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宓
只可惜她来的时候,贺兰箬早已不见了踪影,纪慕清待着的这间屋子,也早就成了一片狼藉。
想不明白,贺兰箬好端端地怎么会将这儿弄成这样的青平长公主立刻派人去找寻早已离开的贺兰箬的身影来,最后好不容易才得知,贺兰箬正把自己反锁在了他先前用来装那些木偶人的屋子里时,青平长公主因为心里不放心,便急忙赶了过去。
可不论她在门外怎么敲门,屋子里都始终没有一点回应。
害怕贺兰箬会在里头做了蠢事的青平长公主,也顾不上其他了,立即便派人撞开了屋子的大门。
才刚撞开,她便看到侧对着她而坐的贺兰箬正面容沉静地刻着手中的木偶。
见贺兰箬没有出什么事的青平长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边说话,边缓缓朝贺兰箬靠近,“阿箬,你在这里做什……”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注意力便直接被贺兰箬鲜血淋漓的双手吸引了过去。
“阿箬!”
她惊呼了声,上前就想要将刻刀从贺兰箬的手中抢过来。
她实在不忍看到阿箬这般折磨自己。
可她的手才刚伸过去,贺兰箬手上便忽的一停,然后缓缓转头朝她看来。
看着贺兰箬这一双好似残烛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眼眸,青平长公主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再也无法向前。
“娘……”
她听见贺兰箬的嗓子像是被人撒了一把烟灰似的,沙哑的不成样子。
“你就让我做吧,我没有时间了,真的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得赶紧把这两个娃娃做出来,手没有事情,不疼,只是先前有些手生这才弄了这些伤口出来,没事的。”
可能是为了安慰青平长公主,贺兰箬微扬了下嘴角,露出来个比哭还难看几分的笑来。
一见他这样活像是被人带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仅剩下一个活着的棠宁还在吊着他半口气的模样,青平长公主一个忍不住,立刻伸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喉间的呜咽声全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明明好好的一家人,好好的一家人啊!
实在不愿再看到贺兰箬如今这一番模样的青平长公主,转身便往外走去。
贺兰箬这一做,就整整做了两日两夜,包括娃娃身上的那些衣裳也都是他一针一线地缝制上去的,期间,若不是青平长公主硬逼着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两觉,刚从大牢里出来,一次又一次遭遇轮番打击的贺兰箬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可即便他吃了东西,也睡了觉,贺兰箬的模样也一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以前那个白衣翩翩,风流倜傥的贺兰小公爷,现在怕是站在之前在心里悄悄爱慕他的闺阁女子面前,她们都不会认出来。
待两个娃娃一完工,贺兰箬就立刻离了国公府,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
有棠宁这么个只对他起作用的人形安眠药的存在,时隔多年,再次睡上连续多日好觉的司徒鄞,看到跪在他面前的贺兰箬,没来由的,心情就这么恶劣了下来。
甚至以前因为头疼欲裂而产生的暴戾之气也在心头再次蔓延开来。
他的指骨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身下坐着的椅子把手。
“你想见,棠宁?”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如今是朕后宫里的妃嫔,你虽是我的外甥,却也是外男,岂能是你想见棠宁就能见的?”
司徒鄞一字一顿地这么说道,说完就站起身来,因为他觉得跟贺兰箬在这里扯皮,实在没意思,还不如回去找棠宁抱抱。
“那若是我现在就死在了这里呢?”
贺兰箬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再次响了起来。
“按照你所说的,棠宁是因为我,才愿意进宫去到你的身边,可若是我愿意用性命来偿还我犯下的罪责呢!”
贺兰箬的拳头用力地捏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早已停住脚步的司徒鄞的后背。
“棠宁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我是个男人,更是她曾拜过天地的夫君,我犯下的罪责,就该由我来承担,而非让她为了我,接受你的要挟,入宫为妃。虽然我不明白,天下这么大,漂亮的女人那么多,你为何就单单看中了棠宁,甚至不惜设下重重圈套,来算计她……”
“毕竟整个皇宫都是你的,你的那些犬卫更是无孔而不入,不管是纪慕清的血书,还是之后我将她从后宫里带出来,我不信你真的从头到尾都毫不知情,特别是在你已经注意到了棠宁的情况下!”
是的,注意到了棠宁。
做娃娃的这两日两夜,他的脑袋就没停止过回忆,然后终于让他回忆起棠宁与司徒鄞初次见面时的不对劲来,甚至是后来对方出现在国公府,要看什么劳什子风景,还找借口将他支走,也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只可惜那时的他,实在是太过迟钝。
若是能早些察觉到,或许……
念及此,贺兰箬的拳头捏得更紧了些,甚至因为用力太大,直接挣裂了他手上刚刚愈合没多久的那些伤口,鲜血顿时顺着他的手掌缓缓落下。
“我只知道,在你身边,棠宁就像一件摆设一般,过得并不开心。若是可以,我做什么都行,甚至可以去死,也不愿意棠宁就这么待在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的身边。”
贺兰箬掷地有声道。
听完了贺兰箬的话,司徒鄞微闭了闭眼。
他现在心里很不开心,不痛快。
缓缓转身,站在台阶之上的玄衣男子,眼神沉沉地看着下方毫不示弱的男子,眼中血腥之气一闪即过。
就在他刚准备下达命令之时,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再次在椅子上坐下,冷笑一声。
“这么想见棠宁吗?还是说,你有什么杀手锏能使得棠宁回心转意,离开朕,再次回到你的身边?嗯?”
司徒鄞抬手用手背托住了脑袋,好整以暇地笑着这么说道。
一说完,他便看到了贺兰箬的手指微微一颤。
见状,司徒鄞挑了挑眉。
也不知他到底想了什么,竟忽然应下了贺兰箬的要求,“想见棠宁?可以。”
然后在贺兰箬眼中的惊愕欢喜还未完全升腾起来的时候,他就看着眼前身着玄衣的帝王,一只手继续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随意地一挥。
就立刻有黑衣的暗卫不知道从哪里牵着几条似狗似狼的野兽,一路跑来,那些野兽奔跑的动作好像还有些不流畅。
“听闻小公爷,你曾经也去过京中北区的斗兽场是不是?应该已经很熟悉那儿的规矩了,凡事都有代价。这几匹残狼,是前不久边疆守将送来给朕把玩的,因为野性难驯,已经饿了足足七日了,听闻你这段时间的身子也正虚弱着,刚好你们实力相当。现在朕就可以跟你立下赌约,只要你能从这几个畜生的口中活下来,朕就让你见棠宁如何?”
倒不是他被贺兰箬威胁了还是如何,只是他也忽然想知道,棠宁到底会选谁!
他想看看,她口口声声的人无信不立,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是棠宁在这里,必定能看出来,司徒鄞在心里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其实根本上来说,就是醋了。
只不过一个帝王,就连吃醋都充满了残忍血腥的味道。
一听完司徒鄞的话,贺兰箬转头就朝身侧眼泛绿光,口流涎水的那几匹恶狼看了过去,也不知看了多久,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个被丝绸紧紧包裹着的东西,放在了自己的脚下。
“好。”
贺兰箬应了。
十一日的大牢,再加上后来的各种折磨,即便贺兰箬有武功傍身,和这几匹饿了这么多日子的恶狼的搏斗也不过只是惨胜罢了。
最后缓缓从血泊中站起来的贺兰箬,不仅一只眼睛正不断地往下流着血,甚至连右臂都像是断了似的,半耷拉着,身上其他地方,各类伤痕更是数不胜数。
看见这样的贺兰箬,司徒鄞的心情顿时愈发地恶劣起来。
可他是皇帝,旁人说话还能出尔反尔,他不行。
于是,棠宁到底还是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来到广场的棠宁,几乎一看到贺兰箬这浑身是血的模样,眼睛便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
只是她还没看上两眼,原先还坐在椅子上的司徒鄞便立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将她的视线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遮完之后,他忽然就伸手扯了扯棠宁身上的披风,还将她披风的带子又系了系,用力之大,差点没当场将棠宁就这么勒过去。
就在司徒鄞各种幼稚地找棠宁麻烦,不让棠宁看下面的贺兰箬之时。
“棠宁……”
贺兰箬虚弱至极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棠宁轻皱了下眉,却怎么也没开口让司徒鄞让开。
最后还是他自己主动让了开来,任由贺兰箬捡起他先前放在一旁的布包,便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距离棠宁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因为疼痛,贺兰箬此时的每一个动作,都使得他几乎费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可他到底还是将手中的布包当着棠宁的面层层剥开,然后露出了布包里头穿着红色嫁衣的两个木偶娃娃来。
看着娃娃,贺兰箬拼尽全身力气的,挤出一个笑来,就将娃娃递到了棠宁的面前。
“答应你的,给你……”
一看到这娃娃,棠宁努力睁大了已经开始酸涩的眼睛。
“你这是……”
“我们约定好了的……”
听到这里,棠宁抿了抿唇,然后冲着贺兰箬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不必了,这娃娃你还是留给更适合的人吧,我已经……”
“先前是我错了,是我犯下的错,留在皇宫里你真的开心吗?现在你若还能选择的话,你愿不愿意……”
贺兰箬忽然期待地朝棠宁看了过来,而一旁的司徒鄞却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低气压了。
“选择?”
棠宁重复了遍。
“是的,选择。你不应该……”
后面的话司徒鄞还没说完,棠宁就忽然淡笑了一声,“其实我已经选过了啊,应该说,是你已经选过了啊?在监牢里,我亲口问你的,愿意跟我一起活,还是愿意跟纪慕清一起死,不是都已经选过了吗?然后你帮我做好了选择,现在又为什么……”
“那怎么能算数呢?”
“那就是你最真实的想法怎么能不算数了?够了,贺兰箬,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秦棠宁……你曾经的那个妻子,她已经……死了,死在了那晚的国公府大火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个跟你曾经的妻子长相相似的另一个女人罢了……”
“可是,我们是夫妻,明明所有的事情都该一起承担一起面对的,不是吗?”
“那你做到了吗?”棠宁笑着这么问道,见对方像是还欲再说些什么,她就已经缓缓转过身来,轻声丢下了一句,
“贺兰箬,你不要逼我了……”
甫一听到这样一句熟悉的话,原本还急切地想要说服棠宁的贺兰箬,整个人就这么怔在了当场。
原来,是这种,心情啊。
原来当初棠宁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啊!
贺兰箬万念俱灰地站在原地,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着,手上一颤,花费了他整整两日两夜心思的木偶更是直接坠落到了地上。
明明棠宁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觉得两人之间像是被人划出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似的,不论他怎么拼命,怎么努力,都永远跃不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贺兰箬看着站在一旁的司徒鄞几步走到了棠宁的身边,直接牵住了她的手,疾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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