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叶舟
玛丽晃晃脑袋。她确信,自己其实,应该不曾写下太过分的语句。
然而此时不能大意。某些东西,即使仅仅一两句提示,在有心人看来,都可以大做文章。
梅里和她,在外人看来,尚算亲近。他若就此翻脸,于自己的形象,可谓十分不利。
这也是,他变相要挟自己的本钱。
这个,回想起来,当初自己爱显摆,确实对都铎家毫不客气,断人生死的话没少说……
所以她得反省,不该年少气盛,口无遮拦?
不,玛丽自忖,那会儿真是不吐不痛快。当年的苏格兰,物资不丰,王室羸弱,长年蒙受着邻国侵略威胁。自己一介孩童,虽然贵为女王,但处处掣肘;她有时精神紧张直至亢奋,远没有装出来的气定神闲。
所以,当时,唯有端着现代人的自负,扮作先知,鄙薄敌人……才能助她摆脱那股压抑感。这一度几乎就成了习惯。
如今,却给她带来如此隐患。
真教人头疼。
想着想着,玛丽觉得额角都一跳一跳的。
唉,睁眼看看,这些侍女围绕身边:赛顿小姐急得一脸汗;比顿一副罪孽深重的悲怆模样;里维斯顿倒装成没事,眼角隐隐泪痕……
“吉斯公爵也罢了,”玛丽站起身来,“我们的陛下竟还没回?”
赛顿赶紧过来扶她。“国王陛下,也许是被什么绊住了。”
玛丽皱眉。“这样久?”
比顿小姐好容易止住了抽噎,道:“可是,目前状况,梅里勋爵大致……所言无误。国王陛下希望您等……”
最后,里维斯顿也忍不住劝慰:“陛下,宫廷里确实有些不安定。所以,还请您……”
即使门外边守着的是个野心勃勃的“哥哥”,变相威胁着她?
玛丽一个一个望过去。敢情这些侍女们,都是被男主人给收买了?都劝着她千万别动,像个依赖丈夫的小女人乖乖等着……
这,还像穿越女的作派么?
不,不。玛丽深吸口气。冷静点,冲动是魔鬼。
理智点,自己当下掌握的信息未必充足,千万别轻举妄动。三思而后行,才是最谨慎最稳妥的办法。再怎么想主动出击,至少也要和弗朗索瓦商量一次……
至于守门的毒蛇……弗朗索瓦大概还不知道,夏特里亚尔在流言播散中起到了何种作用,亦不清楚梅里掌握了什么重要讯息?
幸好,她曾和他屡屡讲起;他对梅里的本性,应该并非一无所知。
自己应该相信弗朗索瓦,他选择让梅里过来护卫寝宫,应该是权衡利弊过的。
既然相信他,等待片刻又何妨?
玛丽长吁口气,终于在侍女们焦虑的目光中,缓缓坐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刷一波存在感啦~
玛丽:跟你演戏好假哦……
夏特里亚尔这个猪队友……
《断头女王》里,这个冒失鬼偷偷闯入了玛丽的寝宫,被发现了。为了女王的名声,他最终被处以极刑。
叹,本文让他又多活了好些年……
第53章 斗争
新任法兰西国王, 弗朗索瓦二世,正尝试在从一团乱糟糟的线索中,整理出事件原貌。
父亲的死, 固然给他带来深重的悲痛。然而, 担负一个王国的责任、以及抚慰母亲的义务, 迫使他暂时丢开哀伤,以新君应有的姿态,坚强的去接受一切重负。
这时候, 洛比塔尔却告诉他一个糟糕顶透的消息:
法兰西王国, 在旧君主弥留之际,仿佛就已平衡瓦解;如今,正走向更深的分裂——其中一方派系,甚至不惮抹黑他的王后。
弗朗索瓦十分愤怒。
他今年二十三岁,早已脱离孩提时代, 懂得辨别流言背后的险恶用心。他清楚王国祥和的表面下, 隐藏着如大贵族、众领主、城市自由民、新旧教派等诸多交杂斑驳的势力;他警惕、并试图弥合社会的冲突。他已逐渐了解宫廷里的尖锐矛盾,并设法稳定动荡的局势。如今,他极端憎恶着,那些把玛丽也拽进来勾心斗角的人。
“弑君之阴谋”已够耸人听闻;他们甚至还以巫术之名, 往她身上泼污水!
简直颠倒黑白、没有是非!他在内心呐喊。他曾经读过民间报告, 知晓某些猎巫“证据”,究竟是在多么残酷的手段下取得。而愚昧或残忍的背后, 往往有着并不错综复杂的利益牵扯。
他绝不容忍谁这样污蔑玛丽——她是他相处近二十年的妻子,是他深爱多年的王后,是他本人不可分割、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但此刻,弗朗索瓦却不敢马上去见她。
他必须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想一想,他至少拥有高等法院的绝对支持。洛林红衣主教和朗格维尔公爵, 则已在回来的路上。至于吉斯公爵,虽然年轻,但借其父余威,尚能调动卫戍队;且还能争取到内穆尔公爵的帮助。
宫廷内,王室总管固然势力庞大,孔代亲王固然咄咄逼人,大约却是临时起意,迄今尚未向直接他摊牌。事情尚在萌芽期,只要他做好准备,教他们闭嘴;其余内韦尔公爵等墙头草,甚至年轻的旺多姆公爵,皆不足为惧。
那么,关键在于蒙哥马利伯爵?
不,弗朗索瓦摇摇头。他发现自己想岔了。说到底,蒙哥马利是他父亲亲口原谅过的,根本不需要画蛇添足、去证实先王之死果真是意外——无论伯爵是否更忠于玛丽。
最该小心处理的,其实还是那虚无缥缈、易煽动人心的巫咒指控。
弗朗索瓦擦了把脸,对首席侍从雷斯伯爵说道:“现在,我们去见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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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几乎睡着了。
其实没做什么事情,也没见旁人,只不过简单的思考和等待,就仿佛耗费了她无数精力。
她听了比顿一大堆忏悔——诸如不该和夏特里亚尔走得太近,诸如对法国诗人丧失戒心,诸如没有把女王的信件郑重收好——着实心累。
归根结底,放纵夏特里亚尔出入宫廷、并勾搭她侍女的,是女王本人。
她享受着甜蜜的浪漫气氛,是她默许了他们的“自由恋爱”。
要怪也要怪自己。
好在,错误虽难以挽回,倒也不至于绝望——尽管要找出合适的对策,有点费神。
她疲惫的靠在天鹅绒座椅上,迷迷糊糊的想:她还需要更多外界讯息……
她的眼皮不由自主耷拉下来。
静谧的房间,晕黄的烛火……她的腿有点沉,膝盖上似乎摆着一本书。
书页在哗哗作响。
好像是一本传记,她手指翻动着,关于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的种种蠢事。
公元1567年,她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年。
那一年,原本的玛丽斯图亚特,究竟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错误,而受诸封臣罢黜王位,还要被关在列文湖的城堡?
因为她涉嫌谋杀了一位国王。
她的第二任丈夫,她的表弟达恩利勋爵,亨利斯图亚特。
那时节,她正被博斯维尔勋爵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教义却使她无法离婚。出轨怀孕的她,不得不同情夫合谋,诱杀了名义上的苏格兰国王。
指控她的人,拿出了一个首饰盒。里面种种信件,展露了女王是如何坠入情网、自甘堕落,铸成滔天大错;令她无地自容、无力辩驳……
玛丽陡然惊醒,察觉背上都快要湿透。
“现在呀……”
她想起来了。这具苏格兰女王的驱壳之下,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
而且,她并不在遥远的苏格兰;她还留在法国,瓦卢瓦的宫廷。也是1567年。
她的保护伞亨利二世,没有逃过注定的那一劫,仍因为和蒙哥马利伯爵的比武而逝世。
这是命运的恶意?抑或历史的惯性?
但她现在,看到一个史书记载上早已逝世的人,正无比真实的向她走来。
玛丽惊喜交加:“弗朗索瓦!”
他步伐急促。他牢牢将她锁在怀里,低喃道:“对不起,玛丽,让你受委屈了。”
“不需要道歉。”玛丽回抱他。“如果你指的是流言,你大可放心,单纯一点言语,伤害不到我。”
弗朗索瓦的语气略带沮丧。“但是,宫廷内出现这样的声音,意味着,这里已经不够安全了。”
他闷闷的道:“让法兰西王后遭遇这般诋毁,是我缺乏控制力的缘故。而且,明明知道,你正戒备着梅里勋爵;我却苦于亲信不足,不得不利用他来加强内廷防卫……”
“对不起,我只能从利益角度考虑——他这时候,决不可能背叛你。”
玛丽心中释然,继而含笑道:“我明白,你派梅里过来有原因的。而且,非常幸运的,因为他的到来,我算是弄清了流言滋生的经过。”
弗朗索瓦几分愕然。“梅里和流言……告诉我,怎么回事?”
玛丽将夏特里亚尔的事情叙述一遍。“我并不清楚,他现在不露面是否出于自愿。但我能肯定,梅里手上的信件,如果被公布被利用,至少,会造成一些不好影响。”
弗朗索瓦呆滞片刻,皱眉道:“原来如此……但是他提出的条件,你一定不愿接受。”
“我的确不愿意。”玛丽微微叹气。“不过,还不必急着和他谈条件。信函应该是梅里手上最大的底牌,他轻易不会打出去。除非他执意和我决裂,且保证能把我彻底压制、不得报复。”
弗朗索瓦把玛丽拢得更紧了,喉咙里愤懑满满。“他不敢!”
玛丽轻拍拍他,温柔的道:“亲爱的弗朗索瓦,因为你,他们……其实都不敢。”
至少,不敢轻举妄动;至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都近乎试探。
“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玛丽附在他耳边,低喃道。
弗朗索瓦怔了怔,手心竟开始出汗。
他仿佛能猜到玛丽要说什么。
“我,真的,曾经忧虑,你父亲可能死于非命。”
“不是逻辑理性的推断,只是一刹那的直觉。”
“我在法兰西宫廷长大,我一直清楚他热衷于马上比武,我素来钦佩他的神勇无敌。”
“但是,最初,在我们的婚礼上,当我完全和你、和他成为一家人开始……我就开始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种最具骑士精神的活动,有可能夺走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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