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虽矣
恐惧的余韵还在,但之前她害怕得过头了,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用这样的动作平息心情。
在今天之前,温还觉得就算这具破烂身体让生活变麻烦了很多,可这些麻烦里也不失生活的趣味,今天之后,温就不这么想了。
……这具破烂身体果然让人超级不爽!
不是她不够宽容,可这种生活也太惨痛了吧?!这也恐惧,那也过敏,动不动就是咳嗽打喷嚏出满身的荨麻疹,冷不丁就是发抖心悸无法呼吸,随时随地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保持自己的健康……
温蒂活得也太难了。
温蒂为什么活得这么艰难!
而且她还没弄懂之前那段恐惧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又是什么奇怪的恐惧症?
——黑暗恐惧症。
这次的恐惧症居然听起来还挺正常……黑暗恐惧症起码让温觉得可以理解,她也是稍微有点怕黑的人,知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寂静很让人崩溃。
但普通的恐惧和恐惧症还是不一样的。
温抱着枕头在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我一直没问,温蒂,你为什么有这么多种恐惧症啊。”
温蒂还在意识深处沉睡着。
温躺了没几分钟就自己坐了起来,去浴室放了一缸热水。要说温蒂对这个房子的布置她对什么最满意,温一定要重点夸奖一下这个巨大的按摩浴缸。
刚用的时候她不会操作,又找不到说明书,还是温蒂教的她。
她赤着坐在浴缸里,温蒂抱着手站在旁边,一一告诉她不同的按键有什么功效,因为她害羞地抱着胸,还被温蒂嘲笑了一顿。
不过温蒂不是嘲笑她害羞,而是嘲笑她“就好像我没给自己洗过澡”。
温被这个逻辑说服了,她意识到现在要给这具身体洗澡的人是她而不是温蒂,就算有人害羞,也应该是温蒂害羞……不过温蒂也绝不可能因为被人碰到身体害羞。
泡完澡,舒舒服服地做了个按摩,温蒂换上了软绵绵的室内睡衣,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她第不知多少次尝试着入睡,又第不知多少次在急剧的心跳声中睁开了眼睛。
温看着天花板。
不能睡觉果然是人生一大酷刑!
可是她还能怎么办呢,不能睡觉就不能睡觉吧,温的一大优点就是能迅速接受无法改变的现实,她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走出卧室。
客厅里的灯开着。
温没有关灯的习惯,从她回到这个公寓的那一天起,客厅里的灯就没熄过。
不仅这样,在第一天被告知这具身体有睡眠恐惧症的时候,她睡觉前好像也没有关掉床头灯。
之前温还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忘性太大所以不记得关灯,现在看来,是身体的遗留习惯还记得黑暗恐惧症的痛苦,所以本能地记得留下一点光源。
妈的越想越觉得温蒂好惨。
可是她过得那么惨,态度还那么凶,就让温感觉有点可爱。
……当然现在就算是可爱也不能让温觉得好过。
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渐渐从雪白的粉刷墙面中看到奇怪的黑白花点,这些模糊的花点像什么混乱的花纹,它们不间断地闪烁着,那种奇特的闪烁中似乎蕴含着什么规律。
温不禁把眼睛睁得更大了。
她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如果现在有人能看到她呆滞的神色,一定会怀疑她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但事实是此刻她的头脑非常清醒,自她从这具身体里醒来起,这还是她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这种超乎身体,只存在于精神之中的清醒。
黑白的花点越来越密集,温的眼神涣散起来,她缓慢地眨着眼睛缓解酸涩感,一下,又一下,最终在某一次,她闭上眼睛,陷入黑甜的梦中。
……
温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身喷嚏像是一次重击,把她彻底敲醒了。她揉着眼睛困倦地从草地上坐起来,迷茫地扫视着四周。
发生了什么?
这是哪儿?
她为什么会躺在草地上?
周围弥漫着水雾,温只站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她身上。
她嫌弃地扯了扯布料,张望了一圈四周,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了出去。
当她迈出一步,身边的景象忽然发生了变化,少女的笑声最初很小,后来逐渐随着温的前行在她身边响成一片,或是清脆或是软糯,或是温柔或是活泼……
香水味儿涌了过来,无数纤细的身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贴身的内衣勾勒出青涩又柔软的曲线……
“温蒂!”
“是温蒂?”
“快过来呀温蒂……”
一长串此起彼伏的笑声,无数朝她伸来的、花枝般的少女的洁白手臂。
“你回来了!”
明亮的日光。
光芒穿透薄雾,将女孩儿们的身体照成迷离的黑影。
“我好想你……”
这是一条长廊吗?长廊的两边全是被阳光渲染得五彩斑斓的玻璃窗,这条长廊似乎是在海中,那些斑斓的光芒像是冰川上的极光。
透明的彩色玻璃上,少女们的黑影拉伸变长,又交叠在一起。
“……啊。”
“温蒂,温蒂,温……嗯、温蒂……”
尖叫。笑声。带着哭腔的哀求。
贴在耳边的窃窃私语。
吹向后颈的温暖的呵气。
温穿过她们,在海中的长廊上继续往前走,她的目光偶尔会投向那些身影,但并未太过注意少女们的嬉笑和游戏。
灿烂的阳光让玻璃窗外泛起温柔的蓝绿粉色,温着迷地凑近,想贴在玻璃窗上仔细观察,可她的手穿过了玻璃窗,没入斑斓的水雾。
那一小圈蓝绿的雾气被她搅散了。
原来这不是海底的长廊,而是她走在蒙蒙的细雨里。
温安静地驻足了片刻,女孩儿们带着欢快的笑声围拢过来,一个个都如娇嫩的草茎,她们踮着脚围绕温起舞,轻盈的脚尖搅乱了水雾中的光。
她们像鱼一样游过来,轻轻触碰她一下,又像鱼一样游走了。
温没再站在原地,她继续往前走,于是修长的女孩儿像被惊扰的鱼群般一哄而散,又轻盈地飞奔过来,追随她的脚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些跳芭蕾的少女又是什么?难道她心里对芭蕾有这么强的执念吗,昏迷了都要在脑子里想象出这样的景象,想象自己被一群跳芭蕾的少女包围?
……等等,这场景好像有点熟悉啊,温蒂好像提到过类似的事情。
在她那些掉节操的脑内幻想中曾经出现过被穿着训练服的少女包围的画面,只不过温不太能接受那种……咳咳咳的场面,所以根本没细看就强行打断了。
温有点迷惑地看着她们,心说这难道是温蒂的内心世界?
……不管是不是,这绵绵的细雨都太让她不舒服了,温决定先找个不下雨的地方。
温小跑起来,而少女们也骤然加速,如列车在她身旁交错。
一辆来了,又一辆走了。
温真的特别想笑,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的怅然又她不太能笑得出来。她伸出手指,和少女们朝她伸来的手相触。
这些少女竟然是温暖的。
那么温暖,而且稍纵即逝,只是更让温意识到她此刻的孤单和寒冷。
这是什么啊,温想,这是个梦还是怎么回事?
不对,她根本没办法睡觉,不睡觉的人要怎么做梦,还不如说她昏迷了比较合理……
温突然醒悟:“……”
这破烂身体不久前经历了恐惧症的折磨,又在和美国队长说话的时候情绪激动了一把,回到房间后泡了个热水澡做了个按摩,然后她就上床躺着。
再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看来她是真的昏迷了。
意识到自己昏迷的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
现在她只能想到一件事:她不会猝死吧?!
不过要是真的猝死了她也没什么办法,好在温蒂应该还能够操纵身体,事情不至于发展到那个地步才对。
温很快就把这件事放下了,主要是她也真没什么办法,在这个身体里她中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外来者,这具破烂身体上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是天灾。
她能拿天灾有什么办法?
温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女孩儿们轻盈地在半空中跳着芭蕾,温从她们的影子中穿过。她们的影子也是那么温暖,令人迷醉。
阳光逐渐昏黄,夕阳落下了,少女们的身影随着最后一丝余辉远去,而在前方,水雾渐浓。
雨越下越大。
温已经被大雨淋透了,不管现在发生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她目前最迫切的渴望就是找个能让她避雨的地方,如果有干燥的衣服能给她换上就更好了。
她继续往前走,又踩上了土地,饱吸雨水的土壤每走一步都会蓬松地下陷,将她的脚困在一摊湿软的泥泞里,每走一步温都得费力地朝外拔脚。
现在温确定这是温蒂的内心世界了。
这么难搞的大雨,这么阴森的天空,这么艰难的前行环境,前方雨水中还有一座庄严又冷酷的城堡,没错了,这是温蒂的风格。
之前那些绚烂又宁静的画面才不是温蒂的内心。
温走了几步就觉得鞋子里灌满了泥水,她蹲下身脱掉鞋子,把它们拎在手上,然后朝着城堡所在的位置狂奔——讲真的这座城堡给温的感觉特别糟,那种华贵的气质和温蒂的卧室相差无几,就像温蒂的主卧给温的感觉一样,这个古堡下一秒切换到凶杀案、鬼宅也毫无违和感
可是温现在太累也太冷了,之前找不到庇护地的时候还没什么,现在一看到这座古堡,温心中就涌出了无限的兴奋和期待,好像只有这座城堡是她的归处。
温怀疑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但她懒得思考这么多,她受够了暴雨和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草地后,她终于踩上了石板路。
温担心路上有什么小石头小钉子的,又重新穿上了鞋。
她跑向古堡,用力推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