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容歆又招来驿馆的小吏,命驿馆的厨房准备一份简单的吃食给李南。
李南连忙摆手推辞,“怎敢劳烦夫人和驿馆的大人们,小子进来时吃过干粮……”
“长者赐不可辞,便是吃过,也得再吃些。”容歆没有直白地戳穿他的窘迫,借口道,“正好我还有些事,趁着马准备好之前,问一问你。”
“夫人请问,小子定知无不言。”
容歆端起茶杯,示意他也喝茶,等到他肉眼可见地放松许多,这才闲聊地问:“可是读过书?”
“是,在县里一位秀才先生处求学。”
“未曾参加考试?”
李南羞愧道:“今年的县试,小子落榜了。”
容歆颔首,安慰他:“十一岁,年纪尚轻,只要勤奋刻苦,总有一日会过。”
李南摇头,黯然道:“小子母亲为供养我读书,没日没夜地做绣活,身体越熬越差,小子只想早些考上功名教母亲不必如此辛苦,可惜我资质平庸……”
容歆便顺势考教了几句,见他多数能够正确对答,肯定道:“以你目前的进度,再用心些,明年县试,想必是能过的。”
李南惊喜不已,“真的?!谢谢夫人!”
“自然是真的,我常陪着家中孩子读书,只是县试而已,不会说错。”
容歆承认她有鼓励李南的成分。
但从太子和其他皇子们,到现在的皇长孙,几乎七八岁甚至更早时便已有通过县试的能力,容歆见得多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也不是骗李南。
而后,驿馆端上一碗牛肉面给李南,容歆不想他拘谨,便起身道:“我便不在此多留,稍后你吃完,自会有人送你回去。”
李南立即起身行礼,道谢。
容歆点头还礼,临离开驿馆前,命护卫跟驿馆结了面钱,并未以权谋私。
她回到宅子时,大阿哥已处理好事务,听闻她明日还要去一趟清河县,便在女儿们期待的眼神中,道:“我们随姑姑同往。”
容歆没反对,带着几个小姑娘也好,多见识一些,省得不通人情世故。
第二日,依旧一早便出发,他们到达清河县,敲响徐老太太家门后,大阿哥一面命人去叫李家族长和一干族人聚集,一面又等待身份对寻常百姓更有震慑力的人出现。
李家老少皆是一副得见救星的神情,徐老太太更是感激涕零道:“这么麻烦夫人,老妇人实在羞愧。”
容歆喝着乡间的普通茶水,淡笑,“我既允诺老姐姐,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妇人一家老小,绝对不会忘。”徐老太太说着,叫儿媳孙女到跟前,招呼道,“还不向夫人跪恩。”
容歆示意侍女一同扶起几人,然后道:“咱们也尽早去李家族长家中如何?早些解决,老姐姐一家也能安下心来。”
徐老太太一家人有了依靠,面上不再那般愁苦,随着容歆一道,前往李家族长家。
这个村子是清河县最近也最为富庶的村子,村子人口众多,其中李家又是村中大姓,而另一大姓,则是村长所在的洪姓。
其余还有些旁的姓氏,势力比不得钱李二姓。
容歆他们上一次出现,已在这个村子造成震荡,这一次再一次出现,村民们见他们与徐老太太一家在一处,纷纷猜测是为替徐老太太做主的。
一行人到达李家族长李长河家,李长河摸不准容歆等人的身份,但只看他们的气势,便毕恭毕敬地迎人进门。
大阿哥前次便一副以容歆为首的姿态,此次仍然坐于下首,东珠三个姑娘亦是如此。
李族长态度十分谦卑地立于一侧,小心翼翼道:“这位夫人,不知光临寒舍,又如此大的阵仗是为何?”
容歆笑道:“当然是为徐家老姐姐的事。”
“这……”李族长眼神闪烁,强撑道,“此乃我们李家族中事务,外人……也不便插手吧?”
“外人自是不该插手旁人族中的事务,但我……”容歆笑着拉起徐老太太的手,笑容满面道,“算是老姐姐娘家的亲友,路遇此事,怎能眼瞅着老姐姐一家女人们受欺辱?”
“这,族里怎么会让三婶一家受欺,这位夫人定是误会了。”
李族长冲徐老太太使眼色,徐老太太面无表情,视而不见,徐老太太的两个儿媳妇则是一脸怒意。
容歆把玩着李族长家女眷端过来的茶杯,淡淡道:“是否误会皆无妨,正好趁此机会达成共识,彻底解决此事。”
而她话音落下,李家的族人们陆陆续续来到李族长家中,年长的人被请到屋里,其余男丁皆立在院中。
容歆还瞧见李南站在其中,不过她并未表现出与他熟识。
至于欺负徐老太太一家没有男人的一家人,最后才出现在族长家中,他们家男人皆唯唯诺诺,唯独一同前来的一个面向尖酸的老太太包氏,指着徐老太太啐道:“你也忒不知好歹了,一家子丧门星,我给你孙女介绍人家,那是大恩大德,你这是什么做派?”
徐老太太的二儿媳不是个软脾气,顿时便气道:“你说谁丧门星?!”
“白瞎长平兄弟俩,你们怎么不是丧门星?”那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忽然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好心没好报,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193章
容歆这么多年, 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便是没亲眼所见,也听说过, 十分淡定。
大阿哥也对她这一番胡搅蛮缠视若无睹, 倒是吉雅和完琦又惊讶又气愤地看着包老太太,东珠则是对容歆意外的人毫不关注。
徐老太太的二儿媳越加恼怒,上前一步, 气骂道:“你再说下去,我撕了你的嘴!”
“长顺家的!”
“老二家的!”
两声呵止, 一声出自李族长, 一声出自徐老太太。
“长顺家的, 怎能顶撞长辈?”李族长斥责完徐老太太二儿媳,也不等徐老太太说话,便又冲着地上的包老太太无奈道,“二婶娘, 还有贵人在此, 您不要无理取闹。”
而包老太太一听李族长这么说她, 整个人更是哭倒在地,大声哭诉道:“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往外拐的,帮着外人欺负婶娘, 我还不如死了得了……”
“二婶娘。”李族长面红耳赤地看了一眼容歆等人,对着二叔急道,“您还不扶二婶娘起来,别在外人面前丢了李家的颜面!”
“李长河!你竟然说我丢人!我不活啦……”
包老太太更加卖力地胡搅蛮缠, 他们家的男人却垂着头, 一副管不了, 与他们无关的神情。
容歆看到现在, 忽然轻笑一声。
这李家族长是个偏帮且和稀泥的性子,这里老二一家呢,显然是地上这耍无赖的老太太做主,家里的男人都得避其锋芒。
不过容歆看来,这李老二家的男人们也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一声不吭任老太太在外头胡闹,有便宜就占着,没捞着便宜,也是他们没办法,随时可置身事外。
容歆放下杯子,发出声音,堂中的老太太自然听不到,她身边的几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不怒自威。
容歆弯起嘴角,甚至称得上和善道:“李族长,有些吵,劳烦请这位老夫人闭嘴,否则,我就让我的人亲自请她安静了。”
包老太太的哭喊声戛然而止,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
“这才是,心平气和底地沟通多好?”容歆满意地点头,微微侧身面向徐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着说:“好歹是同族,和和气气地才是,老姐姐说呢?”
他们早晚会离开,徐老太太娘几个都是女人,这世道对女人严苛,还是要有宗族庇护才是,是以通信一开始便没打算让徐老太太和族里彻底交恶。
她之前没跟徐老太太沟通过此事,此时提及,便是想看看她的态度。
而徐老太太也是个理智的,哪怕先前闹得再难看,此事也冲着李族长,勉强扯起嘴角,“正是,我嫁到李家几十年,也不想看李家名声坏掉,但要是族里逼我们孤儿寡母……”
容歆按住徐老太太的手,示意她适可而止,然后对李族长道:“先前族里说让她们过继子嗣,允许两个侄媳妇改嫁,还有给满月那丫头介绍人家,这都是族里的好,她们心里其实也感激。”
“夫人!”长顺媳妇焦急地出声,又在婆婆的眼神下住嘴。
包老太太却是眼睛一亮,笑道:“还是您这样的贵夫人明事理。”
容歆笑睨了她一眼,继续道:“只是这过继谁,想不想改嫁,家里姑娘嫁到哪家去,都得我徐家姐姐说了算,族里强逼,实在说不过去。”
李族长连忙道:“不曾强逼,不曾强逼……”
容歆举起茶杯,边打量着杯中茶叶边柔和道:“既是如此,便立字据为证吧,我请了中人,稍后便到。”
“这、这也不必立字据吧?”
容歆不理会李族长的话,侧头看向徐老太太婆媳三个,径自问道:“改嫁与否以及家里姑娘的婚事,往后你们一家人决定便是,这过继一事,你们今日便说个准话儿,究竟想是不想?”
徐老太太和两个儿媳对视,良久,说道:“我自是不会反对儿媳妇们改嫁,只是满月和圆月是我李家的姑娘,我不忍他们日后没有兄弟倚靠。”
那便是想有人继承香火了。
容歆无视眼神越来越亮的包老太太一家,对李族长道:“如此,正该选一个和徐家姐姐合得来的孩子,族长看呢?”
李族长点头,“夫人说得是。”
“那人选……”容歆状似无意地扫过院中的李家族人们,“要么是孤儿,要么便是家中次子,族长以为呢?”
“夫人说得是,正该这般。”
“还有一事,”容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为难道,“徐家姐姐有两子,这过继到谁名下呢?”
李族长肯定道:“自然是长子名下。”
“岂不是有些不公平?”容歆好似真的是徐老太太娘家人一般,越加发愁。
李族长道:“我等皆是平民百姓,有一子便算是承继香火,无需完全照礼法行事。”
“族长是说,可一子承两宗?”
大阿哥侧目,而李族长想也不想的点头道:“正是。”
容歆闻言,抚掌笑道:“如此说来,若一子兼祧两宗也可,也不必非要选孤儿和次子,选一个孩子承继两宗也无妨啊。”
“这……”李族长觉得不对,但他有言在先,不好临时改口,只得点点头,却并不认为徐老太太会选择这样的孩子。
正在这时,站在门口的李家族人一阵骚动,随后便听院外有人喊道:“县令大人和村长来了!”
今日,不止李家族人在此,外头还有不少村民看热闹,此时因为县令的到来,纷纷交头接耳,然后更加惊恐地看向容歆等人。
清河县县令詹兴文,疾步跨入院内,也不理会旁人,径直对大阿哥拜下,“下官清河县县令詹兴文,叩见直……大人!”
村长,连同院内外其他村民见县令如此,茫然又惊惶地一同跪在地上。
大阿哥看也不看他,态度甚至有几分傲慢道:“你来迟了。”
詹县令瞬间大汗淋漓,跪在地上请罪道:“请大人恕罪。”
大阿哥没有治他罪的打算,声音平淡道:“家里老太太要管李家的事,立字据为证,你做个中人。”
容歆听到“老太太”三个字,嘴角抽动,容嬷嬷还不够,她还要承受这样的重量吗?
而詹县令立即答应道:“是是,下官定不辱命。”然后麻利地转向容歆,虽不知她是哪位“夫人”,依旧恭敬行礼道,“夫人安,尽管吩咐下官便是。”
虽然大阿哥的名头更胜一筹,但节奏始终掌握在容歆手中,所以她笑呵呵道:“就是徐家姐姐预备过继个族中的孩子,要一子兼祧两宗,请詹县令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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