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叶舟
玛丽心中,一阵波澜起伏。
时隔十年,苏格兰再一次向它的女王敞开了怀抱。
因为预先有所准备;所以,玛丽·斯图亚特踏上故国土地时,受到了热情而隆重的欢迎。
尽管是东拼西凑的仪仗队,倒也卖力的在演出,显得声势浩大。被天主所承认的君主,去国离乡十年之久,一朝回归,定会对王国的政局产生不小影响——这是无论贵族或平民,都无法忽视的影响。
比起贵族们的严阵以待,平民们对于女王的感情要积极、淳朴得多。首先,女王太漂亮、太耀眼了;灰头土脸的泥腿子们,一边看得入迷,一边就被那气势所压倒,瞬时不觉得女人当政有啥不好了。其次,女王甫一下船,就当众宣布了好消息:自她归来,王国将极力促进和平,尽快结束境内的纷争,好让人民休养生息。
被英格兰和法兰西挟持着打仗多年,平民自然期望,尽快从战争的泥潭中脱出来,好安心劳作,过上日落而息的平稳日子。所以,无论君主选择什么和谈方式,哪怕教他们换个主子,也比时不时被人劫掠来得好。
玛丽深谙此道,所以,首个承诺,是她将尽力“签订合法可靠的条约,争取长期稳固的和平”。
事实上,就算她不作为,两年之后,苏格兰也会在法兰西和英格兰双方“调停”下,正式签下《爱丁堡条约》,来维持此地和平。
但是,既然玛丽不愿苏格兰继续当牌桌上的小弟,想令她的王国崛起,那就要从现在开始,争取各方面的主动权。
以此来拉拢民心,也是极好的。
当时,玛丽王太后并不在现场。等女王风尘仆仆赶回爱丁堡,这消息已经先一步传进了当前摄政者的耳中。对此,王太后感慨着表示:她毫无异议,一定和女王同进退。
同时,玛丽·德·吉斯不由得在内心长叹:女儿长大了呀。
而这个女儿接下来的作为,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在爱丁堡又一场庄重热闹的欢迎庆典中,不到十六岁的玛丽·斯图亚特,对于数年未见的母亲,当众表达了深切的怀念和敬仰。
泪珠从她的脸颊滚落,给在场的诸多平民,留下了“深情”“善感”“仁爱”的印象。
待到晚间,在上等人方可出席的宴会上,小女王又在齐聚首都的权贵中,展露了她沉稳成熟的一面。
她笑语嫣然,措辞风趣,说了不少来自欧洲大陆的逸闻。但,若是有谁提起苏格兰现状,她就话里话外,略过细节,只强调她“将去努力促成”的长期和平。
国情如何,她还需要实地考察、细细思量;而具体政务,女王还没怎么接触,更不适合轻率谈论。
然而,进行一番“将要有所作为”的表态,还是必须的。
“向往着和平”的同时,玛丽·斯图亚特又不动声色,炫耀了下她带回苏格兰的卫队——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忠诚可靠。
咳咳,这些,大部分都靠钱堆出来的。
大伙尚不清楚,她在法兰西,先收了半笔“知识产权费”呢。所以,那些权贵,一边啧啧称奇,一面深深嫉妒。
玛丽却打定主意,要迅速确立自己的地位,不能被臣属们牵着走。
和平的促成,往往需要足够的军事实力作为后盾。而且,想要压制苏格兰那些不太忠君的领主们,首先,最好给他们一点实际的震慑。
如她所愿,年轻女王不亢不卑的处事风格,给苏格兰的贵族圈子留下深刻印象。
诸多爵爷及夫人,很快便对漂洋过海、远道返乡的玛丽·斯图亚特,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
——这不是个囿于后宫的女主子。
——没准是位对前朝政事颇有想法的君王。
——她似乎颇有头脑,不容易糊弄。
——她有着数量不算太多,但相对精锐的卫队支持。
——她身边物资充足,财务状况好像还很不错。
——她如今形象很好,正得民心。——总之,指望她当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女王,那就大错特错了。
当然,她本质上还是个漂亮女人。奉她为君的多数男人们,出于对美女的宽容,暂时并未滋生太多不满。贵妇们则歆羡她高人一等的仪容,正渴望巴结并模仿她,好更加靠拢欧陆的流行圈呢。
玛丽对自己的表演,还有他们的最初反应,是比较满意的。
扮猪吃老虎什么的,那是犯蠢。她是自幼加冕、涂过圣油、堂堂正正的女王。血统和法理,早已注定了她的地位。就算,如史上那个玛丽·斯图亚特一般众叛亲离,她也无法被剥夺身份。
在这个年代,可以说,除了罗马教皇,谁都不能真正罢黜她。
哦,教皇也未必能废了她。亨利八世和童贞女王都曾被“开除教籍”,还不照样在英格兰屹立不倒。
只要有国内利益集团的足够支持,外国人再怎么说三道四,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当然咯,同样的,即便国内怨声载道,只要有罗马教皇背书,再加上其他地方的武装力量,她也可以继续强行统治。
不过,只要第一条路能走通,玛丽决计不想踏上第二条路。
第17章 改革(捉虫)
爱丁堡,王宫的所在,苏格兰的首府。
它地处不列颠东岸入海口,雄踞于延绵的山岩峭壁,算是南部雨量丰富的低地中心——苏格兰越往北,山地崎岖,环境就越恶劣。然而,位置相对优越的爱丁堡,不可避免的同英格兰边界更近。
所以,每逢它的主人战败,它便难以避免异国军队的摧残蹂(;;)躏。而重新修葺的工作,也就需要投入大量精力。
“真是百废待兴啊。”玛丽看着第一秘书梅特兰德呈上的报告文书,揉了揉额头,不住叹气。
预先的设想很美好,但现实总是比较残酷。脚踏实地了解到这个国家的人口、土地等种种情况后,玛丽就压力剧增。
如何富国强国,如何稳固首都……想要当好一个总设计师,穿越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看着女王愁眉不展,细心的弗莱明小姐为她端来一杯浓浓的蜂蜜水。玛丽浅浅抿了一口——血糖上来了,心情好上几分,又觉得,慢慢改变思路,事情也没那么难办。
至于女王为何低血糖,自然跟饮食落差太大、东西吃得太少有关。
咳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被精心烹调的法国菜养刁了胃口,如今,玛丽对着昔日“觉得还能吃”的苏格兰料理,着实难以下咽。
不过,她又颇为乐观的在心里安慰自己。此地生活相对朴素——或者说是贫穷——为王家服务的人口不多,管理方便。而王宫内部,经她普及垃圾分类,再要求严格执行,其干净程度,反而比卢浮宫要好上不少。
至于军营里那些个大老粗们……既然并非战时,把按规矩好好打扫,当成训练的一种,也不算难事。尤其是,玛丽发工资相对大方,士兵们也就比较能听得进意见。
当前局势下,修缮爱丁堡的防御工事,肯定是必要的。毕竟,这座祖传下来的城堡,总体还算坚固;城中人口数目,也支撑得起一个首都的名号。玛丽没功夫嫌弃爱丁堡的冰冷陈旧,只求尽可能安全整洁就好。
至于附近那个,母亲心心念念的荷里路德行宫,大概,就只能暂时抛在一边了。
女王的住所,就这么以军事化管理的标准去弄了。然后,关心财政的玛丽,又继续考虑起其他问题。
为了节流,出行方面,她已尽量注意省事简便。只这个,衣食供给,还是不能太节约了?
或者说,量可以省俭,但至少,吃食需要稍微提高些品质?
玛丽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默默想:如这般禁欲(禁的是口腹之欲谢谢)几个月,自己若回到法国,恐怕能毫不费力穿上凯瑟琳王后的束腰装了。
唉,有能省的,也有绝对不能省的。为了保持女王的威严,以及后续“改革”的行动力,军费开支,绝不能省。
为了养好她身边“忠心”的卫队,甚至将来打造一支靠得住的禁军,就不能舍不得投资。幸好,眼下,博斯维尔挺能镇得住场子,而蒙哥马利也颇有骑士之风。这两位正副队长延续着既往的和谐相处,玛丽至少不用操心部队管理的细节。
但这样下去,区区五十万利弗尔根本不禁花。
玛丽划拉着鹅毛笔,试图精打细算。
钱,不仅要用在刀刃上,还要尽量投到可以生钱的项目上去。
所谓开源是也。
自己手中的水银镜配方,在苏格兰暂时还不适合派上用场。本地的工业基础薄弱,保密也是个难题,想把产品顺利做出来,殊不容易。况且,苏格兰运输能力欠发达,销路亦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
倒不如等等法国那边的动静,再酌情行事。
好赚钱的奢侈品工业计划只能押后,还是关注本土的民生民用吧。
玛丽写写画画,给自己定下一条基本规矩:首先,决不能轻易加税,增加平民的负担。
倒不是女王追求仁慈善良。而是,以苏格兰区区六十万人口,和那落后的生产力,即使“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也弄不到多少真金白银。所以,维持目前的税务和劳役标准,甚至有所减轻,以保证民心稳定,才是正道。
不过,要是生产水平发展了,按照比例,税收自然水涨船高。而且,生产力提高带来商品经济的发展,国君的收入也会因此提升。
因此,她还是要设法提升技术,带领民众脱贫致富呢。
民以食为天。尽管高地不适合搞种植,苏格兰的农业也不能轻易放弃。毕竟,比起本地传统的畜牧业和渔业,农耕有更多进步空间,也有希望养活更多人口。
玛丽征求了梅特兰德的意见,圈下爱丁堡附近的一片地,请来几个当地“专家”指导起了农活。这些专家受到女王的接见,并同她讨论了不少“很接地气”的问题——
“我们不需要像英格兰那样圈地养羊。我们本就以牧业为主……”
“畜牧收益的确比不上农耕。所以,只要这边气候条件和土地状况能接受,加大耕作比例倒也可行……如您所言,充分利用。”
“此番引进的蛇麻草,作为酿啤酒的原料,前景应当不错!就是,怎么如英格兰那样扩大生产,还需要细细考量。”
“泥灰土肥料?是的,我们曾在一些地方试验过,让休耕地和农作地的转换速率更快,显著提高产量。”
“紫云英?哦,您指的是这种植物……可以提升肥力,适合与牧草一道轮种?那确实值得推广……哦,它的花朵还产蜜?兼顾养蜂这种,如您所言,值得尝试。”
玛丽不好解释豆科植物如何固氮、轮作堆肥的种种原理。于是,她假借了“自东方传播”的名义,又以女王身份下命令,要“专家们”在她的试验田上精耕细作,预备来年将技术普及全境。
英格兰农业家托马斯图塞的《务农五百要诀》,她先前已购置多份,且预备自家也狠狠印刷(无授权的,汗)几版,将择期颁发给乡村教士,让他们好好教农民干活。
说来,这些教士们……宗教问题,才真令玛丽头痛呢。
罗马天主教,其存在已有千年历史。最开始是个非法组织,后面却渐渐为统治者所接纳,成为国教。而罗马帝国(特指西罗马帝国)覆灭之后,宗教以其特有的能量,驯化了诸多占地为王的蛮族。而教皇,也就逐步取代世俗君王和领主,成为西欧的最高统治者。
期间,尽管教权和王权作了无数次斗争;但总体来说,罗马教廷还是占着大义之名,据有绝对的权威。
天主教统治的区域是如此辽阔,如果它们称作铁板一块,那并不是真相。然而,总体来说,明面上,大家都“必须遵守”最高领导的教谕。
可是,这些年来,随着文艺复兴事业的发展,人文主义的播散,自由思想就如蛰伏多年的蝉,渐渐顽强的从结实土壤里爬了出来。
马丁·路德,就是一个点燃最亮火把的宗教革命家。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要感谢他的老乡,约翰·古登堡。后者发明了活字印刷机,成为了欧洲印刷出版业的奠基人。自印刷时代开启,书本不再是“奢侈品”。而在路德的翻译和传播下,《圣经》不再只有拉丁文版本,也不再仅藏于教士之手。识文断字者和“愚民”们,也就有了更进一步亲近上帝的机会。
在路德之前,也并非无人对教会的各种积弊感到不满,呼吁变革。然而,即使他们诘责教士甚至教皇的荒淫放荡,反对什一税的剥削,怨恨那些为敛财而出售宗教场所以及赎罪券的行为……也往往只能在局部地区掀起风浪,且被金字塔顶端的利益集团给“迅速”扑杀。
但,随着《圣经》的普及,更多人开始怀疑:供奉活在世俗中的教皇,真的是信仰天主的唯一途径吗?
起初,路德撰写论文,大声呼吁,只是想改革弊端。但随着他参与各种辩论,其文字引起各路热烈反响,他的核心思想,终于浇筑成了一座高耸明亮的灯塔——教会所规定的宗教场所和宗教仪式,并不是人与上帝之间的必要中介。
换言之,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的与上帝沟通。教会的权威,即使不至于荡然无存,也是大打折扣。
罗马天主教自然不会容忍这样的异端。但被谴责为异教徒的路德,却由“好心”的德意志领主给保护起来,从而避免了被烧死的命运。毕竟,他的学说太有生命力,太直击人心了——无需教廷认可和批准,只要自我修行,就能离上帝更近,离天堂更近;这是多么自由啊。
等到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变成查理五世,有能力、也有意愿强行清理德意志诸地异端邪说的时候,路德又得到了法国的庇护。
同样信奉天主教的法国国君,更关心跟邻国的利益冲突,而不是信仰。所以,只要是敌人的敌人,他都要试着结交一番。
世俗和宗教的力量互相拉扯,路德的学说,自此彻底在欧洲大陆生根发芽。
但路德倡导个人解读《圣经》,意味着大家可以读出不同的意思。从而产生的新教派,更难像罗马天主教那样形成统一。如他的后来者,法国人约翰·加尔文,几乎建立了日内瓦宗教国,就反对路德所谓“靠信仰能获得拯救”,而更相信宿命。同时,加尔文比路德更激动更极端,更注重在物质和肉(;;)体上,消灭一切“异类”。
由于加尔文的理论更富攻击性,更爱干预社会俗事,反而比路德收到了更多的欢迎——毕竟,在与旧教天主教斗争期间,亮出獠牙利爪、狠狠厮杀,才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生存空间。
最初诞生于民间的新教,终于渗透到城堡高层和宫廷里。
“决定一国宗教的最重要因素,往往是它的国王”。而决定国王态度的,除了情感,还有复杂的利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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