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晴
陆小凤有些悻悻地将手缩了回去,他今天碰的钉子有点多,难免要找些其他的话题令自己不那么尴尬,于是问道:“上官雪儿那个小姑娘呢?她难道不爱看热闹吗?”
正问着呢,忽然一个长得粉嫩嫩的、梳着丫髻的小姑娘跑了过来。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穿着一身浅红色的襦裙,像个瓷娃娃似的十分可爱。她咚咚咚跑过来,在几人面前停下,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陆小凤看着小姑娘:“哟,好漂亮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弯着眼睛,笑得天真可爱。
千岁忧眨了眨眼,也忍不住冲小姑娘笑,“小妹妹,你是跟家人走丢了吗?”
小姑娘歪头,眨巴着眼睛。
这时老板笑道:“这小姑娘家住在街头,常在这边玩。想来是因为今夜热闹,所以不愿意待在家里,要跑出来玩。这街上做买卖都认得她,不会有事。”说着,他转而跟那小姑娘说道:“二丫,今夜人多,你还是回家里待着,快回去吧。”
可那小姑娘还是不走,她忽然朝千岁忧等人伸出双手,在她的手中,捧着几个栗子。
她并不说话,那双眼睛望着千岁忧。
千岁忧一愣。
老板笑道:“二丫是要请诸位吃栗子呢。”
老板话一说,那小姑娘又转身,将手中的栗子伸向他。
老板笑着拿了一个栗子,一遍剥栗子一边跟千岁忧等人说道:“这小姑娘长得漂亮可爱,一出生就没了娘,怪可怜的。如今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平日就在这街上自己玩——”
话还没说完呢,老板忽然动作一顿,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小姑娘。
“噗通”的一声,老板就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几人目瞪口呆,还顾不上说话,忽然上官雪儿大呼小叫地从人群中跑过来,“岁忧!岁忧!”
千岁忧愣住,看向跑得头上都直冒汗的上官雪儿。
上官雪儿跑到了千岁忧面前:“我、我看到那个穿着红鞋子的老婆婆了!就是那个问我要不要吃糖炒栗子的老婆婆!”
千岁忧:“什、什么?”
卖花灯的老板忽然倒地身亡,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那个拿着糖栗子的小姑娘见状,吓得将手中的栗子往地上一撒,拔腿就跑。
木婉清伸手,揪住小姑娘的衣领,将人揪了回来。
“谁给你的东西?她人在哪儿?”
小姑娘吓得直掉眼泪,一直摇头。
而此时花满楼已经弯腰摸了摸老板脖子上的脉门,他的脸色平静,语气带着几分感伤,“他已经死了。”
……
好好的灯节,因为红鞋子的熊姥姥忽然出现,就搅黄了。官府来了人处理,然而也处理不出什么问题来,那个叫二丫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又不会说话,老板被毒死了就是被毒死了,谁也没办法。
谁也不知道那糖栗子是谁给二丫的,无知幼童,她自己没被毒死在旁人看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临走前,那官差还叹息着,“又无端端有人被这种栗子毒死。”
乔峰正抱着小洪七,老板的尸体还没被抬走,千岁忧伸手捂着小洪七的眼睛。
小洪七眼睛被人蒙住,小脑袋忍不住到处转动,还啊啊啊的抗议。
乔峰顾不上少女和小家伙的举动,看向那捕快,“又?难道这里总有人被毒死么?”
那捕快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这几个人,男的俊女的美,眉宇有英气,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人。
捕快默了默,最后还是说道:“据我们官府记载在册的,因为吃了这种糖栗子被毒死的人,都已经上千人了。”
“除了官府记载在册的,或许还有被毒死了却还没人知道的。听说上个月有一户人家,全家一百三十多口人,都因为吃了这种糖栗子被毒死了。”
花满楼听得直皱眉,“这么多,为何不发公告通缉?”
捕快叹息,“公子有所不知,此人擅长伪装,一时是妙龄少女,一时是老态龙钟的老人家,一会儿是男,一会儿是女,此人来去如风,谁也不知他到底是男是女。”
捕快说完,叫同伴将老板的尸体搬回了衙门。
围观的百姓见官府的人已经走了,也散了。
千岁忧将捂着小洪七的眼睛放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要说什么。
乔峰看了看几人,叹息一声:“我们先回去,如何?”
这地方都被熊姥姥弄出人命来了,本该是欢乐热闹的地方,瞬间便被一层危险的气息笼罩住,谁也没心情再继续逛。
千岁忧等人回去了大智分舵,芦舵主看到乔峰带着千岁忧等人回来,本来脸上堆满了笑迎上去,打算问此行如何的,可看到少女闷闷不乐的模样,已经乔峰一脸凝重的表情,就愣住了。
芦舵主:“乔帮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洪七还坐在乔峰的肩膀上,稚儿不知人间疾苦,见到了芦舵主还朝他弯着眼睛笑。
乔峰点头,“嗯,出人命了。”
芦舵主愣住:“什、什么?”
让乔帮主带着小姑娘去逛个灯节,都能出人命,乔帮主到底是什么运气?
乔峰大步走进去,跟芦舵主说:“芦舵主,我晚些去找你,可好?”
芦舵主忙不迭地应道:“好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起偶遇千岁忧等人,又很有缘分地被熊姥姥盯上,要通过小姑娘来请他们吃糖栗子,如今当然也跟着一起到了大智分舵。
前一天晚上烧烤的工具还没撤,但民以食为天,虽然被人败坏了心情,东西却不能不吃的。
千岁忧手里拿着一个玉米在烤,陆小凤拿着一壶酒在旁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其余几人也是各有所思的模样。
陆小凤:“穿着红鞋子的熊姥姥?她是红鞋子的人,听说她的本名叫公孙兰,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小岁忧,你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女人,她非得通过二丫来害我们?”
千岁忧默了默,她抬眼瞪向陆小凤:“凭什么是我得罪了她?难道不可以是你得罪了她,她让二丫来害你的吗?”
陆小凤顿时语塞。
千岁忧十分心塞,皱着眉头。
乔峰看着身旁的少女,忽然说道:“别皱眉。”
千岁忧一愣。
乔峰:“此事与你无关,滥杀无辜之人,是红鞋子的熊姥姥。”
千岁忧鼓着腮帮,很想冷静,可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她从前在终南山,听师父说过江湖险恶,她也知道很多事情,但知道是一回事儿,真正经历又是另一回事儿。
她亲眼目睹一条活生生的无辜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他的家人呼天抢地、肝肠寸断,却换不回他的一点点回应。
千岁忧:“可我心中很生气,红鞋子是个什么鬼东西,假扮成熊姥姥的公孙兰又是个什么人,她凭什么无缘无故就令一个人死?她杀人全凭自己喜好,可曾想过她所杀的都是别人的挚爱或是至亲?”
公孙兰想杀人自己不出现,非要通过一个口不能言的无辜稚儿。那个叫二丫的小姑娘,虽然还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她到底懂不懂事。买花灯的老板中毒而死,要是那个小姑娘已经能记事了,将会在她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
乔峰:“其实江湖上一直不缺乏有各种各样的组织,各帮各派能相安无事,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即可。但红鞋子的人,已经不能说是一个正常的组织了。加入红鞋子的人,也不能算是正常的人。雪儿说她曾在家门口见过熊姥姥?”
千岁忧点头,“我怀疑上官飞燕就是红鞋子的人,我在金鹏王朝的时候,就看到过她穿红鞋子。”
众人一愣。
千岁忧:“她可能是怕被人认出她是红鞋子,还用白缎把自己的红鞋子包起来了。雪儿收拾上官飞燕的遗物里,也有一双还没做好的红鞋子。”
陆小凤苦笑:“这事情真是越来越邪门了。”
千岁忧:“我们在水阁找霍休的时候,霍休说他虽然派人杀了上官飞燕,可他并未叫人易容成我的模样,去杀了上官飞燕。我怀疑上官飞燕死的时候,公孙兰就在现场。”
花满楼皱眉,“上官飞燕既然是红鞋子的人,公孙兰看到青衣楼的人杀上官飞燕,竟不出来相救?”
千岁忧叹息,“若是像乔峰和段誉哥哥那样的结义兄弟,又或是你和陆小凤这样的朋友,看到对方有危险,肯定是会拼死相救的。可若是像公孙兰和上官飞燕这样的姐妹,就很难说了。”
毕竟,两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人,都心怀鬼胎。她们会各自算计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千岁忧有一点想不通,公孙兰看到了青衣楼的人杀上官飞燕,没有相救,也不出来帮忙收尸,反而还要易容成她的模样将人家的头砍下来?
这光是想,她都有点毛骨悚然。
那心理是得多变|态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众人听了千岁忧的话,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乔峰说:“那我们就暂时再在此地停留几日吧?红鞋子是武林公害,人人得而诛之。我想丐帮的诸位兄弟定然也会愿意在铲除红鞋子之事上出绵薄之力,我明日大早就去找芦舵主,让诸位兄弟查探一下红鞋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又经常在哪儿聚会。”
陆小凤微微颔首,“我有个朋友也在衙门,方才那个捕快说熊姥姥毒死之人在官府也有记录在册,我去找那朋友看看熊姥姥平常出没的地方。”
花满楼:“我与你一起去吧?”
陆小凤却摇头,“我一个人去好些,我总觉得公孙兰还会在此地停留,万一公孙兰又换了个模样出现,旁人不见得会知道,但我相信你是可以察觉的。”
花满楼笑道:“我不过是个瞎子。”
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木婉清抬眼看向花满楼,说道:“你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比许多看得见的人都要强。”
陆小凤笑着附和,“木姑娘说得对,你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一个非一般的瞎子。”
几人都已经各自散去,陆小凤去找他的捕快朋友的,花满楼也离开了。木婉清大概是有些累了,带着小洪七回房。
乔峰看着千岁忧坐在院子里,在她脚边,还是她晚上带回来打算要放的花灯。
乔峰:“岁忧。”
千岁忧抬头看向他,很是没精打采。
乔峰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花灯还要放吗?”
千岁忧:“可我没心情了。”
这似乎是乔峰认识少女以来,第一次见她露出这么一副情绪恹恹的模样,他的内心似乎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她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精灵古怪的,活泼爱笑的,令人见到她就感觉到蓬勃朝气。
乔峰不由得柔声宽慰:“人死不能复生,那个卖花灯的老板之死,与你无关。你买了这些灯,我听木姑娘说,每个花灯就是一个心愿,我陪你去河边,把花灯放了,可好?”
千岁忧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一二三四五六七个花灯,抿了抿嘴。
她也并不是那种会放任自己沮丧太久的人,更何况她又舍不得拒绝乔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一跃而起,她弯着眼睛:“好啊。我要把红鞋子早日完蛋这种心愿放在第一个花灯上。”
乔峰闻言,忍俊不禁。
但看她已经恢复生气的模样,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乔大侠活了这么久,生平第一次这样哄一个姑娘,业务不熟悉,心中其实十分忐忑,生怕少女哄不好了。
千岁忧跟着乔峰去河边放了花灯,回去的时候木婉清带着小洪七已经睡了,她不想吵醒她们,于是就在外间的榻上躺下。
人躺下了,心里还是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