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夜白
却见他坐着四人抬的轿子,穿着华丽光鲜的衣袍,气派的官靴,同她说自己要娶李阁老的女儿。
那时她以为自己遇到了话本子里的陈世美,决绝地丢了伞,将那吸饱了雨水的厚重棉袍努力穿在自己身上。
可笑得像个傻瓜。
那时有多恨,这会儿就有多痛,痛的不是季玉深抛下她,而是为他将自己保护在身后,独自去面对腥风血雨而悲伤。
她一手扶着太阳,轻轻甩了甩头。
可能她确实是老了,这段时日她总是想起季玉深,想起当年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或是笑或是泪。
苏清精心挑选了宋家兄弟,然而他们两再如何俊美,再如何刻意穿青色衣裳,也没有半点像季玉深。
就连无名,其实他也不像。
季玉深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他心中有丘壑,一颦一笑皆是无影的刀剑,轻轻松松就能算计人心,杀人于无形……
春花上前给她披了薄薄的披风,“太后,小心雨气。”
苏幼仪摇摇头,并没有披上披风,反而回头朝殿中走去,“今日天气不好,这雨声听得人怪困的,我去歇一歇。若是皇上来呢你就叫醒我,没别的事就罢了。”
春花点头,“这么大雨天的,皇上应该也不会来。太后尽管好生歇息,奴婢在外头守着。”
……
大雨之中,满地滂沱。
宋如墨的身影小小的,佝偻的,跪在一地的水花中。
他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又冷又难受,只是凭着本能跪在那里,任凭雨水像刀子似的砸在他身上。
每一下都是痛的。
他感觉皮肉都要被割开了,身体痛到麻木,麻木得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昏昏沉沉。
仿佛做了梦,梦见自己还在县城的府衙内,自己的爹做县令,他在府衙内奔跑跳跃,随意随心。
又仿佛还在现实,周围的雨水要将他冲成一叶飘零的落叶,将他冲散,冲烂……
意识在现实和梦幻中来回切换。
他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模模糊糊感觉周围的天都黑了,他就像黑夜无人的森林里一个流浪人,随时要被野兽和黑暗中的幽灵吞没。
穿着蓑衣镇守坤宁宫的侍卫,忽然听见噗的一声,循着声音看去,宋如墨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有气。
侍卫进去朝内宫的太监禀告了一声,小太监又进去禀告多福,多福心生犹豫,“这可怎么好?太后已经睡下了。太后嘴上说不管他由他跪着,可我心里觉得,太后并不想让他死。”
第六百九十六章 计划
且不说苏幼仪心里怎么看宋如墨这个人。
只说多福灵机一动,想想苏幼仪还要靠宋如墨做个人证才好让那些书信发挥作用,便命人去将宋如墨拖回屋子。
小太监正要行动,忽见寝殿内的窗子亮了起来,似乎殿中点起了烛火。
那一定是太后醒了。
多福想着便道:“你站一站,我还是进去禀告太后一声得好。”
小太监便站在廊下等话,多福进了内殿,果然听说苏幼仪睡了一会儿此刻醒来了,他便走进去站在门边瞧瞧情况。
若苏幼仪只是醒来喝杯茶就睡,那他就不说了,若是有意管宋如墨那档子事呢,他再进去回话。
春花端着茶盏半跪在床边,苏幼仪啜了一口,漱一漱又吐出来了。
一抬头见多福在门边探头探脑的,便道:“有什么事进来说,我已经醒了。”
多福这才走进去。
“回太后,外头的雨一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看着架势,只怕要下一夜呢。”
苏幼仪朝窗外看了一眼,窗子是关着的,可外头的雨声盛大,落雨的斑驳影子投在窗子上。
这还是经过了一层走廊投下的雨滴,若是人直接在雨里,可想而知会淋成什么样。
苏幼仪道:“人呢?”
多福一下子便会意了她问的是谁,“刚刚晕过去了,外头的人正在请示该如何处置。奴才原想把他拖回房去让太医医治的,见寝殿里亮起来了,便来请示太后。”
苏幼仪笑了笑。
“你倒乖觉,谁许你自作主张救他性命?”
多福从她话里并没有听出威胁的意思,只大着胆子笑道:“奴才心想,太后要不要他的命尚未可知。只是太后谋划的那桩大事,只怕有那些书信还不够,最好还有人证能亲自出面指证。所以奴才自作主张,想着救下他的命。”
苏幼仪明白,多福这样自作主张是很冒险的,一不小心就会让主子不高兴。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无非是因为苏幼仪给了他足够的恩宠,也换回了他足够的忠心。
苏幼仪颇为欣慰,“这个宋如墨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出乎我的意料了。那就留他一条性命,说到底,他也罪不至死。”
至不至死,不过是苏幼仪一句话的事。
多福会意地退了出去,连忙命人把宋如墨弄回了他自己的屋子,又让太医来给他看诊喝药,临走的时候夜色已经深沉了,多福看了一眼不远处宋如白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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