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莳欢
可到底是贾赦吃亏了些。
只他自己愿意，谁也不会替他出头说些什么。
这个家分的倒也是顺利，只贾赦提出要接老太太出去奉养之时，却生了事端，贾政却是坚决不同意，只说着荣国府老太太住了一辈子了，哪有临老了却要搬出去住的道理，这让他日后还有何面目来面对自己的同僚呢。
在族老们的劝诫下，贾母却也没强求，只说日后去小住。
贾赦也未觉得失望，本来他也没有想过贾母会同他住一起，只顺顺利利的分了家，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另关债务一事，总欠银是二十万两，原是要贾赦二人均分这债务的，只贾赦毕竟放弃了爵位，刚刚又分府出去，她却也不好让他当下就凑上十万两出来，贾母沉吟了片刻，只道：“你们二人每家八万两，余下我来想办法。”
贾赦想要反驳，当他不知道，即便是他得了六成的银两，可却满打满算，不过能有十万两就不错了，如今倒是再让他拿出八万两，呵，倒也真是可笑！
贾瑚拉了拉贾赦，微微摇了摇头，却是上前一步，道：“老祖宗，若是留下这八万两，这日后荣国府债务问题，可还同父亲有关？”
“自是无关。”贾母抿了抿唇，开口说道。
贾瑚点了点头，看向众位族老，朗声说道：“还请诸位叔伯们做个见证，父亲让爵于二叔，迁出荣国府，另立门户，按约定，归还府上欠银八万两，用于归还国库欠银，债务之事，同父亲再无干系！”
贾珍闻言，点了点头，道：“理当如此。”他是真有些想不明白了，这贾赦为何要让爵分家，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都归了贾政，真是蠢的不可救药！
次日，贾赦就上了折子，也不知皇上做何思量，竟是直接准了奏折，这倒是让贾母颇为欣喜，心中的大石慢慢落下，她暗自猜测着，想来也是因着贾赦的诨名，皇上这才同意让爵之事的吧。
她原先因着让爵之事，对于贾赦的愧疚之心，倒是因着皇上的准奏慢慢的放下了。
却说贾赦，他是有些不甘，可贾瑚却态度平淡，只指挥着人收拾东西，贾赦忍不住碎碎念叨了几句，贾瑚倒也是好心情，安抚道：“父亲何必如此，有儿子在，父亲还怕什么？”
“却不知我是为谁操碎了这心！”贾赦恼怒，啪啪啪的拍了拍桌子道：“我们这般离家，如同丧家之犬又有何分别！别瞧着老太太面上公正，可这实际上却大不同，你二叔为何不让老太太离家，你可知道？！这荣国府这些年没甚进项，公中能有多少银子？可老太太不一样！她手中可还有一笔呢！”
贾瑚不甚在意，扬眉说道：“难不成儿子还指着老太太的那点儿私房不成？！”
“那点儿？！”贾赦怪叫，冷哼一声，道：“你大方，你高风亮节，我看你就是个傻子！”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才从袖子里偷偷摸出几张银票，得意的说道：“你爹可不似你那傻子一般，早些时候，偷卖了些古玩字画，身上还有些富余。”
贾瑚轻笑了一声，夸赞了贾赦几句，看着李纨指挥人收拾东西，心中却只觉得安心，能够离开荣国府，他是开心的，这么些年，他看着父亲因祖母偏心混混度日，看着琏儿遭遇不公羞愤不已，看着迎春谨慎小心，他心中都充满了无力感，如今能够离开这里，他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他之前就瞧上了长宁巷的一处宅院，三进大的院落，有二十多间房子，虽比不得宁荣街荣国府，可之前是位翰林住的，布置的很是清雅，更重要的是，这宅院离林家并不远。
整整收拾了五天，才将长宁巷贾家收拾妥当，贾瑚望着门上挂着的牌匾，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贾赦也一同望着，摸了摸胡须，道：“尚可。”
贾琏翻了个白眼，很是兴奋的样子，道：“哥，你是怎么弄到这宅子的，这长宁巷住的大多是清贵之人呢。”
贾瑚勾了勾唇，显然有些得意，看着贾琏的样子，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我们隔壁住的是谁么？”说着他还故作玄虚的眨了眨眼睛。
贾琏扭头看了一眼，从外头瞧着，同自家这院落差不多大，并不显得富贵，只被哥哥这般说起来，他连忙问道：“是谁？”
贾赦也轻咳了一声，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耳朵却不由的竖了起来。
贾瑚也没有多卖关子，开口说道：“这人你也认识。”他眯了眯眼睛，才道：“就是黎昕。”
“我能得了这院子也是他帮的忙。”贾瑚看向贾琏，道：“他平日里若是无事，会去青山书院住上几日，这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他摸了摸贾琏的头发，道：“他学问好，脾气也好，你若是有不懂的去问他，他定是会告知的。”
黎昕没有听说过的人很少，他年纪小，十七岁就连中三元，又长的好，气质温润，谈吐不俗，想不知道都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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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拜访
贾瑚现在不用去书院， 他早早起来，在李纨的侍候下梳洗过后，才低声交代道：“我给姑姑府上去了帖子， 一会子儿带着妹妹去林府做客。”他顿了一下， 又道：“上次我见妹妹同林妹妹玩的好， 她们年岁相仿， 也有话说。”
李纨放下梳子，看向贾瑚， 笑道：“你放心吧，我省的的。”
贾瑚叹了口气，扭过头握住李纨的手，轻声说道：“辛苦你了，母亲的性子你也知道， 也不大喜欢出门。”他有些发愁，“转眼迎春的年纪也大了， 这亲事一事，也没人替她操持，你是长嫂，还需你多多费心才是的。”
“我明白的。”李纨点头， 笑着开口说道：“大爷是要去请教林姑父制艺么？”
贾瑚点了点头， “先时府上多有得罪林姑父，我们那时也做不得主，到底是远了些的。”他看向李纨，轻声说道：“她到底是我们嫡亲的姑姑， 多走动些， 这关系也就慢慢的近了的。”
李纨害怕他担心，只说道：“家里的事情你交予我就是了， 你且放心。”说着她看向贾瑚，眼中流淌着爱意，“你只管用心念书就是了，我父亲说，此次秋闱，你定是能中的。”
贾瑚笑了笑，摸了摸李纨的发丝，才道：“那就多谢岳父大人的吉言了。”他眉目弯弯，很是俊朗，李纨面色一红，扭过头去，贾瑚却是说道：“我们如今分府令居，过两日你去看看岳父岳母，莫要让他们忧心。”
两人说了会话，就有丫头来禀告，说是老爷太太将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大爷大奶奶去前厅。
贾瑚点了点头，拉着李纨出门。
贾赦穿戴一新，显得容光焕发的，他看了看两个儿子，只觉得格外满足，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变了，摸了摸胡子笑着说道：“好好好。”他有心说两句，却有觉得什么话都表达不了他此刻的心情，只道：“你们日后要更加勤勉才是。”
贾瑚贾琏二人连忙垂首应道。
邢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好了，还是快些用膳吧，一会子哥儿姐儿还要去林家呢。”迎春站在她身边，两人面上俱都带着笑。
贾赦咳了一声，面上有些挂不住，瞪了瞪眼睛，道：“你懂什么？！”
邢氏也不怕他，有瑚哥儿在，贾赦倒也不敢对她怎样。
用过膳后，贾瑚贾琏并李纨王熙凤迎春一行人朝林府行去，迎春坐在马车上，有些忐忑的样子，她低声说道：“平日里并不大出门，总觉得有些……”她只觉得不自在，有些许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拜访朋友。
王熙凤笑着拍了拍迎春的肩膀，道：“你别害怕，以后多出门走走也就不紧张了。”说着她故意叹息道：“你们倒也是好的，同姑妈之间倒也没什么嫌隙，可我就不一样了。”
王熙凤都要愁死了，她是真的见到贾敏有些犯怵，尤其是因着王氏的事，她是王氏的内侄女，想来贾敏也是不愿意瞧见她的吧，若非因着此事，她也不会打心眼里低人一头，处处束手束脚的。
李纨笑了笑，温声道：“你也别担心，姑妈虽表面上看着难相处了些，可心肠却不坏。”李纨侧过头想了想，道：“你又没有得罪过她，她又怎会给你难看？”
王熙凤想了想，这才笑着说道：“还是嫂嫂说的是。”
一路无话，不消片刻就到了林府，贾瑚随着小厮去了书房，李纨等人被丫头们带去了后院。
今日天气正好，贾敏摆了果盘在凉亭之上，李纨等人到的时候，就看到黛玉正在抚琴，贾敏一身利落的衣裳，手执长剑，一曲剑舞潇洒英武，进退回旋之间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王熙凤不由一愣，她从未想过，还有女子能够将这剑舞跳得这般矫健轻捷荡气回肠的，她不由的看向贾敏的面部，她的这位姑妈，自她初见，这面容似是没有变化过一般，她似乎是被岁月给遗忘了一样，越发的雍容华美。
一曲毕，王熙凤不由的双手拍掌，叫了一声好。
贾敏这才收剑，略微勾唇，将剑扔给麦冬，笑着说道：“不必这般拘谨，直接坐着，我让人烫了酒。”说着她招呼黛玉墨玉给人行礼，边吩咐道：“将前儿十爷送来的梨花酿拿来，给大家斟满。”
李纨等人行过礼之后，才道：“却从未想到，姑姑这剑舞跳得竟是这般好。”
王熙凤感慨道：“真是太厉害了！”她看向贾敏由衷的赞叹道：“我是个笨嘴拙舌的，可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儿，只会学些大实话儿，姑妈这舞姿真如那九天仙女下凡一般，怕不是凡人能跳得出来的。”
贾敏大笑，乐道：“这夸人的本事这般厉害，若是笨嘴拙舌，就世上怕也就没有巧嘴的了。”说着她才看向黛玉，道：“你可学会了？”
黛玉懊恼的摇了摇头，道：“瞧娘亲跳着，只觉得爽心悦目，可让玉儿来，却忒难看了些。”
贾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会跳就不会跳，没什么了不得的，只要会骑马，也就行了。”
王熙凤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道：“这等本事儿姑姑竟是要交给林妹妹的么？”她看着娇娇弱弱的林妹妹怎么都不敢相信她会跳出剑舞来。
贾敏点了点头，刚刚动了一番，她心情尚好，只道：“之前接了帖子，荣宪公主的端午赏花宴要带玉儿去，她们在一起，一向要表演个才艺什么的，玉儿虽学了骑马射箭，可在荣宪公主面前却是不够看的。”贾敏用水洗了手，才端起酸梅汁喝了一口，只觉得清爽宜人，看向王熙凤又道：“荣宪公主之前一直在草原上，骑马射箭很是了得，她倒是也学了汉话，可对诗词歌赋之类的却是不通的，难不成到时候玉儿要同荣宪公主讨论诗词么？”说到此处，贾敏笑了一声，她这女儿，诗词方面确实灵性的很，每每瞧见，只觉得格外厉害。
“不过玉儿是汉人，汉女少有会骑马的。”贾敏也不甚在意，道：“更何况现在许多满人女子都不大会骑马了。”
黛玉咬了咬唇，看向贾敏，道：“既然要学，总不能半途而废。”她笑了笑，说道：“更何况，母亲也说了，便是不因着这端午赏花宴，跳一跳剑舞于玉儿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贾敏点了点头，看向女儿，只觉得再是没有不好的，先时只身子弱，如今慢慢的也调养过来，又美又有才华。
李纨是真的很惊讶，她从未想到，女子也能活的这般洒脱与不羁，她自小的学到的就是贤良淑德，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看的是女戒，想的是三从四德，从未如同贾敏这般肆意大笑。
贾敏会教林妹妹骑马射箭，会教导她跳舞抚琴，动静皆宜，如此才能造就出现在这个与众不同的林妹妹。
她可低头抚琴，可吟诗作对。
她亦可舞姿曼妙，跨马驰骋。
李纨突然有些羡慕，羡慕她可以如此的与众不同。
王熙凤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尽管她心中明白，这世间女子，绝大多数如同自己这般，只要学会中馈，会管家，能做好当家主母也就是了，何必要这许多才华，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世间不都是这样要求女子的么。
“姑娘，锦绣轩的琳琅姑娘来了。”一丫头上前，对着黛玉说道，“说是来府上，给今夏丫头们裁剪新衣的。”
黛玉看了贾敏一眼，见她正同李纨说话，只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过去。”说着就朝贾敏走去，给李纨等人告了罪，这才离开。
王熙凤心中一动，看向贾敏道：“姑姑真是好福气，妹妹这般大的年纪，就要开始学着理家了。”
贾敏心中大乐，抚掌道：“这话可说到我心坎上了。”她面露得色，“真不是我自夸，黛玉通透，有些事情只要一点就明白，林家人口简单，她灵性而聪颖，她既然能做得来，我自是都交予她来做，有嬷嬷丫头们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差池。”
王熙凤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的迎春，暗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瞧瞧黛玉，人家是样样都会，才气家世美貌处处拔尖儿，可迎春呢，在黛玉跟前儿竟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李纨同样看了看迎春，她沉吟了片刻，面上虽然有些羞赧，却强自撑着，她拉过迎春，道：“姑姑瞧着迎春可还好？”她见迎春紧张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开口说道：“二妹妹性情柔顺，又过于老实，之前在府上，几个姐妹都养在老太太跟前儿，并不曾教导过什么，只略识得字，如今诸事不懂，我同她哥哥很是忧愁。”
贾敏扬了扬眉，见李纨面色羞红，可却不得不咬牙说道：“我自知资质愚钝，竟是不知该如何教导。”她抬起头看向贾敏，缓声说道：“我想着二妹妹同黛玉妹妹年岁相仿，正好玩在一处，也好改改她这闷性子。”说着她拉着迎春给贾敏行了礼，低声说道：“我实在不忍二妹妹日后因此而受蹉跎，还请姑姑看在二妹妹和顺纯良的份上，指点一二。”
贾敏只打量着李纨，见她虽面露羞赧，可为了迎春却能够放下身段求人，也是她这做嫂嫂的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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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惊喜
贾敏沉默了片刻， 见李纨却也真心，遂笑道：“这有何难，迎春亦是我侄女， 她同黛玉年纪相仿， 每日让她们一处念书就是了。”
李纨这才松了口气， 面上挂着笑容， 拉着迎春道：“快谢谢姑妈。”
迎春将要行礼，贾敏摆了摆手， 道：“无需这般多礼。”她打量着迎春，这孩子却也实在老实本分，只是性情稍显懦弱，她缓声说道：“平日里玉儿也没什么玩伴，你能来陪她， 玉儿定是高兴的。”
“是迎春的福气。”迎春上前一步，福身行了礼， 低声说道。
贾敏见她垂眉顺眼，胆怯懦弱的样子，笑着拉着她的手道：“说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不过是两姐妹之间解解闷儿罢了。”她声音放缓， 道：“你也不要这边站着了， 让丫头带你找玉儿去，你们年纪相当，想来更是自在些的。”
迎春面色微红，心中感激， 点了点头给众人行礼后才跟着丫头离开。
贾敏眯了眯眼睛， 看向李纨，道：“却是有些胆怯的。”
李纨苦笑一声， 倒是王熙凤开口解释道：“她性子温柔良善，又怕给人招惹麻烦，遇事呢从来也是只知道退让的，先时连屋子里有脸面的婆子也能欺辱。”
“她也从来不与旁人说，太太倒是说起过几次，只她性子如此，惹得太太急了眼，也不大管她了。”李纨接口说道：“姑姑想来也知道，之前她是同姐妹们一起教养的，想来有老太太调教着，她哥哥也是放心的，可谁知道竟是养成了这般怯弱的性子来。”
“性情如何，除了自身的原因之外，同周围的环境亦是有关，女子的家世才情所受的宠爱等等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底气，自身有底气，即便她性情温和良善，可却也不容别人欺辱，因为她知道，她有足够的底气去反击。”贾敏扬了扬眉，冷哼一声说道：“哪有人是天生懦弱，不过都是后来受环境影响而形成的，她受了欺辱，知道无人能帮衬，无力改变现状，自然也就选择退让，不生事端。”
“姑姑教训的是。”李纨虚心受教，“却是我们的疏忽。”
贾敏提了一嘴，已是不妥当，她也不欲插手别人家的教养，只看迎春面目，观之可亲罢了，又有李纨请求，正巧黛玉也没甚玩伴，一举两得，这才应承了下来。
贾敏见到贾瑚贾琏兄弟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两人面目俊朗，跟在林如海身边，给贾敏行了礼之后，才躬身说道：“姑姑，先时在族老的见证下，老太太分了家。”他顿了一下，双手碰过一份地契道：“这是老太太留给姑姑的。”
贾敏扬了扬眉，轻笑了一声，才道：“我该的的东西，老太太从未短缺，当年我出嫁，嫁妆亦是丰厚。”她看了看贾瑚手中的地契，道：“既是哥哥该得的，就归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