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 第170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郑贵妃耸了下肩,笑道:“兴许是血崩而亡罢,妇人生子本就是在鬼门关打转。”

  我头皮一阵发麻,笑了笑,没有再追问这事,只是盯着湖面上迎风起舞的荷花出神,良久,才轻声问:“最后陛下怎么处置她的”

  郑贵妃杯中剩下凉茶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太热,她面颊浮起抹如同酒醉的绯红:“张氏废为庶人,生生世世囚禁冷宫,非死不得踏出一步,而其嫂林氏多年来妖言蛊惑张氏,唆使其做下不可原谅之事,赐鸩酒。其父德靖侯教女不善,褫夺爵位,宝婕妤此番受了大委屈,晋为正二品充容,其子庞陵顺手赏了个子爵。”

第130章 家有一老 如题

  就这样, 素卿一废为才人,二废为庶人。

  她和李昭、我同梅濂都是结发为夫妻,最终怎会都走到了这步?作为元妃, 看到有子女和强大娘家的皇后这般被废, 可能有点物伤其类的不安感,但作为妍华, 这一天,我咬牙切齿地等了很多很多年。

  我真恨不得冲进宫里, 看她被抚鸾司的女卫军抄宫、看她被强扒去华服、看她惊恐无助地待在冷宫里, 无助地仰头, 看那方孤零零的天。

  我的胸襟并不宽广, 即便我可以原谅她辱我之耻、忘记她算计毒害睦儿之恨,但我没有资格替丽华原谅, 所以我不同情她,如果有机会,我还想亲眼看看她的落魄惨状。

  这个机会很快来临, 在贵妃来探望我的五日后,李昭派勤政殿的随堂太监蔡居来府上接我入宫, 说是请我看场好戏。

  因礼哥儿、恭哥儿还有鲲儿鹏儿在家中, 小木头有了陪他玩耍的哥哥弟弟们, 便没那么缠着我, 我趁他睡午觉的时候偷偷出门, 进了宫。

  天有些阴沉, 黑云团团压下来, 给人种窒息感。

  太液湖纹丝不动,躲在树窝里的蝉嘶鸣得更响亮,地被烈日烤了数日, 这会儿正一簇簇地往上泛热气儿,偶尔刮过来阵风,倒能稍稍凉爽些。

  我穿了单薄的纱衣,坐在辇轿里,匆匆往勤政殿赶去。

  我们这一行人并不多,今儿我只带了心腹云雀和秦嬷嬷,李昭则派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女卫军随侍。

  轿子里闷热,我不断地用帕子擦着脖颈里的热汗,斜眼朝外瞧去,蔡居公公此时正弓着腰,面带微笑地行在一旁,他个头不高,皮肤甚是细白,小眼小嘴,长得倒蛮清秀,笑得时候给人种和善可亲之感。

  我轻轻摇着玉骨团扇,低声问:“方才进神武门的时候,本宫瞧见比平日多了一倍的侍卫,今儿可有什么要事发生?”

  “娘娘真是慧眼如炬。”

  蔡居腰弯得更低了,笑道:“因着陛下废后,动静大了些,这不,就把咱们长安城最尊贵的皇亲国戚们给惊着了。”

  说到这儿,蔡居凑近了轿子,手挡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老首辅将肃王请出山了,那肃王可是高祖的庶长子,不仅战功赫赫,更是保着先帝过关斩将,登上帝位,便是先帝在时,对这位庶长兄都不敢高声说话,尊敬得很哪。但咱们陛下也厉害,将避暑山庄养病的何太妃请了来,太妃娘家是武安公,世代忠烈,族中出了不少名将,奴听宫里的老人儿们说,肃王年轻时好像喜慕太妃,只可惜太妃被指给了先帝。

  当年陛下生母懿德太后薨得早,得亏何太妃照拂了年幼的陛下,陛下如今很是尊敬太妃娘娘呢,再加上几位部堂大人、御史孙大人、大理寺卿小张大人……今儿的勤政殿,真真比过年还热闹着呢。”

  “怎么,废后不是已经铁板钉钉了,谋害皇子多大的罪名,张氏还想翻案不成?”

  我冷笑了声。

  “嗨,大抵老首辅觉着废为庶人太难听,还想挣扎下呗,毕竟咱们陛下当了那些年的太子,都是老首辅在旁提携教授、保驾护卫的。”

  说到这儿,蔡居轻打了下自己的嘴,连说了几声陛下饶命,这秀气聪敏的太监嘿然一笑,眉梢微挑:“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大皇子,奴的干爷胡公公私下说了两句,母凭子贵和子凭母贵是一个道理,张氏废后,大皇子已经失了嫡子的身份,若是有个庶人母亲,到底还是妨碍了大皇子的前程,这不,老首辅请肃王爷出面说和说和,好歹给张氏个名位,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些。”

  原来如此。

  我淡淡一笑,轻扶了下髻边的山茶花,紧着问蔡居:“今儿既然请了陛下大伯父来说和,想来庶人张氏也会来勤政殿罢,大皇子呢?他必定要来替母亲求情罢。”

  “庶人张氏自然要去的,但大皇子却不在京中。”

  蔡居狡黠一笑。

  “哦?”

  我皱眉,问:“那他去哪儿了?这孩子不是前些日子雨地里跪着求情,重病昏迷过去了么?”

  “娘娘明察秋毫。”

  蔡居毫不脸红地奉承我,笑道:“头先陛下命抚鸾司数案并立,彻查当年二皇子炜、四皇子冕,还有咱们五皇子睦中毒案,的确是庶人张氏的手笔。这不,大皇子最开始在雨地里替母求情,知道母亲干下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后,穿了孝服,拖着病躯亲去妃陵给严淑妃赔罪忏悔,并且还去了趟佛寺,给两个幼弟超度祈福,希望他们早登极乐,奴听见朝中官员议论,大皇子真真是个至纯至孝又明理的人。”

  “的确啊。”

  我怔怔地盯着团扇上绣着的蝴蝶,陷入深思。

  素卿这事怎么说都得牵扯到李璋,若是他不理不顾,会被人说不孝;可若是他一味地营救母亲,又会被人说不明是非,说不准还会被李昭嫌恶,这中间的寸劲儿最难拿捏。

  瞧这孩子前前后后的行事,很明显早都有人给他教了,是谁?

  张家父子?还是袁文清?

  张致庸都搬动了肃王,难不成素卿真能复位?

  不会,李昭是谋定而后动的人,他一旦认定要做的事,任谁都撼动不了。

  正在我乱想间,轿子停了。

  云雀和蔡居等人上前来,搀扶着我下轿,略瞧去,勤政殿外果然守了比往日多数倍的卫军,羽林位总指挥使沈无汪手执半人来高的绣春刀,肃立在正殿门口,殿外躬身默立了十几位文武官员,皆屏声敛气,时不时用眼神偷偷交流。

  蔡居带着我从后头绕进了偏殿。

  偏殿里点了能让人凝神静气的沉水香,青花瓷缸里有高高一摞冒着寒气的冰,使得整个殿里凉爽非常。

  我匆匆擦洗了下手,端着杯杏皮饮,朝偏殿小门那边行去。

  此时,蔡居轻轻将小门推开条缝儿,立在旁边,一下下地帮我扇凉。

  我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正殿里看。

  好家伙,殿里竟这么多人。

  李昭此时正歪在龙椅上,有些日子没见了,他瞧着仿佛清减了些,今儿穿着玄色冕服,头上戴着玉冠,大抵因太过闷热,面颊稍稍有些绯红,端起案桌上的玉碗,喝了好几口冰镇酸梅汤。

  他底下的右手边坐了个五十余岁的妇人,穿着厚重华贵的冠服,有些胖,两只手上各戴了只红宝石金戒指,鬓边染上了霜华,长得倒挺慈眉善目的,正是何太妃,而郑落云此时蹲身侍立在太妃身后,轻摇着团扇,笑吟吟地不知和太妃低声说什么体己话。

  而在李昭左手边坐着个六十上下的男人,穿着暗黄盘龙袍,头戴紫金冠,须发花白,容长脸,眉毛杂而倒立,眼中透着股凶悍,脸上有道从下巴长及太阳穴的陈年老疤,双腿八叉开,正一口一口地喝茶。

  “那便是肃王了。”

  蔡居轻咳了下,大拇指和小侄比了个六,小声道:“老王爷今年得有六十六了,他十五岁时就入了行伍,为高祖和先帝数次击退越国贼人,守好国门,三个嫡子皆战死沙场,而老王爷当年也因中了越贼毒箭,受了重伤,不能生养,跟前只剩一个女儿,故而先帝和咱们陛下甚是敬重厚待他。老王爷同老首辅张致庸当年一齐上过战场,入过朝堂,真乃莫逆之交,他们二人历经三朝,情谊非比寻常哪。”

  我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往外看。

  此时,李昭侧过身,恭敬地同肃王说话,谁承想肃王冷着脸,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李昭讪讪一笑,盯着案桌上的章奏,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没再言语。

  最底下的两侧圈椅上坐着六部尚书和御史台、大理寺重臣,大抵因殿里又热又压抑,众人额上都生出了热汗,时不时用帕子去抹。

  在这些大臣里,数梅濂年轻,亦属梅濂貌相最好,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这男人面颊带着如同喝醉般的坨红,低着头,眼睛不断地左右乱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而在殿里最底下,跪着个穿着素服的女人,正是废后张素卿。

  她髻上只戴了支银簪,人都瘦脱相了,眼珠通红,脸甚黄,怔怔地盯着地毯上的牡丹图样,唇角浮起抹古怪的笑,忽而又痛苦的闭上眼,整个人如同深秋的落叶,透着死气。

  我皱眉,冷笑数声。

  张素卿,当年你残害我和丽华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特意朝跪坐着的张达齐瞧去,不知是不是因丧了妻,他神色落寞,襟口还像往日那般,别了两朵小白花,看着仍儒雅沉稳,但是端茶的时候,手在抖,这男人偷摸朝他妹妹瞧去,眼里流露出怜惜和痛苦之色,轻轻摇头下头,不着声色地叹了口气。

  忽然,我瞧见肃王坐直了身子,两指点着椅子的扶手,眉头拧成了疙瘩,看向跪着的素卿,饶是年近七十,声音依旧沉若洪钟:“给那孩子赐个座罢,不管她犯了何错,到底是跟了你十几年的发妻。”

  这天下敢这般“命令”李昭的,怕是只有德高望重的肃王了。

  李昭脸色果然有些不自在,依旧像往日那般温润谦和,笑道:“侄儿都听伯父的。”

  虽这般说,李昭斜眼觑向贵妃,微微眯起眼,似在暗示什么。

  郑落云会意,上前一步,屈膝给肃王恭敬见礼,笑道:“回伯父的话,这张氏乃戴罪之身,所犯之错罪无可赦……”

  谁知郑落云话还未说完,肃王猛地将茶盏掼到地上,嚓啦一声,瓷片碎了一地。

  肃王怒瞪向郑落云,喝道:“这里哪有你一个内宫妾妇说话的地儿,怎么,打量着昭儿把素卿丫头废了,就能立你为后了?听说你仗着当初三王之乱中的微薄功劳,在昭儿跟前胡言乱语地干政,区区妇子,牝鸡司晨!”

  这番话刚落,郑落云脸立马窘得通红,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落落大方地给肃王行了一礼,笑道:“王爷教训的是,是臣妾僭越了。”

  说到这儿,郑落云转身,给李昭躬身见礼,哽咽笑道:“臣妾忽感到一阵眩晕,求陛下允准臣妾告退就医。”

  “你去罢。”

  李昭动了动手指,薄唇抿住,强咧出个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有些生气了。

  而此时,何太妃一把将郑落云拽住,拉到自己身后。

  这妇人身子微微前倾,笑看着肃王,半打趣半压斥:“大伯不愧是马背上的战神,瞧把云丫头给吓的,小脸惨白一片。怎么,依着大伯这意思,老妇也得麻溜儿地滚出勤政殿?”

  肃王脸色稍缓,笑道:“太妃言重了,本王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何太妃莞尔浅笑,给身后立着的老太监使了个眼色,淡淡道:“素卿这孩子,老妇也是疼着长大的,可怜见的,想是受了不少委屈,便赏她个蒲团跪着罢。”

  听见这话,我心里喝了声彩。

  何太妃果然厉害,轻言淡语就把肃王这蛮横的老家伙顶回去了,且她是名将功臣之后,在这朝堂和长辈里,说话自然是有力度的。

  记得之前他曾先后让太妃养过李钰和睦儿,的确是有先见之明。

  李昭真是太精了,竟能想到把太妃搬出来对付肃王。

  我手捂住咚咚发跳的心口,接着往外看。

  果然,李昭眉头稍纾,唇角也浮起抹浅笑。

  而此时,我瞧见肃王高昂起下巴,一把推开给他递茶的小太监,皱眉看向李昭,恨铁不成钢般地重重拍了下大腿,呵斥:“昭儿,你父皇膝下那么多孩子,伯父素来最疼你,伯父打了一辈子仗,是个粗人,你也别嫌伯父说话不中听。听说你近年很宠一个叫高……高元的嫔妃?甚至还给她封了“元”作为封号?”

  肃王连连摇头,冷眼瞪向底下坐着的部阁重臣,斥道:“元乃正妻原配之意,岂是区区后妃可用的?你们竟都不进言劝阻陛下!”

  我心里一咯噔,怎么好端端扯到了我身上?

  就在这时,我瞧见四姐夫孙御史上前来,躬身先给李昭行礼,随后才给肃王见礼,沉声道:“回王爷的话,陛下当日也是随手在高氏名中选了个字来作封号,况且连那谋害皇子的阉人也能叫梁元……”

  “你便是孙储心?”

  肃王打断四姐夫的话,冷笑数声:“本王闲时倒是听了不少孙大人的艳闻,五十来岁的人,竟还这般宠妾灭妻,可见家风不正,为官也必定……”

  “哎呦,大伯又是哪儿听得这些闲言碎语。”

  何太妃掩唇轻笑,用帕子隔空朝肃王打了下:“这都没有的事,老妇倒是听说,那孙御史的妾室原是元妃的姐姐,先前冒险催生,用胞衣救过五皇子,按理说,也该给个诰命了。可那丫头深明大义,说嫡庶有别,且赠胞衣纯是念着姊妹间的情分,并不想图什么。你瞧,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就是心疼侄儿,你这老顽固怎么也不心疼心疼你侄儿呢?”

  这番话一出,肃王登时愣住,老脸一红,好似要顶太妃几句,可又顶不过,冥思苦想仿佛要说什么,可又忘了什么,急得手握成拳,竟重重砸了下自己的腿。

  坐在最上首的李昭瞧见此,使劲儿憋着笑,给胡马使了个眼色,让胡马将好克化的杏仁栗子糕给何太妃端去。

  就在此时,一个瘦弱的小太监弯着腰小跑进来,躬身给李昭见礼:“启禀陛下,先首辅张致庸已经抬来了,正侯在殿外。”

第131章 搅浑水 公报私恩

  张致庸来了?还是被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