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丘骆
他听见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一个女声尖厉地叫道,“维塔利!不!!”然后是各种魔咒打在家具上的爆炸声,然后又是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听见了一个小孩子细细的、仿佛被捂在嘴里的抽泣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玛西娅娜,她的眼睛已经红了,嘴唇抿成一道刀锋般的细线。
然后是寂静。斯内普在这种寂静里感觉到一种极大的恐怖。他听见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人说,解决了,走吧。另一个人说,慢着,你看地上的玩具,他们有小孩。
他听见那轻轻的呼吸声,颤抖地在耳边响起。
他听见男人的脚步声上了楼,走进了旁边的房间,片刻后又走出来。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沉重的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嘎吱作响。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仿佛在旁边停留了一会,又似乎往门口的方向去了。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婴儿细弱的哭声。
沉重的脚步飞快地回返,“找到你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求求你……”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求你不要伤害我……”
“阿瓦达索命!”
斯内普听见他的同伴问他,找到了?那人轻松地说,这下解决干净了。他听见一个男人大喊尸骨再现,然后是几声幻影移形的爆破声。
然后就是寂静。长久的,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玛西娅娜把玻璃球握在双手掌心摩挲了片刻,把它变成拇指肚大小,从脖子里扯出一条银色的细链。那细链子碰到小球,就像有生命一般伸出几根极细的银色触须把小球牢牢地包裹起来,然后一道魔咒的光芒闪过,小球、银链都消失在她颈间。
“你刚才听到的,是我妹妹死前录下的。她抱着我弟弟躲了起来,悄悄用小球记录下了发生的一切。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肘支在膝盖上,垂下眼帘。“我知道这是给我的。这是我妹妹给我留下的线索……和证据。”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最聪明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我从没见过比她更聪明的六岁小女巫。”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每次有人说我怎么怎么有天分,我总是想,那是他们没见过我妹妹。”她低下头,拇指无意识地揉搓着锁骨中间隐形的小吊坠。
“你也确实给他们报仇了,罗尔是你亲手抓住的。”
“还没有。还有最后一个。”玛西娅娜抬起脸,她的面孔在冰冷的月光下像是无机质的,双眼像是深海一样。
斯内普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你——经常会听这个吗?”他皱了皱眉。仅仅是听了一次,他就已觉得自己像是在冰水里浸了一回。
“几乎每天都会。”
斯内普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一开始是想凭声音辨认出仇人的身份,后来……后来大概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吧。”
斯内普突然理解了。
人们觉得悔恨是一种浓烈的、苦涩的、强大的感情。然而斯内普认为,比悔恨更强大的,是习惯,是人对生的本能渴望:前者虽然浓烈,却容易燃尽;但是后者像野草,生生不息,绵延不断。一旦后者得胜,你的头脑可以编出千百种借口,让你忘记仇恨,好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或者说苟延残喘。
每当斯内普觉得自己渐渐放松了下来,就会拿出莉莉的信和照片看一看。他汲取痛苦的力量,滋养灌溉着仇恨,同时勤勉地拔除舒适这种杂草。他想象着,是不是有一些夜晚,在他凝望着莉莉的手迹和影像时,玛西娅娜也正把一个玻璃球捧到耳边,倾听着那死亡的声音。
他和玛西娅娜是如此不同的人,然而有的时候他们相似得可怕。
“你应该洗掉那些录音。”他突然说,“你用它证明了罗尔有罪,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你应该忘记这些——你不能总是背负着家人的死魂生活。”
玛西娅娜挑起眉毛看过来:“我怎么记得我刚回霍格沃兹时,我们就已经有过类似的对话?”
斯内普想了想,笑了一声:“那次对话的结果可不怎么好。我还记得之后几个星期我忙于研究毒药,一直都睡眠不足。”
她也笑了:“你说我应该忘记,那你呢?你能放开过去的死魂灵吗?”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他慢慢地回答,“你家人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该是自由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指放在锁骨上,沉默地摩挲着那看不见的小玻璃球。
当晚,玛西娅娜睡得很沉。她受伤未愈,前一天晚上又为了逃命一夜没睡,现在窝在变形出来的睡袋里,睡得像婴儿一样。月光透过帐篷落在她披散的头发上,泛着绸缎般的光晕。长长的头发蜿蜒到斯内普手边,他忍不住捻起了一绺,而她竟然没醒——他从前和她一同宿营过,知道她极警觉,从来都睡得不沉,今日应该是累坏了。
他转过脸去,看着她那被月光照亮的面庞。
斯内普向来对美貌嗤之以鼻。他认为在巫师之中,只有冲动的青少年或是愚昧软弱之辈才会像麻瓜一样追捧迷恋美貌——毕竟对巫师来说,只要一瓶魔药,或者精妙一些的人体变形,再怎么了不起的美貌都可以复制出来。你看,强大如伏地魔和邓布利多,他们哪一个花了一星半点工夫在外表上?当然,年少时他也好奇过,像是布莱克或是莉莉那样的漂亮人,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像布莱克,不必做什么,就有许多人因为子虚乌有的原因爱他。此刻他终于有一些理解了,有一些人真的不需要做什么,她只要在那里轻轻地呼吸,就能叫人生出无限欢喜;她看你一眼,就能叫你心动神驰;她对你微微一笑,你就忍不住卸下防御,和她一样快乐起来。
否认又有什么益处呢?在昨晚玛西娅娜落入伏地魔手里时,他不是就明白了吗?一个合格谨慎的间谍不应该与她去看歌剧,不该看她在自己面前跳舞,不该教她这样多黑魔法和反咒,更不该冒险去救她。他怀着侥幸之心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留下一堆能要他命的破绽,因为他大概是爱她的。
大概。
爱又是什么呢?他从来就没有搞清楚过这个,随着年龄增大,更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年幼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爱,可三十年以后,他积累了很多的知识,却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也许他欣赏玛西娅娜,甚至有一些向往,不过钦慕有魅力的人也是人之常情。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少有的可以卸下警戒、轻松快乐的时候,可让身边的人都轻松快乐是她擅长的本事。在这两方面,自己和她身边任何一个普通的朋友没什么两样。当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吸引,可自她十五六岁以来,被她吸引的异性大约可以从格兰芬多塔排到霍格沃兹大门,他不过是又一个无法抵御本能诱惑的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是特殊的,他们之间有一种无言的信任——他们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和过往,二人心照不宣地倾听,理解,并保持缄默。这种信任虽然少有,但说到底不过是机缘巧合,换了另一个人在自己的位置,同样能和她建立这种信任,甚至会比自己做得更快更好。
所以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什么。
惟一令他觉得稀奇,甚至困惑的是,和他在一起时她似乎也很快活,她总是在微笑,嬉笑,或是大笑,就好像真心诚意地喜欢和他在一起。这种笑容在他心底唤起一种陌生而强烈的快乐。
可这就是爱吗?那种传说中胜过一切的力量,宝贵得可以让你献出生命的,比一切都神圣,甚至可以洗涤罪过的东西,难道是由这样平凡甚至是偶然的元素组成的吗?
他有时候希望有人能给他一张列表,告诉他如果能给那若干项上打上勾,那就算是爱——像邓布利多那样活了一百多岁,还不遗余力地鼓吹爱的人,总该有这么一份表格吧?
如果这种让你胸口暖洋洋的,让你勇敢,也让你变得脆弱和柔软,让你快乐,也让你做出种种不理性选择的东西就是爱,那他愿意承认他爱她。反正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爱让你觉得自己似乎胸怀重宝,知晓了某种珍贵的秘密,可是客观来说,难道爱真的是什么珍稀的东西吗?他也爱过莉莉,他孩童时自然也爱过他的父亲母亲,他不怀疑玛西娅娜也爱着她的家人,穆迪,唐克斯,甚至邓布利多。
你可以爱你的朋友,不是吗?如果承认这种爱只是朋友之爱,似乎能让他心里好过些。他拒绝去想别的可能性,因为爱情令人生畏。像是他父母之间那种病态的、绝望的、毁灭性的爱情,更是他平生所见最可悲可怕的东西。
况且,他一直认为不对等的爱并不可耻——有多少人会嘲笑一个爱自己孩子胜于自己孩子爱她的母亲呢?两个朋友、一对姐妹之间也总得有一个爱另一个多一些。
但是爱情不同。
得不到回报的爱情必定会引起对方的轻蔑,无论对方何等高尚善良,都是难免的。
而西弗勒斯·斯内普可以忍受憎恨,怀疑,误解——他几乎可以忍受任何东西!——除了轻蔑,尤其是来自她的轻蔑。
他仰面躺在帐篷里,觉得有些奇怪。心里遮遮掩掩、自己都不肯面对的一些念头,如今想通了,他却没感到多少羞惭或是痛苦,最多有一些酸涩。反正走出这片森林,他仍然是朝不保夕的双面间谍,反正是没什么可能的事情,想也没用。
他花了大半个晚上说服自己,爱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爱的价值很有可能是被邓布利多之流鼓吹起来的,本身应该是没有多特别的。而爱情更不过是危险的幻境,甚至应该和感冒发烧一样算是一种疾病,不可能具备带来幸福的功能。
所以就算得不到,也不是那么可惜。
当然了,斯内普不可能知道,在同一个晚上,玛西娅娜睡觉前回忆了一下自己听见他治疗魔咒时内心的感觉。她和他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哎呀,我好像爱上身边这个人了。
而她对这个发现的想法可以用一句话总结:糟糕糟糕,原来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然后她翻了个身,怀抱着一个珍贵的,暖呼呼的秘密,美美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斯:失眠一晚,想了很多。
玛:zzzzzzZZ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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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你看邓布利多哪有花功夫在外表上!
邓:??????我漂亮的袍子,时尚的帽子,胡子上的蝴蝶结,你都眼瞎没看到吗?!!开除!开除!!
第66章 致命的允诺
1996年7月7日
不知道是魔药效果拔群,还是巫师身体素质好,又或是玛西娅娜天生皮实,别看斯内普昨天早上捡到玛西娅娜时她一副随时咽气的样子,一觉醒来此人又能跑能跳了。她一痊愈,两人赶路的速度顿时大增。
没等太阳升到头顶,玛西娅娜突然感觉身上一松,拉住斯内普,自己则原地一转,啪一声出现在五步之外。她喜笑颜开地转过头看他,他也忍不住松了口气:总算是走出来了。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啊?我到格里莫广场去报个平安,然后就回家了。你呢?和我一起去吗?” 她有几分期待地看着他,“你救了我性命,好歹让我表示一下感谢。”
“不了,我要回霍格沃兹。”
“你平时暑假不是回家的吗?”玛西娅娜好奇,“黑魔王叫你看着邓布利多,也不用跑回学校盯吧?”
“通常来说是这样,”斯内普阴沉地说,“可是我家现在住了一只害虫。我若不想虫尾巴向黑魔王报告我这两天不知所踪,就最好干脆点搬到霍格沃兹去。”
“彼得·佩迪鲁现在住在你家?”玛西娅娜眼中充满了同情,“黑魔王不信任你,派他监视你?”
斯内普回敬以关爱弱智的表情:“黑魔王从不信任任何人。”
“也是。”她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啧啧,和虫尾巴同居,还不能对他动手。辛苦你了。”
斯内普想要抗议同居这个提法,左思右想没找到更合适的词语,遂忍气吞声。
“既然是这样,我们只好在这里告别了。”玛西娅娜笑盈盈地说。
虽说该走了,斯内普却总觉得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时找不到话题。
玛西娅娜见他不动,低头想了想,然后十分诚恳地说:“多谢你救我的命。我记你的情,有机会我也救你一回。”
斯内普说话的欲望顿时灰飞烟灭:“老子谢谢你。”
不等对方回答,他就黑着脸幻影移形了。
1996年7月8日晚,霍格沃兹校长办公室。
斯内普和邓布利多分别坐在办公桌的两边,大眼瞪小眼。邓布利多右手焦黑,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而斯内普的脸上混杂着气愤、自嘲、难以置信,一时苍白,一时铁青。两名巫师在沉默中用眼神交锋,房间里只有福克斯啃着墨鱼骨的咔啦咔啦声。
斯内普变幻的神色最终定格在一个冷笑上:“你希望我现在就动手吗?还是你需要一点时间构思一个墓碑?”
我现在正好有足够的愤怒对你发射一个阿瓦达索命,他在心里咬牙切齿。
邓布利多微笑着:“哦,暂时还不用,我想,那一刻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从今晚的事情来看,我们可以肯定它将在一年之内发生。”
斯内普最痛恨他这理直气壮的模样,邓布利多的平静让他的怒火更加旺盛了:“既然你不在乎死,为什么不让德拉科得手呢?”
“那个男孩的灵魂还没被完全糟蹋,我不愿意因为我的缘故把它弄得四分五裂。”
斯内普被这句话中隐含的残酷所震撼。即使是他早就知道邓布利多有冷酷的一面,也没想到他会当面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么我的灵魂呢,邓布利多?我的呢?”
这句话出口,斯内普禁不住后悔,后悔之余又为自己暴露出来的软弱愤怒。我并非无动于衷——我信任他,甚至对他有了期待。是我给了他伤害我的权力。
邓布利多温和地看着他说:“只有你知道帮助一个老人免于痛苦和耻辱会不会伤害你的灵魂。西弗勒斯,我请求你为我完成这件大事,因为死亡对于我来说是铁板钉钉的事,就像查德里火炮队将在今年的联赛中垫底一样。说句实话,我倒愿意没有痛苦地迅速结束生命,而不愿意拖拖拉拉,死得很狼狈,比如,把格雷伯克牵扯进来——我听说伏地魔把他也招进去了?或者落到亲爱的贝拉特里克斯手里,她喜欢把食物玩够了再吃。”
老人的蓝眼睛犀利地看着斯内普,在平常的锐利之中,又带了一点恳求。
斯内普没有回答。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的灵魂不会因此受损,因为给一个必死无疑的老人一个没有痛苦的结局在他的价值观里并不可耻。他也知道,邓布利多没有说错,他要是落在别的食死徒手上,死前不但要受到折磨,而且是要受到羞辱的。无论斯内普怎么怨恨邓布利多的一些做法,他是敬佩这个老巫师的,他认为这样的一个巫师,值得一个有尊严的、符合他身份的死亡。
如果让德拉科动手呢?他突然想起了穆迪说过的一句话——“太小了……手上不应该沾血”,还有那个意志如钢铁般的老傲罗在那一刻流露出来的悔恨。
德拉科·马尔福不是卢修斯,他做过最坏的事情,也不过是骂同学泥巴种,向他爸爸还有自己告格兰芬多的状。
他想起德拉科在有人受折磨时扭过头去、双眼紧闭的表情,想起那苍白瘦弱的少年虽然愤怒地指责自己窃取他父亲的地位,可在战斗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挨向自己。
斯内普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杀邓布利多,他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聚集足够的杀意。可如果像自己这样的人都不知能不能做到,对德拉科就更难了。他睁开眼睛,见邓布利多仍是坚定而耐心地看着他。
伏地魔用威胁和利诱让别人遵从他的意志,而邓布利多则更高明,他有法子说服你自愿去做你原本绝不会做的事。伏地魔利用一个人的欲望和恐惧,而邓布利多利用你残存的软肋和温情——利用一个人的恶和利用一个人的善,哪一个更卑鄙呢?
无论答案是什么,至少斯内普知道自己和他们其中一人的目标一致。
他想象着自己按邓布利多意志行事之后的处境。一个杀死自己唯一上线的间谍,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条失去最后栖身地的丧家之犬应该如何自处呢?而如果在这之后他真的被派遣回霍格沃兹,他将要被迫面对所有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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