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五皇子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她转移,小手拍打自己的腿,喊道:“拿!拿!”
别说,那声音和动作,还颇有些皇子的气势。
奶娘和那侍女纷纷笑了起来,容歆声音中也满是笑意,“你这丫头没听见咱们五殿下的话吗?快端过来。”
侍女立即应道:“是,奴婢这就来。”
五皇子胃口好,喝水也咕咚咕咚的往下咽,一杯不够,又将杯子递还给侍女,喝了两杯半才停下。
容歆注意力全让他吸引走,想起刚来时奶娘说得话,便柔声问他:“五殿下,您怎么知道我哪日来啊?”
五皇子短粗的食指指着卧榻扶手,嘴上念道:“白!”
容歆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白!白!”五皇子接连说了几遍,看容歆不回复,急的直接从她怀里爬出来,坐到扶手旁边,点着上面的雕花,点一个喊一句“白”。
容歆见他来回在那几个雕花上指,一数正好十个,隐约明白过来,问道:“是说在数日子?”
说完她自己都吃惊了,连忙看向奶娘,“什么时候开始的?”
奶娘一脸的茫然,愧疚道:“五殿下平素便喜欢抠这些雕花,从何时开始数的,奴婢们实在未曾注意过……”
容歆心情复杂地看着五皇子,不知如何说自己的心情,便只赞道:“殿下您实在是聪慧无比。”
夸奖的话五皇子听懂了,咯咯笑个不停,笑倒在卧榻上,想要直接坐起来,小脚丫在半空中蹬了半天却起不来,只能翻身爬坐起来。
容歆有些坏心眼的推了他的胸口一下,刚坐起来的五皇子又倒在榻上。
他可能以为容歆是在与他玩儿,坐起来之后,见容歆不推了,还主动去拉她的手,一提到胸口的位置,还没碰到自己便倒在榻上。
容歆当时脑子里不受控制的便冒出“碰瓷儿”这个词,所以伸出手刚稍稍拉起他,又立马松开了手。
五皇子跌在榻上,双眼一瞬间懵的很,随即又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容歆见他咧开的嘴里露出几颗小白牙,笑着问奶娘:“五皇子现在可以吃旁的东西吗?”
奶娘回答:“太医说可以稍吃些,奴婢们都是按照太医的要求喂的。”
“爱吃吗?”容歆任他抓着自己的手玩。
奶娘点头,笑着说:“五皇子吃什么都香。”
五皇子听到她们说吃,立即顺着容歆的胳膊爬起来,喊道:“饿!呲!”
奶娘当然不敢饿着他,马上叫侍女去拿,许是早就备着了,不多时侍女便端上来几个碟子,里面摆着各种形状颜色的糕点。
侍女为五皇子擦好手,然后他极顺手的抓起一个兔子形状的,转身便递给了容歆。
“是给我的吗?”容歆指着自己,问,“还是要我喂你吃?”
五皇子又举高手,直接将糕点塞到她嘴边。
容歆张开嘴咬了一小口,接过来剩下的,笑着说:“谢谢五殿下,您自己吃。”
五皇子这才抓了自己吃,他确实胃口极好,不偏不向每一个都吃。
吃饱喝足便该睡觉,容歆抱着他,轻轻晃动,见他睡着了,便想要将人放下,然而起身时,才注意到,他小手还在紧紧抓着她的袖子。
容歆心下轻叹,随即轻轻抽出自己的袖子,又坐在旁边陪了一会儿,这才回宫。
待她进坤宁宫,讷敏问她:“保清还好吗?”
“能吃能喝,胃口极好,就是……”容歆跟她大致说了说在五皇子那儿的事,“我走时哄睡了五阿哥,他还扯着我的袖子不放。”
“倒是聪慧。”随即,讷敏又感喟道,“老祖宗留下的传统自有其道理,可这骨肉亲情分离,母亲和孩子心中都难。”
别看孩子小,可孩子对人的情绪最为敏感。
五皇子平素见得人皆对他毕恭毕敬,唯有一个容歆态度稍从容些,在他那儿便不同寻常,期盼着见面,也舍不得她走。
讷敏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此时我倒是有些庆幸,幸好我是皇后,我的孩子不用养在别处。否则想着那般可爱的孩子见不得摸不得,心该有多痛。”
容歆一默,复又笑道:“但若是知道他健康,想必也没什么不能满足的。”想必呐喇氏也就这么宽慰她自己了。
“也是。”讷敏颔首,又叫容歆帮她盛了一碗汤,边喝边道,“对母亲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孩子康健更重要的了。所以太医说我这两年忧思过重,身子有些亏损,我是喝多少汤水都愿意的。”
容歆帮她在后腰垫了个软垫,笑道:“小皇子定然会身体强壮的,长大了文武双全。”
“这是自然。”讷敏话音一转,突然酸道,“容姐姐你这般喜欢保清,我这个当娘的,可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醋了。”
容歆好笑,食指轻轻在讷敏额头上点了一下,“是为小皇子醋,还是为您自己醋?”
“他还在我肚中,母子一体,为谁也无甚区别。”
容歆弯了弯唇角,状似不经意道:“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的孩子,我可是拼了一条命去也不会罢休。”
第35章
今年天寒的早,过了重阳节之后, 外边儿便整日里起风。
宫中常有人打扫, 倒是不至于教人灰头土脸, 却也容易乱了衣发, 讷敏怀着身孕更不好出门,便只趁着无风时在坤宁宫院内转一转。
康熙昨夜宿在坤宁宫。
他信任讷敏,有时也会说些前朝之事, 不指着讷敏为他提什么真知灼见,只是稍稍排解一番心中的压力。
不过最近因为她怀孕辛苦,他便只柔情安抚, 并不说太多教人烦忧之事。
尽管对其他妃嫔也宠,但若说爱,康熙仅对讷敏这个发妻如此,皆因他们彼此扶持着经历过艰难和成长,旁人替代不得。
“今早, 皇上与我说钮祜禄大人病重,预备亲临钮祜禄家慰问一番。”讷敏悠悠道, “想必钮祜禄氏也该得知了。”
容歆扶着她慢慢走着,平静道:“去年冬钮祜禄大人便染了恶疾,缠绵病榻至今, 想必心中也有些准备了。”
“再有准备, 真到了那一遭, 也是扛不住的。”
容歆一听她的语气, 便猜到, 她是因为昨日马佳氏为四皇子赛音察浑病情加重而动了胎气感叹。
讷敏又突然问道:“宫务可是太繁累了?”
“并未。”容歆不解,“您怎么忽然有此一问?”
“从前若是有人来报皇子们之事,你都会亲自代我过去的,这次赛音察浑病的严重你却派了别人。”讷敏看向容歆,关心的问,“可是忙得抽不开身?若是辛苦,你也不必全揽过去,我只是怀孕,并非什么都不能做。”
“并未忙不开。”容歆微微一笑,解释道,“不去看,是因为我不忍心看。”
她大概是习惯不了生老病死了。
而讷敏听了她的话,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我这个皇额娘反倒还不如你看他们多,既是心软不忍看,不去便是。”
容歆未言语,这时宫女来报,说是尚服局来人了,想必是为裁制冬衣一事,于是她便送讷敏回方榻上坐好,才出了寝殿。
她刚将门合严,一阵风起,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片枯黄的落叶,正正好好落在她领间。
容歆将叶子摘下来,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脉络,其实不是心软,而是心硬了。
而且孰远孰近,孰重孰轻,自是不必多想。
片刻后,容歆递给旁边儿的小宫女,道:“天儿越来越凉了,娘娘怕冷,该睡得不舒服了,跟你绿沈姐姐说,给皇后娘娘暖床的物件儿提前拿出来吧。”
“是。”
容歆跟尚服局沟通好各宫的冬衣份例,见暂无他事,便有会讷敏身边陪着说话。
康熙出宫探望过遏必隆,不出半月,遏必隆病逝,钮祜禄氏也病倒了,据说晚间都发了高热,到晨间才退下去。
这种情况自然是无法前来给皇后请安了,而且讷敏作为皇后还要关心一二,不同于四皇子赛音察浑,钮祜禄氏这里,容歆务必得代讷敏去一趟。
她到的时候,钮祜禄氏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尽是悲戚之色,与容歆说话,有气无力的。
“我此状,只能招待不周了,你别介怀,随意吧。”
容歆向给她搬了凳子过来的宫女檀心道谢,随即道:“小主言过了,我今日是代皇后娘娘来慰问您,自然不会在意那些旁的。”
“咳、咳——”钮祜禄氏咳罢,收起手帕,苦笑道,“你这是第二次来探我的病了,不曾分忧,还净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病不由人,小主莫要想太多。”
钮祜禄氏扯了扯嘴角,对檀心道:“水墨该熬好药了吧?你去看看。”
檀心退出去,钮祜禄氏才又转向容歆,“外边儿的事你定是比我知道的多,可否与我说说?”
“小主想要知道什么?”容歆垂眸,淡淡地问,“是平西王杀云南巡抚反清,皇上无暇关注您?还是钮祜禄大人故去,钮祜禄府的三少爷和三小姐何去何从?”
容歆只是这般问,其实知道钮祜禄氏想知道的是什么。
果然,下一瞬钮祜禄氏便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请容女官告知。”
“只听闻钮祜禄大人病故,继福晋与七少爷哀痛欲绝。”
钮祜禄氏在家中行二,生母早逝,而行三的弟妹皆与她同母,父亲遏必隆尚在世时还可,现下继母当家,苛不苛待暂且不好说,但从丧仪之后的传闻来看,有自己的私心是理所当然的。
容歆甚至有些阴暗地想,估计有不少贵夫人,生了儿子便盼着丈夫升天好当家做主呢。
就以钮祜禄家来说,若是遏必隆还活着,她是断然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给自己儿子造势的。
而钮祜禄氏听了容歆的话,攥紧手中的帕子,苍白的脸因为情绪所引,微微泛起了红。
容歆抬眼,轻柔道:“若是小主想知道些旁的,可耐心等两日,不过是稍费些事而已。”
钮祜禄氏一听,颇有些急切道:“只要容女官告知,我感激不尽。”
容歆十分恭顺地应道:“您有吩咐,我自是不会推辞。”
“我在宫中顾及不到外头,此时又不知能找何人,若是以后容女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会回报。”
然而容歆对于钮祜禄氏的承诺,却不置可否,轻笑着问:“我应了您虽不是为了回报,可说一句逾越的话,以您现在的样子,凭什么回报我?”
她还是那般眉眼带笑的模样,可又似乎隐隐透出些许锋利。
钮祜禄氏一怔,嘴唇颤抖,随即有些无力道:“是啊,不过是些兑现不了的空话……”
“呵——”容歆语气中带着某些意味,“先前小主随皇上和太皇太后回来,皇后娘娘一向宽宏,都与我说您‘不争气’,如今看来,三少爷和三小姐恐怕也指不上您吧?”
钮祜禄氏垂下头,久久不出声。
容歆站起来,福了福身告辞,临走前道:“皇后娘娘那儿,只要小主们侍奉好皇上,安分规矩,是不在意谁受宠谁不受宠的,只是这宫中难免影射到宫外去……”
她言尽于此,并不再多说,径直转身离开。
容歆回到坤宁宫,先去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才来到正殿。她也不瞒着讷敏,将在长春宫和钮祜禄氏说的话尽数告知于她。
讷敏不在意她的意图,反而问道:“能问到吗?要是不方便,不若给赫舍里家去个信儿,叫兄长去,左右他也没什么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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