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容歆含笑应道:“是,多亏了太皇太后和皇上隆恩,奴才已经痊愈。”
太皇太后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道:“你大病初愈,赐座。”
“奴才谢太皇太后恩典。”容歆也不推辞,径直坐下,未坐实,只占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你这一病,倒教太子担心不已,日后可要保重自己。”
容歆允诺道:“劳太皇太后和太子牵挂,奴才一定保重身体。”
一句话毕,她又自嘲着哄太皇太后开心:“奴才这多年未曾生过大病,竟是忘了汤药极难下咽,以后可不敢再生病了。”
太皇太后顿时对苏麻喇姑失笑道:“你看她,又不是小姑娘了,竟是还嫌药难喝。”
苏麻喇姑笑呵呵地回道:“容歆这年纪,在您和奴才面前,可不是小姑娘吗?”
太皇太后一听,望向容歆:“还真是。”
她又仔细打量了容歆几眼,问道:“听说你在宫外还有家人?”
“回太皇太后,奴才父亲母亲健在,还有一个弟弟,已娶妻生子。”容歆作出回忆状,认真道,“奴才前年随太子出宫探望承恩公时还见过弟弟弟媳。”
容歆还知道,容盛去年又得了一子,只是她消息灵通、不限于宫内一事,实在没必要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
而太皇太后似是十分感兴趣一般,又问道:“可有想念?哀家记得刚嫁给太宗时,常常思念家人夜不能寐……”
容歆敛眸,她没办法只将太皇太后的话当作闲话家常,遂一瞬后,抬头诚实地答道:“奴才自幼便陪在仁孝皇后左右,与家人相处甚少,不甚亲密,但生恩难报,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的月俸存下来给父母傍身。”
“如此便已是极孝顺了。”太皇太后眼神中有理解和包容,“你样貌、本事皆有,出宫想必也能嫁个不错的人家,你家人没盼着你出去?”
“说没有是假的。”容歆微笑道,“其实我家娘娘嫁入宫中前,乃至薨逝前夕,皆想要给奴才恩典允嫁,是奴才自己坚持留于宫中。”
她说着,眼神暗含坚定,“奴才舍不得我家娘娘,也舍不得太子殿下。”
太皇太后一叹,“你也是忠心。”
容歆未应声,只谦虚地一笑。
她确实是一心一意对太子,若是太皇太后和康熙心中坚信她对太子忠心,绝无其他私心,想必会对她更信任几分。
而太皇太后随后便道:“不过你与那些早早为年老后考虑的老宫人本就不同,来日,太子必定会如皇上对苏麻一般对你的。”
“太皇太后过誉,奴才不敢。”
“并非过誉,这么多年,哀家也算是对你有几分了解,你当得。”
容歆眼神一动,太皇太后对她态度的变化,何尝不是对太子更加重视,而大道至简,于简单处着手,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遂容歆面上表现出几分犹豫之色,又好似坚定下来,起身跪下,请罪道:“奴才有错,奴才御下不严,不过是病倒几日,太子的院子里便失了规矩,请太皇太后责罚。”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对视一眼,继而严肃地问:“太子院内发生何事?你卧病在床,哀家知道与你无关。”
“奴才不敢因此便推卸责任。”容歆依然愧疚道,“绿沈是奴才信任的人,代我管着太子殿下院子,却未能教行宫的侍女懂得太子殿下身边的规矩,便是奴才有所失职。”
太皇太后听她说侍女失了规矩,眼一厉,问道:“你细细说来。”
“毓庆宫的宫人一向各司其职,遂便是来到行宫,各处也皆有专门负责的人。但奴才今日一出了屋子,便发现一个陌生的侍女进了太子殿下的书房,她许是年轻不懂规矩,但若是有心怀叵测之人,奴才万死难辞其咎!”
容歆声音中有些隐忧,“奴才先前总以为太子殿下年纪小,此时才发现,殿下没两年也可由皇上指婚了,若是被人带坏,移了性情或是坏了身体,可怎生是好?”
而太子被带坏,是极其不能让容忍之事。
太皇太后重重地敲了一下拐杖,“如此不懂规矩地人,必须严惩!”
“奴才当时便命人将其连同绿沈一起照规矩处罚了,只是那侍女说她是皇上新封的官永镇把总之女,奴才不知……可否有妨碍。”
“犯了规矩,便是领侍卫内大臣的女儿也得罚。”
容歆低头未露神色,若是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牵扯极多,就是真的有错,也不过是小惩大诫,哪能是可以随便罚的?
而太皇太后一时未想起叫容歆起来,康熙便领着太子进来,正好看到容歆跪着的场面。
康熙有些不解,向太皇太后行礼后,问道:“容女官这是犯了什么错?”
太子也担忧地看着他姑姑,只是有分寸的并未立时开口求情。
“不是她的过错。”太皇太后这才醒过神来,招呼容歆起身后,又道,“将你方才与哀家说得话,再与皇上说一说。”
容歆听命,恭敬地复述了一遍她先前的话。
而康熙并未对容歆所言有何怀疑,面容严峻片刻,道:“未经小选进宫的宫人,规矩上到底还是差了些,容女官处置得并无错处,按规矩行事即可。”
“奴才谨遵圣命。”
太皇太后待皇上说完,又吩咐道:“哀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待皇上回宫,行宫上下便暂且由你管着。你做事,哀家是放心的。”
康熙早有此打算,遂听太皇太后言罢,也附和道:“照看好太皇太后,回宫后朕论功行赏。”
容歆躬身应道:“奴才必不辜负皇上和太皇太后的信任。”
她这刚病愈,便又有了差事在身,太子极不放心,和皇阿玛一起陪太皇太后用过晚膳,回去时便担心地问:“姑姑身体可扛得住?若是有难处,我替您向太皇太后请辞……”
容歆摇头,笑道:“并无难处,殿下您安心便是。”
且不说她确实颇有几分自信,便是真的有难处,康熙既然信任她来照应太皇太后和太子,她绝对不会推辞,一定要做。
若是能得太皇太后的几句夸赞,在康熙那儿的分量必定极重,而太子也需得把握住这个机会,好生和太皇太后拉近些祖孙亲情,于他有益。
而太皇太后先撵了太子回去休息,便对康熙道:“玄烨,你便是有何考量,也不该放任女子在年幼的太子身边,总得等太子心性已定之时。”
“皇玛嬷,孙儿确实有思虑不周之处。”康熙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又道,“只是孙儿想着,明珠势大,胤褆年长,于太子将来入朝不利,便使胤礽借机结交一些官员。”
“你便是太自信了,未将那等人放在眼中。”
然而太皇太后久居后宫,又经历过顺治帝那般让人心痛的感情始末,实在无法小觑了女子的影响力。
一声叹息,太皇太后道:“胤礽的太子妃,需得择一个妥当的人,总要照着她额娘和孝昭皇后那般选才是。”
康熙眼中有思念闪过,良久,叹道:“自当如此。”
……
容歆随太子回去,便见绿沈直挺挺地跪在石子路上,旁边雪青一直在抹眼泪。
太子虽与容歆感情最是身后,对皇额娘身边的老人们同样尊重,一见她如此,立时便去扶,“绿沈姑姑,您这是作何?快起身。”
绿沈抓紧太子的手,后缓缓推开,叩俯于地,嘴唇苍白地道:“奴婢有愧于太子殿下和女官的信任,自请罚跪。”
容歆看向雪青,便听她哽咽道:“您走后没多久,绿沈姐姐便去领了罚,之后一直跪在此处。”
那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容歆有些心疼,却不忍她白跪,便面无表情道:“你既已知错,日后警醒些。”
绿沈又冲着太子磕了一个头,道:“奴婢日后定然不会再犯。”
容歆给了太子一个眼神,太子即刻颔首道;“进去回话吧。”
“是。”
绿沈起身时一个趔趄,雪青马上扶住她,一点点挪进太子的书房内。
此处没有外人,容歆催促雪青道:“去林太医那儿要些膏药,也不知可有损了膝盖。”
绿沈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摇头道:“此次确实是我管教不利,疼一疼,长些记性才好。”
太子瞧了一眼姑姑的神色,为绿沈说话,“姑姑,绿沈姑姑一向精细,许是有些误会……”
绿沈再次摇头,并未有一丝洗白自己之意,道:“确是我未找好分寸,若是教雪青与女官说一声,怕都不会有这样的事。”
而容歆安静片刻,问道:“行宫中多少侍女是如今日那二人一般的?”
“行宫中的侍女,十之三四是在本省精挑细选而来,或是官员之女,或是本地望族富绅之女。”绿沈一顿,小心地看了看太子,继续道,“太子年幼,虽有几个,然皆不如蝶茵那般胆大,而皇上院中更多,年纪也稍大些……”
如此一来,必定有康熙默许或命人暗示,难怪绿沈不好随意处置。
康熙不过是留这儿一月,便已经安排上,看来想要搏一搏富贵的人极多;而年幼还未能成功上位的太子,恐怕在某些人眼中只是备选……
这般想着,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容歆,心里顿时便不服气起来,她的太子那是极好的!
容歆一时教不理智冲上了头,未去想旁的可能,便也未曾想到,某处后宅中正有人为他们的无妄之灾愤怒不已。
“只是让你在太子殿下面前留些印象,这么点事你也做不好!”
绣香轻轻啜泣道:“爹,我真的有安安分分地当差,还为了教人看见特意未曾包上伤口,谁想到……谁想到……”
她说的是事实,却并未提及容歆先折返回来看她的手一事。
中年男人脸黑如墨。
另一个中年女人则是气愤道:“都是那个死丫头!若不是教她带累了,咱们香儿如何能被送出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意道,“原还想着绣香借着太子陪太皇太后留在五台山的机会,让她在太子面前露脸,大选时兴许会入了太子的眼,现在全完了!”
绣香哭得更加伤心。
第70章
绿沈这一跪,教行宫诸人皆感受到了容歆的威慑, 便是仍然有存了某些心思的, 却也再无人敢如那蝶茵一般张狂。
容歆并不想绿沈以如此方式来为她立威, 但既已做了, 便不能就此浪费。
如今才十月中旬,到明年开春足有半年时间, 按照她的习惯,既然要接管行宫,自然要先将行宫上下皆摸清楚才能放心。
第二日便容歆吩咐下去, 上到管事下到低等侍从, 整个行宫所有人的名册务必两日内尽皆送过来, 她好紧着康熙离开前便理清楚行宫各处的关系。
至于如今太子院落中的侍从,拜她病愈出关的下马威所赐,一个个谨言慎行, 走路都不敢声音太大, 生怕被抓到错处。
而绿沈在石子路上跪的久了, 膝盖下部全都淤青红肿起来, 站立都费劲。
容歆担心她日后留下病根, 便叫雪青下些狠力用药膏为她揉开, 如今疼些, 好过以后遭罪。
不过雪青是个怂的,看到绿沈那对开了染坊的膝盖, 根本不敢下手。
总不能教绿沈一个受伤的人自己揉吧?到底还是容歆去的。
“啊!”
容歆抬头, 无语地看着雪青, “我还没揉呢,绿沈都没喊,你‘啊’什么?”
雪青捂着眼睛的手指分开一点,不忍心道:“我看着都疼。”
“你也可以犯错试一试。”
雪青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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