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莳欢
有丫头掀开门帘来瞧，正巧看到赵嬷嬷去抓黛玉，那丫头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进来。
赵嬷嬷愣了一下，一手扯过躺在床上睡觉的哥儿，一直胳膊钳制住黛玉。
黛玉看到环绕在自己眼前的那只被布包起来的手腕儿，心中害怕急了，她眼圈鼻头瞬间红了起来，眼瞅着就要哭出来。
“怎么了？知道害怕了？！”赵嬷嬷又紧了紧钳着黛玉的胳膊。
“嬷嬷，你别冲动。”春兰连忙安抚着压了压，看向黛玉轻声安慰道：“姑娘乖，赵嬷嬷是同你闹着玩呢，莫要害怕。”她恨死那赵嬷嬷了，也恨自己为何不牢牢看紧了姑娘，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来。
赵嬷嬷搂着黛玉的手，都有些颤抖，她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婴孩，小家伙似乎感到不舒服，哇哇的大哭起来，黛玉见弟弟哭了，也跟着抽泣起来。
林老太太最先来的，她看到赵嬷嬷的样子后，瞪大眼睛，直接晕了过去。
贾敏是在众人慌乱之中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手中却是拿了一根府上马棚中马鞭，她面色黑沉，看向赵嬷嬷的目光生撕她的心都有了。
“你要什么？”贾敏的到来，让刚刚还闹哄哄的厢房瞬间安静了起来，几个大丫鬟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的甚至哆哆嗦嗦的跪不稳。
赵嬷嬷眼中闪过疯狂，她伸出那只没有了手掌的胳膊晃了晃，“老奴兢兢业业的侍候太太这么些年，可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老奴不服！”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太太是老奴奶大的，当初老奴为了太太，顾不得自个儿的儿子，他小小年纪因为生病人事不知，去的时候还叫着娘。”她眼泪从那张略显得苍老的脸颊上滑落，“可老奴却不曾看他一眼，不曾喂过他一口的奶水啊。”
贾敏没有说话。
赵嬷嬷看向襁褓中的哥儿，语气温和，“这么些年，老奴孤身在外，什么都没有，本以为一心一意为着太太，日后总能有人能够奉养老奴的，可却不想太太竟是狠心至此，就连奶大您的嬷嬷都能够下此毒手！”说着她看向其它的小丫头，哼道：“这般心狠恶毒的主母，你们倒也真是忠心耿耿，却也不怕最后落得同我一般的下场！”
“我最后在说一遍，放下哥儿姐儿，我不同你计较，直接出府就是了。”贾敏眯了眯眼睛，沉声说道。
“呵？放了他们？！”赵嬷嬷冷笑，她看了一眼怀中的哥儿，嗤笑道：“我可不想成为孤魂野鬼，日后连个香火都没有供奉。”
贾敏眯了眯眼睛，这话倒是有些意思，她扬了扬眉，看向墨玉，轻柔的说道：“你是说，有人要你对哥儿下手？”
赵嬷嬷面露惊诧，可此时此刻，却也不必瞒着了，冷笑道：“是又如何？”她似乎有些孤注一掷的决绝，“若我办成此事，他承诺会为我过继子嗣，奉我为母，就算是死了也有人摔盆子捧幡，不会成为孤魂野鬼！”
“他是谁？”贾敏声音很轻，柔柔的问道，她侧了侧头，看向赵嬷嬷，红唇微弯，“王夫人？不，她不敢。”贾敏状似思考，可眼睛却不曾从赵嬷嬷身上移开分毫，她又道：“我母亲？不，她也不会。”说着她敲了敲下颌，恍然道：“我晓得了，是甄家？”
赵嬷嬷心神微晃，她咬唇不敢说话，生怕泄露分毫。
贾敏见她微微后退，手臂下意识的用力，闭了闭眼睛，一个名字从牙齿缝中挤了出来，“伊尔根觉罗氏。”
贾敏见她神情骇然，一副惊恐之极的模样，眼中厉色闪过，手中的马鞭直接抽向那老货的眼皮上，紧接着快步拉过黛玉，鞭子卷住被那老货松手的襁褓之上，一手搂着黛玉，一手抓住哥儿，贾敏护住黛玉，转了一圈，才将两人带到安全的位置上。
她亲了亲黛玉，又柔声哄了哄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哥儿，待小哥儿渐渐止住哭，才看向被众人按倒在地的赵嬷嬷。
贾敏面上没什么表情，她一手抱着小哥儿，一手紧紧的拉着黛玉，走到门口顿了下，“杖毙。”
第18章 责任
贾敏从屋内出来，就看到林如海靠墙站着，看到贾敏的时候，他眼中的神色，是那种她所看不懂的复杂，贾敏沉默了片刻，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对不起。”她说。
“谢谢你。”他说。
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她答应了他要照顾他的儿女，可如今却让两人陷入了险境，这是她的失职。
他说谢谢你，却是因为她本身份高贵，如今却不顾危险，救了他的儿女，这是他应该对她说的。
两人说完俱都愣了一下，贾敏扬了扬眉，撇嘴道：“矫情儿。”说完弯了弯唇角，道：“这事同噶里脱不开干系。”
林如海面色冷凝，点了点头，只听贾敏又道：“自古朝堂和后宫脱不开干系，想来这后宅之中也是如此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我省的了。”他看向贾敏，轻声说道：“看来我被点为巡盐御史，怕是挡了许多人的道儿了。”
贾敏嗤了一声，哼唧道：“可不就是么，巡盐御史这职位，那可是肥差中的肥差呢。”说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如海一眼，撇嘴道：“你这家族式微，也没依附党派，除了坚定的保皇党，别无他法，难怪皇上会给你这般要职。”当然，这人的能力定然是不差的，否则也不会被玄烨放在这位置上了。
黛玉看两人说完话，见林如海面色不似刚刚那般难看，漾出笑意，这才可怜巴巴的叫了声爹爹，她眼眶中泪珠儿打转，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贾敏晃了晃她紧紧抓着的手，轻声说道：“玉儿，去，让爹爹抱抱，你爹爹这会子脚软，走不过来。”她说话声音中带着笑意，显然是在调侃。
黛玉惊奇的看着林如海，“真的么？”见林如海木着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噗嗤一声乐了，也不似刚刚那般害怕。
林如海走过来，将闺女抱了起来，蹭了蹭脸颊，“玉儿吓坏了吧？”他声音有些低沉，“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黛玉搂着林如海的脖子，头发划过脸颊，痒痒的，惹得黛玉直笑，“爹爹，玉儿不怕，娘亲好厉害！”说着她双眼发亮的看着贾敏，那双漂亮的眼睛中似乎都能看到星光了。
贾敏噗嗤一声乐了，捏了捏黛玉的鼻尖，道：“玉儿想不想学？”
黛玉有些迟疑的看了林如海一眼，贾敏嗔怪道：“玉儿只需说自个儿要不要学，莫要看你爹爹。”
黛玉连忙点头，道：“要的要的。”她指了指贾敏手中的马鞭，道：“玉儿也要学这个。”
林如海抽了抽脸颊，暗自琢磨着，他的玉儿从来都是乖乖巧巧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无一不柔美，可若是真跟着这位儿祖宗学了马鞭……他脑中忍不住浮现出弱柳扶风的黛玉手执马鞭嚣张大笑的模样，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这画面太美，似是不敢多看。
可又想到女儿缠绵病榻吐血而亡的那一幕，林如海又觉得如果黛玉能如同这位祖宗一样的性情也是极好的，当下他点了点头，道：“学，玉儿跟着你娘好好学，只是莫要累着了。”
黛玉很是惊喜，在林如海怀中忍不住一蹦一蹦的，拍着小手，显得兴奋极了。
贾敏看着黛玉的笑容，暗自舒了口气，想来刚刚的事情并未给小丫头造成什么心理阴影的，若是她不哄着她玩，小丫头定会钻了牛角尖儿，若是因着惊吓在病了，倒是不好了。
小孩子精力有限，刚刚受了惊吓，又玩闹了一会儿，就有些乏困，眼睛都睁不开，贾敏轻哄了会，卷碧才接了过去。
林如海看到贾敏从内室走了出来，“睡着了？”
贾敏点了点头，看着觅儿小心的抱着小哥儿，觅儿是贾敏新买来的丫头，老实本分，在家中经常照顾弟弟妹妹，因着第一次抱小主子，有些许紧张。
墨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瞧着，他小手拉着贾敏，显然是下意识的亲近母亲。
贾敏逗弄了一会儿，让觅儿抱小哥儿去吃奶奶，这才看向林如海扬眉说道：“赵嬷嬷的事情，我需要给你说清楚。”
“您说。”
“那赵嬷嬷所犯的事儿，想来你也清楚，我好心留她一命，只将她赶了出去。”贾敏手指轻轻抚弄衣袖，低垂着眼眸，“可她又为何会出现在梧桐院呢。”
贾敏话没说完，可林如海却听明白了，他蹙起眉头，嘴巴紧紧的抿着，半晌后轻叹了口气，道：“老太太糊涂。”
贾敏翻了个白眼，垂下眼眸，也没有开口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林如海略微有些不大自在，半晌后他苦笑了一声，道：“你要我如何？”见贾敏不言语，林如海叹道：“她是我母亲，一向心慈手软，如今被奸人钻了空子，利用了她的良善，差点害了玉儿姐弟俩，老太太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他顿了顿，脸色有些灰败，沉默了片刻，“若我们再责怪于她，这是要逼死老太太的。”
贾敏扬了扬眉，不再说话。
在她看来，老太太虽不是罪魁祸首，可绝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非她一时心慈手软，将那赵嬷嬷留在府中，却也闹不出这么一出事来。
贾敏不理会林如海，让丫头们留下照顾姐弟俩，她带着卷碧施施然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里？”林如海连忙问道。
贾敏微微侧了侧身子，扬眉浅笑，“每个人都要为每个人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便不是故意的，可伤害已经发生，那就要有人来负这个责任。”她垂着眼眸，捏了捏袖口，道：“你不随我去瞧瞧么？”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梧桐院离牡丹院其实并不远，若是走府内道路，确实有些远的，可若是从牡丹院耳房边上的廊道走，那就不远了，只需越过小门，在走过湖心游廊也就到了，只是那小门先前一直被人上了锁，这条道路却也不曾在用过了。
此刻，倒是被贾敏重新打开，穿过游廊，刚越过影壁，就看到被按趴在那里的赵嬷嬷，在梧桐院中伺候的人，以及府上各处的丫头婆子，俱都跪在院子里，不敢有人说话。
“死了么？”贾敏扬了扬眉，看向珠云。
珠云抿了抿唇，道：“晕过去了。”
“怎么不继续了？”贾敏眉头微蹙。
珠云凑在贾敏耳边，轻声说道：“绿芽姐姐说，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太爽利，若是打死个人，怕染了晦气，老太太再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小声的说，作者收藏和文章收藏以及评论对积分似乎挺重要的，鱼的这篇文在月榜尾巴上，小天使们动动小手收藏一下嘛～么么哒（* ￣3）（ε￣ *）
第19章 诛心
贾敏听了这话扬了扬眉，道：“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珠云面上有些难色，小心的打量了一眼贾敏的神色，才小声的解释道：“奴婢亦不清楚，不过想来应该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吧。”她见贾敏唇角微弯，顿时松了口气，道：“奴婢想着，这受伤害的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儿孙女，心中定是恨极了的，定是想要亲眼瞧瞧这婆子的下场的。”
贾敏心中暗笑，这丫头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她端庄的点了点头，弯唇道：“是这个理儿。”
珠云面色一喜，走上前去，对着几个粗使婆子说道：“拿水泼醒她。”她看向众人，眼神冷凝，道：“赵嬷嬷身为奴仆，却行巫蛊之事暗害主子，太太念在主仆情分上，饶了她一命，老太太看她可怜，更是允她在府内养伤，可这贼婆子，非但不知感恩，却伤害小主子，险些酿成大祸，罪无可恕。”
卷碧站在贾敏身边，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耳边是竹板打在人肉身上那种闷闷的声音，整个院子落针可闻，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此刻恨不得晕了过去，从而躲过这煎熬。
赵嬷嬷年纪不小，并未坚持许久，就已经没气儿了。
珠云面色有些发白，指尖略微有些颤抖，想来是在极力克制的，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还是被活活打死的，她脑中总是回荡起赵嬷嬷的哭喊，那声音挥散不去。
赵嬷嬷死后，贾敏才慢慢的站了起来，看向春兰等人，她眯了眯眼睛，道：“你们是玉儿的贴身丫头，却没能起到看护的职责。”贾敏眯了眯眼睛，如果是在宫中，这些人难逃一死，可现在却不行。
林家并非经世大族，人口也相对简单，能够在黛玉墨玉两人身边伺候着的，俱都是千挑万选的，若没有后台却也到不了哥儿姐儿的身边，更何况，若真是发卖了，打坏了，这一时半会儿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伺候。
故此，对于她们，贾敏这次并未太过于责难，只罚了俸银了事。
贾敏才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林如海，眼角微微上挑，“老爷可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林如海摇了摇头，“夫人思虑周祥。”
贾敏见林如海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打发走丫头仆从之后，才道：“去看看老太太吧。”
林如海似乎有些惊讶贾敏会如此说，略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苦着脸叮嘱道：“你可莫要再刺激老太太了。”
贾敏面色一冷，哼道：“我是那样的人么？”
林如海顿时不敢说话。
贾敏见他不说话的模样，只觉得越发的气闷，她看着默不作声的老男人，咬牙切齿了一番，走到他边上，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又哼了一声，才昂着头朝老太太屋内走去。
林如海背着人龇牙咧嘴了一番，晃了晃脚，不住念叨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待脚上那痛感稍缓，这才连忙跟了上去。
绿芽见是贾敏，愣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的朝后看去。
贾敏嘲讽的眯了眯眼睛，扬眉道：“怎么？绿芽姑娘这是在看谁？”
“太太，您误会了。”绿芽大惊，她可不想贾敏以为她同苏姑娘一般，对老爷有想法，连忙解释道。
贾敏也不理会她的解释，朝屋内走去。
绿芽无法，不敢再吵着老太太，只得住嘴。
红笺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看到贾敏与林如海，连忙行礼。
贾敏挥手免了礼，才走到老太太身边，问道：“老太太如何了？”
红笺轻叹了口气，道：“刚刚醒了，哭了一阵子，这会子又睡着了。”她看向贾敏的目光中充满了畏惧与恭敬。
绿芽抿了抿唇，有些气闷，端着铜盆，打了水，浸湿帕子，给老太太擦脸，她不似红笺那般恭敬，“老太太刚刚醒来，咱们却是不敢告诉她老人家外头发生了什么。”
林如海听见绿芽的说辞，微微蹙了蹙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