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莳欢
珠云是牡丹院的大丫头，这点毋庸置疑，她一般负责给贾敏梳头，另掌管着院里各处钱柜子银匣子的钥匙，她父母兄弟全都是陪嫁过来的，虽是贾府人，可如今一大家子都在林府侍候，而贾敏嫁入林府十载有余，珠云如今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对于贾府，她却是陌生的。
这样的人，背叛的可能性不大。
卷碧同样是全家陪嫁过来，她父亲武新春如今管着庄子，母亲是厨上的管事，她继承了她娘的好手艺，负责贾敏膳食上的事务，若想要做手脚，那么定然是饮食上的问题。
可卷碧同珠云一样，在贾府并无亲族兄弟，更何况，武新春木讷一根筋的性子，怕是也不会背叛的。
贾敏目光迷离，手指当当当的敲着桌面，并不理会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她兀自想着事情，整个中厅被低气压笼罩着，卷碧同珠云对视了一眼，却是珠云轻声提醒道，“太太？”
贾敏眯了眯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这些人俱都是她身边伺候着的，有浆洗的，扫洒的，还有厨上切菜的，掌勺的，从这些人中能够看出，贾敏更相信贾家的人多一点，着重要位置上的俱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林家的丫头婆子并不大多。
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人都是更愿意相信并且信任自己熟悉的人的。
“都到齐了么？”贾敏懒洋洋的说道。
卷碧低声道：“还有赵嬷嬷没来。”
贾敏双眼一闪，嘲讽了一句，“自我醒来后，似乎就没怎么见过这位老嬷嬷了。”这赵妈妈是贾敏的乳母，很得贾敏的敬重，对贾敏也颇为上心，只是有一点，她似乎曾听林如海提起过，这位赵嬷嬷可是荣国府赖嬷嬷的二儿媳妇，当时赖二病死了，这赵氏也没了念想，加上她自小奶大贾敏的情分，就一起跟着贾敏来到了林家。
珠云听贾敏嘲讽，只轻声解释道：“赵嬷嬷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伺候哥儿，想来这会子也该到了的。”
贾敏手指微微顿了顿，轻轻闭上眼睛，就目前看来，卷碧同她娘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可他们却并没有理由这么做，而赵嬷嬷……却也不能因为赵嬷嬷有亲人在荣国府就怀疑是她动手的吧。
若没有证据，直接发作赵嬷嬷的话，那么依着赵嬷嬷是贾敏乳母的身份，怕是要寒了人的心呐。
贾敏手指无意识的动着，显然在思索着什么，珠云卷碧二人不敢打扰，也垂头静静的侍立在边上，太太如今真是越发的威严了。
赵嬷嬷急匆匆赶来，她面上瞧着老实，并不敢偷奸耍滑，“太太，老奴来迟了。”
贾敏弯起了嘴角，“不妨事。”说着指了指珠云道：“没个眼力见儿，给嬷嬷看座。”
赵嬷嬷连忙摆手，直称不敢，贾敏也不在意，待赵嬷嬷坐好之后，贾敏打量了一下满脸茫然的众人，才慢悠悠的说道：“我此番生产，极为凶险，想来你们也都省的。”
“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赵嬷嬷奉承着开口。
贾敏点了点头，全盘接受，“是这个理儿。”她又看向赵嬷嬷，扬眉道：“可我却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见众人疑惑，赵嬷嬷面上没有丝毫不妥当的，才慢悠悠的说道：“我喝的参汤似乎被加了些东西。”她状似苦恼，可话却格外的不留情面，“我找大家来，是想问问，究竟你们谁想要我同哥儿一起死呢？”
众人俱都磕头讨饶，贾敏嗤笑一声，“光说讨饶有何用，就来说说都谁碰过那碗参汤吧。”她坐在主位上，扬眉道：“你们最好都想清楚了，知道什么都说出来，今儿若是没个章程……”贾敏顿了一下，故作叹息，“只当是为哥儿积福，我也不发卖你们，都是跟前伺候的老人儿了，发卖了谁我也不忍心。”她叹了口气，似是被伤了心似得，“正巧大哥哥也在府上，你们就跟着大哥哥回荣国府吧。”
卷碧面色苍白，回荣国府？如何回去？他们之中，不管谁的卖身契俱都在太太手中，若是回荣国府，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更何况，是因着谋害主母嗣子的罪名回去的，就算回了荣国府，荣国府也是必须要给林府个交代的！
有丫头婆子说起当初的乱像，各有各的事情，也都有证人来证明，也不知是谁说了句太太的饮食俱都是卷碧以及她老子娘负责，她们是最容易动手的人。
卷碧吓的有些哆嗦，可参汤之事，她却从未做过，就连想都不敢想的，“太太，那参汤是奴婢亲手熬的，并不曾借他人之手！”她害怕极了，“奴婢绝对不会做出谋害太太的事情！”
卷碧娘跟着跪了出来，磕头道：“太太明鉴，卷碧自懂事起就侍候太太，她绝对做不出这般丧天良的事情的！”
武新春不会说话，他眼圈通红，额上有青筋暴起，只顾咚咚咚的磕头。
其它丫头婆子并不敢说话，只有珠云替卷碧求情，倒是赵嬷嬷低垂着头瞧不清神色。
贾敏眯了眯眼睛，看向卷碧，声音轻柔，“你想想，当初除了你还有谁动过那参汤？”
卷碧急的都哭了，她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只有奴婢。”说完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卷碧娘见女儿哭了，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后，她看向赵嬷嬷，先是疑惑，而后才似是拿定了主意似得，磕头道：“太太，老奴见了，不是卷碧，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说着她指向赵嬷嬷，道：“是她，是赵嬷嬷，当日卷碧守在炉前熬参汤，老奴见赵嬷嬷在小厨房门口鬼鬼祟祟的！”
“你可莫要胡乱攀咬！”赵嬷嬷冷笑道：“太太等着用，我去催催有何不可！”她哼了一声，道：“更何况，小厨房虽说在东北角上，可厨上人来人往，却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卷碧狐疑的看了赵嬷嬷一眼，道：“奴婢确实在小厨房门口瞧见过嬷嬷。”她眉尖微蹙，显然亦是有些怀疑。
贾敏只端坐在高位上，听她们互相攀咬，手指点了点下颌，那赵嬷嬷说的虽说有些道理，可显然是在撇清自己确实出现在小厨房的事情，她不过是想要转移众人的视线罢了。
“孰是孰非，搜搜也就是了。”贾敏轻飘飘的开口，她仔细的看了那赵嬷嬷一眼，只见她似乎轻松了口气，“太太若不相信老奴，只管去搜就是了！”见贾敏看她，赵嬷嬷赌咒发誓道：“您是老奴亲手奶大的，老奴就是自个儿死了，也不会去害您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都是这起子贱蹄子，若不是他们，太太又如何疑心老奴至此？！老奴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贾敏听着她唱作俱佳的哭求，心下有些疑惑，微微皱了皱眉。
第13章 剁手
贾敏看着满屋的狼藉，扶着珠云慢慢的走了进来，她随意的打量了一眼，这赵嬷嬷在林府很是体面，从这房间的摆设来看，显然也是费了些心思的，想来也是，她是贾敏的乳母，就连贾敏都给上几分体面，更何况是他人呢。
珠云面色有些为难，看着赵嬷嬷哭天抹地的样子，低声道：“太太，什么都没有搜到。”就算是要下毒，这都过了这么久了，想来早都处理了吧，嬷嬷她既然敢让人搜她屋子，想来也是觉的什么都搜不到的吧。
贾敏点了点头，仍旧打量着这间屋子，在进门左拐，越过屏风摆放着一张桌子，那桌面上供奉着菩萨，摆放着蜡烛香火等物什，乱七八糟的屋子中，也只有这处整齐，贾敏看向赵嬷嬷，笑着说道：“嬷嬷屋内还摆了佛堂，想来是极为虔诚的。”
本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见赵嬷嬷突然似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就连声音都似是变了调儿一般，虽不过一瞬，可贾敏却真真切切的瞧见了，她眯了眯眼睛，看着佛堂的桌面，那上面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样东西，真是没有什么花招，一眼瞧的过来，没什么不同寻常的。
“太……太太，老奴无儿无女的，平日里闲暇时，倒是喜欢念念经。”赵嬷嬷抹了抹眼泪，这话倒是提醒了她。
贾敏走到赵嬷嬷身边，珠云伶俐的搀扶起赵嬷嬷，贾敏才温声说道：“嬷嬷说的哪里的话，嬷嬷待敏儿好，敏儿一向是明白的。”她眼神之中已然没有什么温度，这赵嬷嬷这是怨恨她呢，她拿自个儿当亲闺女，可自己如今倒是要抄了她的家呢。
她又看了一眼赵嬷嬷，刚刚还理直气壮的，这会子怎地战战兢兢的，这态度很是让人生疑呢。
贾敏眯了眯眼睛，她在赵嬷嬷身边来回踱步，若有所思的看着赵嬷嬷，那脚印似乎踩在赵嬷嬷的心尖上一般，让她彷徨。
从刚刚来看，这赵嬷嬷是确信她屋中搜不出来下药的证据的，所以她并不担心贾敏要搜屋的事情，可如今……
贾敏又看了赵嬷嬷一眼，只见那赵嬷嬷却是强装着镇定的模样，贾敏咬了咬下唇，朝着那小佛堂走去，她看着供奉着观音，慈眉善目，宝相庄严，贾敏手指轻轻拂过台案，若有所思。
赵嬷嬷额间的汗水低落在地板上，贾敏望着那晕染开来的汗珠，眯了眯眼睛。
“来，搜这佛案。”贾敏看着赵嬷嬷，一字一句的说道。
“太太！”赵嬷嬷瞪大眼睛，“万万不可啊，若是冲撞了菩萨，可如何是好啊！”
贾敏扬眉，“我无心冲撞菩萨，想来菩萨也是不会怪罪的。”说着她就命人搬开菩萨，在佛案上慢慢的摸索，那摆放着菩萨的案板底处，有一处暗格，刚巧被菩萨遮挡住。
珠云抿了抿唇，从那暗格处小心的拿出一样东西，待看过之后，竟是惊叫一声，被吓得直接扔了出去，她面色煞白，看向贾敏的时候，嘴唇都有些哆嗦，“太……太太……”
贾敏歪着头，用手撑着下颌，看向被仍在地上，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的几样东西，陷入了沉思，她看向赵嬷嬷，扬了扬眉，“嬷嬷，来，说说，这些都是些个什么东西？”
赵嬷嬷委顿在地上，她满脸的绝望，她手边上，放着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娃娃，稍显破旧，那娃娃是用棉花扎起来，头上扎有红绳，腰腹间缠绕红布，面上用毛笔简单的勾画出五官，只娃娃头部腹部，却用细小的针扎在其中，那针泛着冷光，瞧着渗人的很。
贾敏闭了闭眼睛，手指敲了敲桌面，“是谁？”
赵嬷嬷磕头道：“是老奴一人所为。”她头埋在地上，哭诉道：“老奴猪油蒙了心了，早已经知错了，再也不曾动过这东西了！还请太太饶了老奴！”
贾敏被气笑了，卷碧愤恨的说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有脸让太太饶了你？！我呸！你简直做梦！”她被气坏了，尤其是刚刚更是吓了个半死，如今好不容易缓和过来，自然是压不住话来。
“你不说也没关系。”贾敏眯了眯眼睛，“我也不想知道。”说着她面色变冷，看着赵嬷嬷如同在看着死人一般，道：“来人，把她一只手剁下来。”见众人不敢说话，贾敏嗤笑一声，道：“找个盒子给瑚哥儿送去，就说这是我送给二太太的贺礼。”
珠云乖乖的应了声，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如鸡的散了。
贾敏一个人回到屋内，见林如海在桌边看书，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贾敏气闷，将丫头们都打发走之后，贾敏才爆发，直接将林如海手中的书册抽了出去，手在桌子上拍的砰砰作响，扬眉质问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林如海眉尖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一下，面对盛怒之中的娘娘，他觉得还是不要去触她的霉头才好。
“其心可诛！”贾敏恨声咒骂道：“这是想要贾敏的命啊！做出这般阴毒的事情来，这人的心简直就是黑透了，我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林如海想要告诉她，是已经要了贾敏的命了，见她不停嘴的咒骂，只得动了动嘴唇，他还是莫要火上浇油的好。
林如海应着贾敏的要求，跟着咒骂了一通，见她气顺了些，这才拿出几张字条，说道：“这是老宅的人刚刚送来的消息。”
贾敏扬了扬眉，拢了拢发丝，这才端庄的轻咳了一声，一副仪态万方的从林如海手中接了过来，看完之后，她刚想大笑，见林如海看着她的模样，贾敏哼了一声，才端着架子用丝帕轻捂唇角，浅笑道：“果然不出本宫所料，这苏清珞若非在老家待不下去了，一个人又如何敢来寻老太太救助呢。”他看向林如海，娇笑，“那苏三郎可死了？”
“不曾，只是苏清珞以为苏三郎被她害死了。”林如海摇了摇头。
贾敏沉吟了片刻，面上挂着一丝狡黠的笑，将手中的字条慢慢的撕掉，看向林如海道：“不，那苏三郎死了，被苏清珞推倒，撞到了桌角，当下就死了，明白了么？”
林如海眯了眯眼睛，微微蹙紧眉头，“你想要做什么？”
贾敏勾唇，“明儿你就知道了。”
林如海扬眉，当下也不再问，看向面露阴笑的贾敏，轻咳了一声，道：“今儿刚得到消息，圣上南巡，十阿哥在伴驾的名单内。”
贾敏猛然瞪大眼睛，那双漂亮的杏目中满是惊喜。
鬼知道，他看向细长媚眼的贾敏为何是大而圆的杏目，林如海微微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请假在微博……
第14章 身份
贾瑚的为人，贾敏大致算是了解，他是贾赦的嫡长子，整个大房，如今瞧着却是贾瑚在做主的，贾赦虽有些荒唐，可却很听贾瑚的话，只要有贾瑚在，闹不出什么大错来。
那么，对于他抛来的橄榄枝儿，贾敏是很乐意接受的，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么是朋友，自然是要帮忙的嘛。
贾敏用手撑着脸颊，歪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珠云呀，去把苏清珞叫来，我有事要找她。”
“太太，还是奴婢去唤人吧，让姐姐侍候您。”卷碧可怜巴巴的瞅着贾敏，那眼巴巴的小模样儿可招人疼。
贾敏默然，挥手示意她去吧。
卷碧眉眼弯弯的应了声，连忙出去了。
贾敏点了点卷碧离开的背影，叹道：“这丫头……”
珠云轻笑了一声，道：“太太您就让她去吧。”她拿着美人锤儿细细的为贾敏敲着小腿儿，笑道：“这几日，卷碧总抢着干活儿，奴婢可成了大闲人了呢。”
贾敏轻笑了一声，也不理会珠云的奉承，她微微闭着眼睛养神儿，将苏清珞送到贾府，她总要保证这女人不要另攀高枝儿帮着别人来对付自己的吧。
至于贾瑚的亲事，呵，他倒是觉得，娶了王熙凤或许更好呢，他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夫人都搞不定，还指望他能做什么？
苏清珞听闻贾敏要见她的时候，心简直要抽抽了，她如今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去见贾敏，每一次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让苏清珞觉得自己同她犯冲，绝对八字不合的。
“卷……卷碧姑娘，太太唤我来所为何事？”苏清珞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忍不住开口打听道。
卷碧只是笑了笑，道：“奴婢不知。”她说完也不理会苏清珞微微蹙起的眉头，她喜不喜欢自己，如今根本不在卷碧的考虑之中。
苏清珞微微咬住下唇，满心的忧虑。
贾敏见到苏清珞，只扬了扬手就止住了她的行礼，道：“你坐吧，我有事情要嘱咐你。”
苏清珞瞧着很是恭顺的样子，只她微蹙的眉尖却透露出她的不喜与担忧。
贾敏只当自己没有发现，看向苏清珞扬眉道：“苏三郎……”
苏清珞的惊恐如同实质一般，直指贾敏，她说话都有些破音儿，“你…你都知道了？！”看吧，这女人找她从来就没有好事，如今走到这一般田地，苏清珞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开口道：“你要送我回宗族么？”左右逃不过一死罢了，她不过一个孤女，还不是认人欺辱。
贾敏看着苏清珞的反应，暗自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太嫩了些，她打量了她片刻，才慢吞吞的说道：“在侯门公府里，你这样心比天高的姑娘多如游鲫。”见苏清珞咬唇不甘的模样，贾敏轻笑了一声，才道：“在林府这些日子了，想来你也明白，出身的重要，侯门贵女自是不必多提，就如这丫头之间，却也是存在身份的差异，你的出身注定了你所面对的阶层。”
“不过是运气罢了。”苏清珞咬着唇颇为不屑，可即便这样，她也承认，贾敏所说并不不妥。
“可运气也是一种资本不是么？”贾敏扬眉。
苏清珞低垂着头，片刻后，才挫败的询问道：“太太是不是反悔了？”
贾敏又打量了苏清珞一眼，摇了摇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你是否愿意去荣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