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再问一句。”容歆一针见血道,“七阿哥还小,而皇后娘娘一直盼着赫舍里家能有如纳兰公子这般的好儿郎,可能盼到?”
“这……”戴鹏可不敢似容歆一般说话,顿时语塞。
容歆不懂权谋,却也知道很多东西的存在皆有利弊,赫舍里家和索额图的存在,对目前的七阿哥来说,是利,不可由她做主切断。
所以容歆又道:“赫舍里家到底是后族,又是七阿哥的外家,血脉亲情断不了,急于一时不若从长计议。”
话便说到此,想必那些惯常心思多的大人们必定会深思细想,若是越加以为她心计极深忌讳一二,也算是意外之喜。
……
容歆从宫外返回,一日便忙过一日,期间康熙欲御驾亲征平三藩之乱,众位大臣们力谏数次,乃止。
年节的各种庆典因为三藩之乱再三缩减,年后容歆便轻松许多,外头的动乱并未影响到她,她只管自己的差事不出问题,偶尔应付一下康熙的垂询。
而五阿哥和满了周岁的七阿哥皆有了大名,胤褆和胤礽,皆有祝福之意,带着康熙帝这个父亲对儿子的期望,福也,安也。
六月初六,康熙帝下旨,欲立嫡子胤礽为皇太子,命礼部择吉日举行建储大典。最后选定的册封吉日为十二月十三日,恰好为已殇嫡长子承祜的生辰。
立储并非单纯因为对元后和七阿哥的喜爱,还有诸多历史政治因素,皆为稳固皇权而为。
战乱起,政权不稳,便是宫中诸人也不免浮躁,更何况恐怕有人故意而为之……
容歆近几日因为马佳氏即将生产,接连出入后宫之中,便在夹道听了个正着。
“公公,您别……万一叫人听见可怎么办?”
“怕什么,我都踩好了,这个时候不换岗,也没人经过,快让我亲香亲香。”
“我怕得很……不能去您那儿吗?”
“宫中不许对食,若是回我屋里,看见的人更多,我也跟着倒霉,怎么让你享福?”
女子未出声,那“公公”又啐道:“都是那个容歆,若不是她,咱们这些人不说光明正大,也不至于这般偷偷摸摸。”
“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下令的吗?”
“你知道甚?皇后娘娘那时可没有精力,那容女官看着一副清高模样,背地里没准儿早就侍奉过皇上了……嘿嘿……”
此时日头西斜,幽长的夹道上空无一人,阴影笼罩整条夹道,极阴沉、压抑。
容歆面无表情的夹道中,听着一墙之隔的两人行苟且之事,说大逆不道之话。
她身后的雪青及几个宫女太监一脸惊吓,瑟瑟发抖不止,却教容女官一个冷漠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
而那两人还以为旁若无人,衣服窸窣,口中仍在继续说——
“若真有这种事情,宫中可瞒不住,这话可不敢随便说,要是传到容女官耳朵里,我跟您都得倒霉。”
“就算传过去,跟你我有何关系?私下里多少人都这么说呢。”
“啊?真的?”
“不过是随皇后陪嫁进宫的丫鬟,还代掌凤印,你道小主们心里没有不适?”
“容女官能力出众,我听姐妹们说,皇上恐怕早就有心立七阿哥为太子,为了他才用的容女官暂理后宫。”
“你这娇儿可真傻,七阿哥是嫡子没错,但只他克母这一条……”
夹道这一侧,胆小些的宫女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软在了地上。
容歆冷厉的眼神从墙壁上收回,冷笑一声,抬起腿径直向前,却并未如先前计划往储秀宫去,而是站在夹道路口,声音极平静道:“将秽乱宫闱之人,拿下。”
“是。”
两个太监低低地应了一声,立即躬身往往刚才听到声音的地方去拿两人。
雪青觑着容歆的神色,小心出声:“女官,恐污了眼睛,不若直接送进慎刑司……”
容歆未动,似乎并未动气,极平和道:“慎刑司自然是要送的,可我也得见见,这般英勇之人是谁。”
不多时,两个小太监擒着一对衣衫不整的太监宫女来到容歆面前,两人并不似先前说话时那般嚣张,一见到她便跪在地上慌乱求饶。
“容女官饶命。”
“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宫女声泪俱下的求饶,突然指着太监道:“女官明鉴,奴婢都是被逼得,奴婢不愿意的,求女官饶了奴婢。”
太监约莫不曾想她翻脸不认人,立即便与她互相指责起来。
“呵……”容歆禁不住嗤笑一声,退后一步,对雪青道,“叫他们安静些。”
“是。”雪青立即上前,一人给了一巴掌,“闭嘴!”
容歆没想到她上去便甩巴掌,甩巴掌不说,还没经验弄疼了自己的手。
片刻,她无视雪青偷偷揉手心的动作,冷声对那二人道:“我向来是不动私刑的,但你二人方才大逆不道之言,我听不得。”
讷敏苦熬两日,竟敢还妄意七阿哥克母……
容歆心中一丝玩笑之心皆无,眼神冷漠的看了两人一眼,扔下一声“掌嘴”,便背过身去。
这次是太监动的手,容歆耳边听着两人凄厉的惨叫声,慢慢转着佛珠,心中默念:不听不听,哑巴念经……
第43章
宫令女官在夹道中掌嘴了两个宫人。
前脚那两个犯错的宫人刚被送进慎刑司, 后脚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至于缘由,容歆只向外透露了秽乱宫闱这一项,但仅仅这一项, 在宫中已是极严重的事情, 更不要说两人当场被容歆抓到了衣冠不整的不堪之幕。
其余内容,容歆尽皆回禀给康熙一人, 甚至包括揣测她与帝王之间关系存有暧昧的话, 她客观冷静的好似一个局外人一样说出来。
“放肆!”康熙怒不可遏地拍桌子,“枉朕还严令禁止虐待奴仆, 这些刁奴, 如此不知好歹,竟然敢妄议朕和皇子,死不足惜!”
容歆双手交握置于小腹前, 对他的怒气并无反应,目光只落在康熙书案前一块儿方砖上,出神。
“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心思叵测不愿意朕立太子!”
梁九功没有听到容歆的回应, 偷偷瞧了一眼圣上的面色, 立即小声提醒道:“容女官?容女官?”
容歆抬起头,眼神瞬间清明,躬身道:“奴才遵旨。”
梁九功遵皇上口谕让慎刑司严刑逼供, 容歆则是顺藤摸瓜, 拔出萝卜带出泥, 未曾放过任何一人。
许多人并不知道她和梁九功查的是什么, 因此宫中人人自危,也有些诸如马佳氏这样胆大的,自诩与容歆有几分情分,便过来询问。
容歆一句“若是未做过亏心事,宽心便是”便敷衍了过去。
太监在她耳边回报,还牵扯出了两位庶妃时,容歆正陪着七阿哥在学步,听后,脸上温柔的笑容未变,只淡淡道:“知道了。”
齐嬷嬷待那太监离开,道:“你若是有事,自去忙便是。”
容歆摇头,重新蹲下,冲着两步远的保成张开双臂,笑着招呼:“殿下,不要怕,走过来。”
保成靠在齐嬷嬷怀里,小手伸向容歆的方向,却始终不愿迈出一步。
“殿下。”容歆笑容越发的亲和,又向前探了些许,“来,我接着您。”
七阿哥在卧榻上时,已经能扶着扶手走几步,可穿上鞋站在地上,却怎么也不敢走。
容歆只能向前又挪了挪,在他面前摊开掌心,“不然我扶着您……”
她说话间,保成已经将手放进容歆手中,也不走,脚在原地,斜斜地扑过去。
容歆托住他的小身子,对笑得欢快的小不点儿无奈不已,“您生辰都过去两个月了,总要人抱怎么行?”
保成冲着她笑,口水伴着可爱一起流了出来。
容歆给他擦了擦嘴,扶着他的胳膊,尝试着走了几步,间隙时偶尔放开手,他也没有摔倒。
于是容歆又将七阿哥放到齐嬷嬷怀中,然后站到两步外,再一次张开双臂:“殿下,过来我这儿。”
保成着急地盯着容歆,小脚一直在挪动却未踏处去,见她一直不过来,终于迈开腿走向容歆。
他摇摇晃晃地一步,两步……
容歆隐约间竟似乎看见一副画面,一个红衣的小女孩儿也是这般颤颤巍巍地奔向一个慈祥的老人。
老人在她跌倒前接住小女孩儿,说:“玛法接住我们敏儿了。”
而容歆也在保成失去平衡要摔倒时,接住了他,笑道:“殿下,我接住你了。”
保成胆子大了起来,挣扎着还要自己走,容歆一边放下他,一边对齐嬷嬷道:“嬷嬷,我突然想起来,在去娘娘院子伺候前,我就远远地见过娘娘了。”
“是吗?”
容歆点头,“殿下长得很像娘娘小时候。”
“我先前便如此说,你却道看不出来。”
容歆笑,“现下记起也不晚,可惜我画技拙劣。”
记忆总是会有变淡的一日,她怕有一日会忘记讷敏的脸,而保成,从未见过母亲的模样……
这件事,在容歆心中,竟是比先前小太监说得庶妃之事还要重几分,以至于到康熙面前,也不提旁的,直接便道:“皇上,奴才今日偶然想起,娘娘在闺阁时没有画像,进宫后也未用画师画过像,七阿哥不知母亲的样貌,总觉心疼的很。”
康熙微怔,随即怅然道:“是啊,敏儿那般好的母亲,保成竟是一丝母爱也未感受过。”
“不是的。”容歆也不是存心反驳,然后说完一句,她又声音高了些许,认真纠正道,“不是的,娘娘极爱七阿哥。”
容歆顿了顿,又补充道:“皇上也疼爱七阿哥,七阿哥长大后定是能明白的。”
“朕的保成,自然是孝顺的。”康熙一听,满腔父爱溢于言表,“敏儿去后,朕历时两月为她画了一幅画像,待保成长大后,便给他看。”
容歆眼睛一亮,带着几分诱导意味道:“奴才记起娘娘比七阿哥大不多少时的模样,极可爱,若是能留存下来……”
梁九功站在皇上身后,眼瞅着容女官来之后,原本预备说的事情急转了个弯,可皇上未制止,又似乎颇有兴致,难得的心情舒缓,他便也没有出言提醒。
容歆从康熙跟前离开时,难得心情极好,甚至还有几分雀跃期待之心,毕竟若是康熙真的画了,将来太子看,她也是可以同观的。
至于庶妃犯错该如何处罚,本就不在容歆的权力范畴内,而且其中兴许还牵扯了利益纠葛,由康熙烦恼便是。
左右做皇帝的,没有几个是不小心眼不记仇的,便是现在不料理,也会记在心里,待有一日翻旧账。
然而康熙并未等着日后翻旧账,那两个庶妃不过是小家族出身,正适合杀鸡儆猴,直接便贬斥至冷宫,没多久便病逝。
至于那些先前□□的人,也全都由慎刑司惩处,再没在宫中见过。
容歆听到之后,说心中毫无波澜必定是不可能的,可也仅此而已了。
她早该明白,讷敏去世,众庶妃们再不似从前那般安于现状,而等到皇子们渐渐长大,权力是多诱人的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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