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太医们上前请教,她也从不吝惜。
所以,说是交换,她不过是想从他们那里学到东西,但其实并无据宝之心。
太医院里的每一个太医现在都知道这一点儿,所以他们很纠结。
想要不付出代价的从周满这里学到东西,也简单,不要让她知道你手里有好东西就行。
因为她不知道,你请教她,她多半会教你;她若是知道,她就一定要你把东西拿出来交换,不然她绝对不教,也不乐意教别人……
可周满交际太广了,又话唠,太医院里谁家有什么好书,祖上出过什么厉害的大夫,她全都一清二楚。
而且,要将这些藏匿起来,那你岂不是没有长处了?
他们吝惜自家的医学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不至于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可若是都不叫人知道自己手中有这样的本事,那何来饱腹之说?
他知道,以她如此的心境,再加上如此的天赋和聪慧,将来整个太医院里的人都及不上她。
却原来还是低估了她,他以为她是大江大河,结果人家是汪洋大海一样的心胸,这就要把辛苦两年的成果拱手教给所有人。
萧院正只是略一想都心痛不已,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说话,最后道:“此事得问过卢太医。”
关于痘种和种痘的研究,周满是首功,那卢太医就是第二功臣,尤其治疗天花最重要的那张方子还是卢太医给的,所以一定要问过卢太医的。
卢太医自然是不愿意的。
第2475章 同意
卢太医多辛苦呀,那张方子现在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可好歹换来了一点儿东西。
他去年升官,一半是自己到一线的功劳,一半则是药方的功劳。先祖留下的东西好歹没有白费。
可这次培育痘种的过程和关于种痘的各种问题,皆是他和周满一点一点的摸索出来的。
从一月底到现在,他整整在皇庄里呆了半年,这半年来,休沐日只修了三分之一不到,剩下的时间基本都耗在皇庄里。
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除了睡觉和吃饭,他基本都在研究这个,不然就是去药堂里琢磨药方,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因为是皇帝注资,太医院统筹,又是周满打头,所以他不拒绝教授太医院里的同僚,也没有吝惜授以太医署的学生,可连民间的大夫都教,这就有些过分了。
什么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那就是他这个前人栽树,他的后人能够得到技术,在他种的树下乘凉呢。好比他学了先祖留下的技艺进入太医院,又拿出方子来在太医院里更进一步。
满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在他拒绝了萧院正后就和他坐在小凳子上一起看着天边的夕阳。
卢太医知道这个提议是周满提的,应该说,整个太医院会提出这样建议的也就周满一个了。
换做其他人,他能直接啐到人脸上,骂对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的觊觎人家的祖传。
不过因为是周满,他忍下来了,天知道她那颗心是怎么长的,可能天然就没心,所以根本不是觊觎,而是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看到她坐过来,卢太医就把小凳子一提,坐到了另一边,不屑与周满同席,不,是同排。
增添了手下,并且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医助们都小心翼翼的挤在窗口那里看。
今天卢太医和萧院正的争执有医助听到了,然后就传得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此时萧院正和其他太医都离开了,整个皇庄里又只剩下卢太医和周太医两位主事的太医了。
满宝见卢太医闹脾气,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凳子挪过去,照她原来的脾气,那一定是他挪到哪里,她就挪到哪里,不气死对方,也要把人给气晕。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卢太医年纪也不小了,她还是别去气人了。
满宝就坐着没动,中间和卢太医隔了三丈远,如果院子再大一些的话,估计能有天上的银河投射下来那么远。
满宝斟酌着说辞,憋了半天,还是憋不出来什么好的劝慰,干脆直接道:“您要怎样才能答应呢?”
卢太医瞥了她一眼,沉默半晌后还是没忍住冷哼一声道:“周太医,你总要让我们给后人留一条生计不是?”
满宝不解,“是人都会生病,天下人不绝,那生病的人就不会少,就算学得医术的人多了,你的后人也能看得到病人的。”
卢太医道:“但通天的梯子只有那么宽,人少,和他们挤的人就不会太多。”
他道:‘周太医,不是谁都能和您一样有天资的,我们这些后人的长处就是祖宗积累下来的东西,我们能给后人留的,也只有这么点东西了。”
满宝张了张嘴,想要说和她娘一样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想,我们连自己将来的前程和身体康健与否都不能保证呢,怎么就能计划到子孙后辈的前程里去呢?
但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卢太医,满宝还是将这话咽了下去。
天下有心宽的父母,自然也有为子孙们操碎了心的父母。
满宝虽然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还是没反驳,而是道:“卢太医,如今与我们一起学习种痘的医助,将来与我们学习种痘的太医署学生,还有会回京城的地方医署人员,他们将来也会将技术传出去的,只是与我们今日主动教学会慢上几年,或者是十几二十年,等到您的子孙后代需要用到这些技术的时候,它们说不定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卢太医脸微黑。
满宝继续道:“这就和稻子麦子一样,在人类知道这东西可以食用,可以通过人工种植以后,它们就传播开来了,现在整个天下,我们所知道的所有地方,能种稻子的种稻子,能种麦子的种麦子。”
卢太医骄傲道:“医术并不是想学就能学,且能学会的,还是比种地复杂的。”
满宝不否认这一点,“但是您要知道,医术是关乎生命的技术,它不似其他的匠技,人对生命的追求从来都是最大热情的,不论于何时,所以一项医学,我们藏着掖着,将来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断绝传承,湮灭于历史之中,要么就是传播得大江南北,众医者皆知。”
满宝能有此认识并不单是她比一般人聪明,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在医学上的师承——莫老师。
莫老师是站在星际文明中往回看,往回来的路上教授满宝。
在寻找历史长河中遗留下来的药方时,他知道,消失的东西比留下的东西更多,他不止一次的和满宝感叹过这些技艺医学的消失,许多的东西成了历史之谜,后人再怎么耗费心力的研究都不知其中之意,很是惋惜。
如果是别的东西,满宝不敢轻言传承,因为有的东西,消失比存在更好,小范围的流传比大范围的流传更有利。
但这是治病救人的医术,尤其是天花,这算是一历史难治之症,千年来,几乎所有的医者面对它时都束手无策,他们可以做的就是给一些药,剩下的听天由命,再靠病人自己打熬。
在已经有了防治天花方子的情况下,满宝不愿这样的事再发生。
她道:“卢太医,我想既然将来都要流传开去,何不我们主动些,这样还能得些美名。”
她诱惑道:“说不定将来还能名留青史呢。”
卢太医不是很心动,“我又不是文官,要什么名留青史?”
他喜欢切实的利益。
满宝一听,有些生气,就想说那我干脆拿东西与你换,结果话还没出口,卢太医就叹息道:“算了,你们想传就传吧。”
满宝到嘴边的话立即就咽回肚子里去,好奇的问道:“您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第2476章 告状吗
卢太医郁闷的道:“我们记录的数据,试验的所有过程都在太医院的档案中,太医院的人能学到,太医署的人也能学到,将来会这门技艺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的子孙后代都已经和这么多人的子孙后代相争了,再多上外面民间大夫的子孙后代又有多大区别呢?”
满宝忍不住道:“您才想到这一点儿呀?”
其实她老早就想这么问了,可觉得这话出口有点儿想吵架,毕竟是有求于人,所以没好出口,谁知道卢太医是没想到这点?
卢太医就瞥了她一眼,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就回屋。
满宝一呆,立即蹦起来追在后面道:“卢太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没有小瞧您的意思……”
见他气呼呼的进屋就要关门,满宝立即抵住门,“真的,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您还是挺聪明的,就是可能一时想不到这点……“
总觉得越解释越糟糕,满宝当机立断的放弃解释,直接道:“要不这样吧,等太医署增开种痘科,我推荐您为首官如何?”
卢太医的门就没有关上。
满宝大松一口气。
太医署里的太医虽然都是老师,但老师的工资也是有分别的,因为职位不同。
太医署令自然是萧院正兼职,工资也最高,然后就是医、针等各部门的首官,其中医的首官是刘太医,而针的首官是周满。
医之下又有体疗、疮肿、少小等科目,太医们只领课程,然后分班教学,并不论哪科。
即便周满这近两年的时间来没有在太医署任教了,但她还是针这一部门的首官,依旧领着这一份工钱。
因为就是现在,太医署中学习到的针灸术几乎都是她在编撰,今年出产比较少,只编撰了一本而已。
卢太医也领了不少班级的课程,可他不是首官,在太医署内就低了周满一头。
卢太医将关了一半的门打开,问周满,“种痘之法你还是首功呢,你要把这首官的位置让给我?”
满宝:……她又不是三头六臂,虽然有钱拿很好,但她也不想揽这么多差事在身上好不好?
满宝是真的一点儿不心痛,但卢太医不信,因此一连几天都对她很和颜悦色。
连萧院正都忍不住侧目。
不过他也没敢问,卢太医好容易才答应,他可不敢再挑起话头,万一引起他的心事就不好了。
然后满宝就问起太医署增设科目的事。
萧院正道:“这事儿倒不难,回头我和太常寺上书增设就好,既然是教授种痘之法,那实际学习时就不能在太医署内,到时候肯定还是要到皇庄里来的,额外增添的钱倒是不多。”
所以不难开。
但是太常寺拒绝了。
萧院正收到太常寺批复的公文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又没让太常寺额外拨太多的款项,怎么能够不答应呢?
萧院正气得不轻,于是他去找周满,带上周满就要去找太常寺讨公道。
满宝难得进宫一趟,正满宫乱转着给各宫的娘娘请平安脉呢,被萧院正派人找过来时还有些懵,问道:“所以您找我去太常寺是为了?”
“自然是问原因,然后据理力争了。”
满宝满头雾水,“那不该是找刘太医或是卢太医吗?”
刘太医是副手,卢太医是新增科目的主官呀。
萧院正:“他们口才没你好。”
满宝一听便停下了脚步,萧院正回头看她,微微眯眼,“怎么,周太医不愿为太医署出力?”
“不是,”满宝道:“公文上是怎么批复的?”
萧院正:“还能怎么批复?直接写了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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