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这么烈的酒,一个女子竟也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他和大阿哥见过,遂语气中有几分熟悉,好奇地问:“大阿哥,这位女官是千杯不醉吗?”
“不知。”
大阿哥是真的不知道。宫侍不可随意饮酒,容歆又一向未表露过她酒量惊人的一面,如何能得知?
而他看太子神情,似乎是有所了解的,便垂眸不再去关注。
然大阿哥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容歆虽然开了第二坛酒,但她的袖子也用上了,喝一口倒一半,否则真靠她自己喝,实在是顶不住这个蒙古男人。
布日古德身旁已放了四个空酒坛,但他仍然眼神清明,未有醉意。
容歆每一次都不紧不慢地端起碗,先敬准噶尔使者一杯,然后再姿态斯文地抬碗喝下。
布日古德边喝酒边打量着容歆,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子正在不着痕迹地给容歆拧袖子,此时一听准噶尔使者的问话,立即警觉地抬起头,提醒道:“男子随意问及女子姓名,恐有些轻浮,也有损女子清誉,还望使者慎重。”
“嗤——烦文缛礼。”然他嘴上不屑,却并未再问及容歆姓名。
容歆在太子拒绝告知准噶尔使者她的姓名时,暂停了饮酒的动作,稍缓和了片刻,见两人归于无言,便又沉默地抬手“请”使者继续。
男人,特别是自认强大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在女人面前认怂的。
因此,布日古德冲着容歆一笑,毫不犹豫地拎起酒坛又豪迈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放肆地问容歆:“还能不能喝?”
容歆拎起酒坛为自己倒了一碗,“自是可以。”
两人,一个拎着酒坛直接牛饮,一个端着碗一碗接着一碗的喝。
准噶尔部来人,又有先前那般嚣张地态度,便是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都会极受人关注,更何况此时他还与一个女人对饮。
蒙古人不认识容歆,便是有那等消息灵通稍有耳闻的,也对她极陌生。
大清的王公大臣、八旗子弟们不同,几乎所有人皆听说过太子身边这位容女官的一二事,诸如索额图经希等人,甚至对她了解颇深。
容歆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后宫女官。
经希坐在他大哥玛尔珲身后,听后头他们大清的两位官员摇头晃脑地说什么“妇德”、“抛头露面”之类鄙夷的话,忍不住“啪”地摔下筷子,怒道:“现在只有大清和有不臣之心的准噶尔部,皇上都未说什么,哪有你们置喙的地方?”
“再让本郡王听到你们扯闲话,必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们一个‘不忠不义’!”
只是闲说几句话,他这话着实有些重了,那两位官员顿时便有些下不来台,脸色铁青。
玛尔珲先前并未打断弟弟,此时方解围道:“经希年幼口舌无忌,还望两位大人莫怪。”
那两人有了台阶,连忙表示“不介意”。
但紧接着,玛尔珲又道:“容女官先前随太子殿下山西赈灾,本郡王亲见其数日奔波未曾拖累分毫,实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诸位皇子皆敬之,诸位大人还是要谨言慎行。”
“是是是……,郡王说得是。”
经希一听他们改口地飞快,不屑地撇撇嘴,小声道:“这些老顽固,没多少血性还净是话。”
玛尔珲正襟危坐,严厉道:“你也不小了,注意些分寸。”
“知道了……”
康熙坐在主位上,将底下这些人神色尽收眼底,然后便若无其事地与蒙古其余部的王公大臣们谈笑风生,定下过几日八旗子弟与蒙古勇士们一同兴安围猎之约。
容歆并未关注这大宴上各色人的心思,她这半喝半倒地空了四坛酒,这准噶尔的使者才终于有了七八分醉意,她自然是要趁势猛打。
于是容歆眼瞅着他喝光一坛酒,直接轻松地拎起一坛未开封的酒,撕开酒坛上的封蜡,便“咣”地一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使者大人,还能不能喝?若是不能,也千万不要勉强。”
布日古德因受到轻视而恼怒,“呵!我是草原上的雄鹰,是准噶尔部勇猛的勇士,会惧你一个女人?”
女人!女人!女人!
女人怎么了?!
容歆烦透了这些人一口一个“女人如何如何”,她在京城忍受着,难道还要忍受一个注定要站在大清对立面的准噶尔部男人?
也兴许是有些酒意上头,手法极熟练地啪啪开了剩下五坛酒,“不醉不归!你今儿要是怂了,还说雄鹰?你就是只拔了毛的鸡!”
准噶尔部其余人生怕布日古德在大清皇帝和蒙古其他部面前出丑,小声劝了几句,却完全劝不动一个热血上头的人。
后来容歆都很长时间才喝一碗酒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是灌,还未喝完剩下的五坛酒便酒劲儿上来,人事不知。
准噶尔部其余人怒视容歆,却碍于她是个女人,不好与她争执,只黑着脸扶起一滩烂泥一样的布日古德告退。
容歆脸色未变,眼睛却微微有些朦胧。
太子担心地问:“姑姑,您没事儿吧?”
“无事。”容歆慢腾腾但是理智清晰道,“就是撑得慌。”
以及,还有些窘状不便言说,急需暂离处理。
太子好像是听出来了:“……”
而容歆十分从容地起身,微微行礼与太子告退,临走时还对侍女吩咐道:“剩下的酒再封起来,莫要浪费。”
侍女们应下,敬仰地看着她稳稳当当离开的背影……
第90章
“女官!”
容歆略显匆匆的脚步一顿, 侧头便见雪青和两个小丫头向她走来,问道:“你们为何在此处?”
“梁公公派人叫我们过来等您的。”雪青走过来扶着她的左手臂, 却摸了一手湿漉漉,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容歆现下根本分不出精力去与她解释, 只道:“先回咱们院儿里去。”
于是几人也不耽搁, 径直回到太子的院子。
容歆独自在后间更衣,然后才一脸岁月静好地重新出现在雪青面前, 笑着问:“你先前说, 是梁公公叫你们过去的?”
“是。”雪青答道,“那小太监也没说旁的,只让我们在宴厅外等着您。”
容歆若有所思。
小丫鬟抱着容歆的衣服出去洗, 雪青略过上面一并被带走的一打几个帕子,只想着袖子较衣襟颜色稍深,问道:“您这一衣服是怎么了?酒水洒身上了?”
容歆还在想事情, 遂只含混地应了一声:“嗯。”
雪青鼻子动了动,觑着她的神色,小心地问:“女官, 可是失仪了?”
“嗯?”容歆反应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我做事很小心, 不会教人发现。”
这回轮到雪青茫然了, “不会发现什么?”
两人这对话驴唇不对马嘴的, 容歆摇摇头, 边起身边道:“你去帮我问问,我那酒是怎么回事。”
她起来时打了个晃,雪青立即扶住她,“女官,小心些!您醉了?”
容歆脚下有些软,便微微靠在雪青身上,夸张地叹了口气,自嘲道:“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您莫要开玩笑了,您多年轻!”雪青辩解道:“您是年纪越大气质越温润,比年岁小时看着还要好看的多,这可是齐嬷嬷说得。”
容歆歪在床榻上,摆摆手,“别在这儿夸耀我了,你出去吧,我睡会儿。”
“您先别急着睡,喝个醒酒汤。”雪青再三叮嘱,然后便快步走出去。
容歆打了个小小地哈欠,拄着头侧躺,用只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那你快点儿,老人家顶不住觉……”
雪青再回来,已经是一刻钟以后,满脸兴奋地走进来便道:“女官!您太厉害了!原来那个被人抬出去的蒙古男人,是您喝倒的!”
容歆是教她生生吵醒的,眼皮艰难地打开,无奈道:“你最厉害,我连个蒙古男人都不怕,却怕了你了。”
“女官——”
容歆受不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醒酒汤给我。”
“哦哦。”雪青赶忙端给她,还殷勤地问,“需要我服侍您吗?”
“谢了,手脚还健全。”容歆拿出她大碗喝酒的气概,一口喝光醒酒汤,然后将碗还给雪青,“让你问的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雪青原本在捧着脸看他们家女官,一听她问话,马上认真道:“方才太子回来,说您的酒是梁公公亲自去安排的。”
梁九功……那她那勾兑酒就是康熙吩咐的了。
容歆揉着眉心使自己清醒些,还以为他真放手去砺炼太子,随太子应付准噶尔使者,看来一直是默默关注地。
“女官,如此看来,皇上还是信重您的……”
容歆接过雪青递过来的手帕,擦着嘴道:“你这脑袋瓜子就不要勉强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了,我和太子殿下心中有数。”
雪青一听她的话,立即长出一口气道:“齐嬷嬷教我们几个有什么事多与您说说,不能擎等着您护着,可您是知道我的,最是个不爱想事情的。”
她说起齐嬷嬷,容歆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对雪青道:“若是无旁的事,我就歇下了。”
“您只管休息,太子殿下让您明日也不必早起,有我们呢。”
容歆微微点头,闭上眼睛,再不管她。
第二日容歆醒得稍晚些,太子都随在康熙身侧会见蒙古诸部王公贵族,不在院子里,她便没有急着起床。
而雪青一直关注着准噶尔部使者们,时时跟容歆汇报着那边儿的情况,一直到第三日早晨,容歆才从她口中得知,那个布日古德昏睡了一天两夜。
“您是不知道,整个行宫都在看准噶尔部的笑话,教他们对太子殿下嚣张!”
容歆叹气,“那你也不必一日来我这儿十几趟,还次次翻来覆去说这几句话。”
雪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女官,我激动嘛,再不说便是,我保证。”
“太子围猎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吗?”
“拿出来了。您在京城就已收拾好装在箱子里,若是这点儿事儿都还出错,我可真就是一无是处了。”
雪青甭管别的,执行力是没得挑。
容歆特意命毓庆宫擅长针线的绣娘缝制了一件护心甲,未免天气热捂坏了太子,身侧没有封死,只有几个绑带,而前胸后背的心口处都缝上了厚铁皮。
正式围猎的前一日,容歆亲自帮着太子试穿护心皮甲,道:“丑是丑了些,不过您放心,穿在里面看不出的。”
太子不介意道:“我一个男子,没那般在意美丑。”
“那可不行,您是咱们大清的太子,日后蒙古诸部回去提起,都说您德行兼备、武艺精湛又俊美无俦,那才是美谈。”
容歆为他整了整衣领,站远了些仔细打量。
康熙其实并不如人吹捧的那般高大英俊,但帝王威严加成,颜值也在水平线之上。
可他的儿子女儿们,有漂亮的妃子们基因加成,一个个皆是好模样,年纪小的现如今夸赞起来多是一句“聪明可爱”便罢了,太子和大阿哥却是已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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