求他们赤身裸体?”
“这很可怕,或许会得到太可怕的答案。”温蒂喃喃地说,“我不是觉得你有什么错,但我们总得——我们总得入乡随俗对吧?我们总得以主人的意愿为优先对吧?”
“容我提醒你一句,我们在这个家庭的身份定位是‘女儿’而不是客人。亲生的,有血缘关系的,绝对不容辩驳的‘女儿’。不管我们到底是不是,在他们的认知里我们是。”温提醒道,“你究竟想把局面搞得有多可悲?”
“我很害怕。”
“克服。”
“我很担心。”
“忍耐。”
“我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