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梦时
“谁的梦？”对方果然被他这一问题转移了注意力, “这难道不是我的梦吗？”
“恐怕不是。”蝙蝠侠侧过头示意她去看门上的号码牌, “虽然后天失明的人的梦境与正常人不会相差太过悬殊, 也可以看到图像。但是这个梦里的细节太多了。如果这是你的梦境的话, 不应当存在超过你现实感知范围的东西——门牌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娜娜莉·兰佩路基不仅双目失明, 而且双腿残疾, 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上的她, 不应该存在去触摸感知门牌号的记忆。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串完整、序列井井有条的门牌号。
“……”
不知道为什么, 听了他的分析之后，年轻的女性忽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我说……你这个人做梦的时候都这么有逻辑的吗？”她放弃似的叹了口气，顺着布鲁斯的目光扫过那一排门牌号, “虽然现在的心理学界大部分都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持有批判态度，《梦的解析》这本书里的错误也很多, 但‘梦是潜意识的反映’这一点还是经过了科学验证的。人的潜意识很多时候就是没有逻辑的，梦也不是完全对应现实……等等。”
她忽然停住了。
那双紫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忽然迈开脚步, 大步跑到楼梯拐角那里, 又匆匆从那边跑回来，而后闭上眼睛, 像是在分辨着楼道里不知道哪家电视机中传来的歌声。
"Since, since we've been together
Loving you forever."
歌手轻快的嗓音唱着诉说甜蜜爱语的歌词, 却不知为什么在这间肮脏老旧的公寓里越发显得诡谲，旋律像是被窗外的雨水浸透了, 变得又沉又冷，在空气中滑过一抹令人不安的余韵。
“Al Green，《Let's stay together》。”
她张开了眼睛，声音沉沉地坠了下去。
“你说的对，这里确实不是我的梦。”
布鲁斯·韦恩没有发言，而是审慎地注视着她。
眼前的年轻女人胡乱抓了一把自己亚麻色的长发，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我的一个患者的梦境。”
……
……
……
暗绿色的油漆，破损而肮脏的墙面，锈坏了的窗户，永远也洗不干净一样的水泥地，破烂的忽明忽暗的白炽灯……以及那一首《Let's stay together》。
这里是安妮的梦境。
从她五岁以来，她就再也没能离开过这间梦魇一样的公寓。她一次又一次地梦见这个地方，每晚每晚，只要陷入沉睡她就会再一次回到这里。回到这个父母离婚之后，母亲带着她所居住的地方。
而那首歌……那首歌是母亲的男朋友最喜欢的歌，有时候他甚至会哼着那首歌来抚摸她。安妮是如此痛恨那首歌，痛恨到听到就会想要呕吐的程度，但它却是她梦魇的永恒旋律。
艾达记得这样多的细节，这样多的，安妮向她倾诉的细节。
“我为了消除她的噩梦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她艰难地忍下一声叹息。安妮的噩梦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表现之一，记忆闪回。
“她之前有跟我报告说，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做过噩梦了。但是最近她的生活应该有了新的压力源，所以又开始做梦了吧。”
蝙蝠侠和她并肩走着，寻找那间传来歌声的房间，闻言稍稍侧过头来，垂下眼看了她一眼。
“是什么？”他问。
“她父亲取消了在我们这里的后续治疗。”说到这里艾达几乎要冷笑了，“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心理学就是骗人的，认为我给他的女儿定那么长时间的疗程只不过是为了从他那里骗钱。他想要知道患者究竟对我们说了什么，对于我们不把和患者的谈话记录分享给他深感不满。所以在他的女儿有所好转的情况下中断了她的治疗。”
说到底，安妮的父亲之所以会把她送来诊所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她学校的校长对他说，如果不给女儿进行心理治疗，他们就要勒令安妮退学。
那个男人和很多家里有这样的孩子的父母一样，他们要的并不是孩子真正的好起来，而是他们改正行为，不要再给自己惹麻烦。
他并不关心安妮真正的心情。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
蝙蝠侠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不绝的暴雨与雷电。许久，他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比先前要低沉不少。
“所以外面才一直在下暴雨吗？”
“是啊。”艾达还是没能忍住那身叹息，“她认为她无处可去。”
那场暴雨或许从未在现实中降临。但又或许它一直下在她的世界里。从过去一直下到如今。
蝙蝠侠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而后，他的手迟疑着，缓缓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说。
“……我真没想到能从你这里听到这个。”
艾达回忆了一下布鲁斯·韦恩在她面前发表的那番关于蝙蝠侠的慷（人）慨（身）陈（攻）词（击），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她十分感慨似的抬起手来，重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我也希望你能经常对自己说说这句话。”
别整天宽慰别人的大道理一套一套，到了自己身上就只剩下人身攻击、责骂怨恨、鸡蛋里面挑骨头……好吗？
蝙蝠侠：“……”
完全不想和自己的（前）心理医生讨论自己某些臭毛病的某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之前一直在思考，我们为什么会进入别人的梦。”他的声音稍稍沉了下去，“我过去曾经遇到过一个男人，他说自己是‘盗梦者’，可以通过一些仪器工具进入别人的梦中，从对方的潜意识里盗取对方最为重要的秘密，那些他们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信息。”
“哇哦，我是说这听起来可真令人不安。”对方挑了挑眉看向他，“我猜你大概立马就和对方学了一通怎么盗梦？”
蝙蝠侠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和他学了怎么武装自己的梦，不让别人潜入。”
“……这听起来就像是你会干的事。”艾达艰难地忍下了吐槽欲，“然后呢，这和我们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我们现在都是无意识的盗梦者了？”
“我之前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你之前那句话提醒了我。”他又一次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梦是潜意识的映射’……而你的天赋就是第六感，换句话说，就是在潜意识领域。”
“……”
对哦。
艾达恍然大悟。
原作是不是说过娜娜莉的能力培养好了甚至能与他人精神接触来着？
“但你为什么也会……”艾达对这点非常困惑，“你也有超能力吗？”
“没有。”蝙蝠侠简短地答了一句，脚步更快了一些，“我认为是之前我们的精神产生了联结，那时候查尔斯利用你打开了根源，而我被卷进去了，记得吗？”
“……这个实在是难以忘怀。”
艾达干巴巴地笑了起来。
“虽然我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我认为，在那里因为某些缘故，我们的精神发生了联结，而你的能力在你意识不到的时候被加强了，所以你才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卷进与你有关的人的梦中，而后我们之间的联结将我也带了进来。”
蝙蝠侠的声音颇为严肃，其中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看后面的发展才能确定……这只是我个人的推论。”
“我觉得应该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艾达扶了扶额头。同时在心里把AI骂了七千八百遍。
想都不用想，问都不用问，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是AI的问题……她就说自己也就算了，蝙蝠侠的意识是怎么在根源里保存下来的……神TM“他被根源撞了一下腰”，当时怕不是直接把他俩的精神联结起来了才保住布鲁斯安然无恙的啊？！
“对不起……”她小声说了一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梦主，也就是这个梦的主人。”蝙蝠侠停了一下，才低声说了一句，“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你这不是能说出这句话吗！
艾达又欣慰又气恼的想，这个人怎么就不能对自己多说说这句话呢。
为了更快地找到梦主，艾达加快了脚步，仔细确认着歌声的来源，确认着安妮最有可能呆着的那个房间。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
在风雨声中，二人的脚步停在了标着409的房门前。
……
……
……
安妮知道自己没有哭。
就算听到妈妈尖锐的骂声，骂她不要脸，骂她小小年纪就是一个勾引男人的婊|子，骂她撒谎精，要扇她耳光她也没有哭。
就算那个男人把她带进房间，就算他正在摸她，她也没有哭。
就算她知道爸爸没有来，没有人会进来，她也没有哭。
虽然只有五岁，但她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
比如哭没有用，比如就算她哭得断气也只会招来更多的斥骂责打，比如爸爸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妻子、新的孩子，他不会来到这里。
所以她没有哭。而是咬紧牙关忍耐着。
一如过去的每一夜。
但是今天似乎有了不同的情况。
有人踹开了房门，从她身上掀走了那个混蛋。
有人把她抱进怀里，温柔的拍哄与抚慰，一遍一遍对她说着已经没事了。
她呆呆地坐在女人的怀里，看着男人痛揍那个混蛋，一拳又一拳，打得对方鬼哭狼嚎直不起身，她甚至可以听见骨头折断的脆响，夹杂在女人让人感到安心的劝慰里。
“一切都会好的，安妮，你已经安全了，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安妮对那个女声感到非常亲近。在看清了殴打那个混蛋的男人时，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蝙蝠侠！”她兴冲冲地喊道。
在喊出那个称呼之后，她一下子想起了抱着她的女人的名字，小小的女孩回过头去，伸长手臂紧紧抱住了女人的脖子。
“兰佩路基医生！”她大声说。
“没错，是我。”女人回抱住她，轻轻地摇晃着，“你看，欺负你的坏人已经被蝙蝠侠打趴下了。”
小安妮咬着嘴唇回过头去，正好看到蝙蝠侠重重给了那个混蛋一脚的样子。那么强大那么不容撼动的家伙，在蝙蝠侠手下也显得那么弱小，不堪一击。小女孩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她下意识伸出手来，抓住医生的手臂摇了摇。
“我以为那个不是真的。”她含混不清地说，“就是蝙蝠侠会赶走怪物，会从坏人手里保护小孩的传言只是哄小孩的。”
“现在你知道它是真的了。”
医生温柔地对她笑笑，轻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小安妮觉得，她那双紫色的眼睛简直像是有魔力一样，一直把她的意识都吸到了里面。
“蝙蝠侠会把坏人通通打倒。”她的声音也像是有魔力一样，将她的思维卷入其中，“相信这一点好吗，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