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许子嫣深深打量他妈一眼,转身去书房。
“我跟你说的事,你听到没?”陈冰提高声音问。
许子嫣握住书房门手,“二姨家上诉是不甘心判决过重,不想赔钱。刘家上诉,说明他家对一审判决也并不满意,说明刘家对打赢二审非常有信心。刘家请的律师肯定是位高手。妈你叫我做的事,你考虑过风险没有,一旦叫人查出来,会记入我的档案。”
“有你二姨哪,你二姨肯定替你担着。”
门手转半圈,推开门,许子嫣将门关好,至于他妈在后头说什么,他根本没听到,也不想再听。
许子嫣在家受够他妈和二姨的眼泪哀求,不想到学校也不得安宁,刚放学就遇着褚律师。自我介绍后,褚律师请许子嫣去附近咖啡厅喝咖啡。
许子嫣选个临窗位子坐下,褚律师买咖啡端过来,递给许子嫣一杯,“你不意外我来找你,看来也猜到我为什么来找你了。”
撕掉纸质的吸管外壳,许子嫣道,“秦光怎么说都是我表弟,你来找我有什么用,我难道会帮你?我跟秦特可没血缘关系。”
“我没有旁的意思。”褚律师打量着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心里把许子嫣在学校的优秀权衡一二,“我清楚吕律师的手段,所以想过来见你一面。如果你要出庭,别对秦特落井下石。”
许子嫣挑眉,“你不想我出庭?”
“这是你的自由。”褚律师道,“你明白,他嫉妒你和秦特的优秀,故意造谣生事。”
“怎么说秦光也是我表弟。”
“你跟他可不是一类人。”
书包往左肩一挂,许子嫣,“走了。”
秦家为二审准备充分,秦耀祖陈茜夫妻更是大出血,非但送许子嫣好几样礼物,还有给秦老太的孝敬,给秦家大哥秦耀阳的闺女秦想娣买的春天穿的风衣。
秦想娣冷着脸不高兴,秦耀阳说,“别臭着个脸。”
“小娣上午还有课呢,这不耽误了?”孙梅把白色遮阳帽拿给闺女,“她二叔也是,刘家愿意养就给刘家养呗,反正平是也看秦特不顺眼。”
秦耀阳拿起车钥匙,“走吧走吧,先去接妈。”
秦家是分三拨到的法院,秦耀阳一家三口带秦老太一辆车,秦耀祖一家打车,原本陈冰要带儿子跟妹妹一家一起打车,许子嫣一句话,“一辆出租车坐得下吗?”
陈冰一拍脑门儿,跟儿子另打一辆车过去。
上午不只这一桩案子,秦家二审排在十点钟。
吕律师到的更早些,见到秦耀祖后满脸喜色,过去同秦耀祖道,“我打听过了,这次的主审官非常年轻,才27岁,第一次担任主审。一般初次担任主审的主审官都会对案件格外斟酌,对我们被告方非常有利。”
秦耀祖心中微喜,连忙问,“这回不是女人了吧?”
“男的。”
秦耀祖捏拳重重一握,“天时地利人和!风水轮流转,这回在咱家!”
上次就格外倒霉,遇着个女审判长。
让吕律师都得说一审时秦家运道不好。
一般这种家庭案件,若是换个男主审官,肯定不会判精神赔偿的。就是有,通常金额也在五千块以内。女主审官不一样,女性天然在心理上会更同情女性,再加上对方请的褚律师亦在行内知名,便有了一审的天价赔偿。
所以,拿到庭审通知书后,吕律师特意调动自己在律法界的一切人脉,打听二审主审官的背景来历。
天遂人愿,是个青瓜。
刘家依旧是简单几人,褚律师见秦家这样浩浩荡荡,完全没有让当事人同被告一家提前见面的意思,带刘家人去了另一个休息厅。
到休息厅后,褚律师给秦特倒了杯水,“秦耀阳一家、秦光、许子嫣也都来了。有个心理准备,秦耀阳一家过来,有两个攻击点。第一,秦耀阳很可能会作证刘女士您当年放弃秦特监护权的事,你不要被对方律师激怒。”
“放心,这我记得住。”褚律师早就提醒过她。
“第二,秦特你说过,你小时候和堂姐一起在秦老太太那里住过。如果秦想娣出庭,无非就是要证明当年姐妹和睦,受到奶奶的照顾。秦老太太会说出抚养你直到十岁,整整八年无怨无悔的辛苦。”
这些秦特是不怕的,她心里七上八下,“那许子嫣是来做什么的?”
“做伪证。”褚律师神色严肃,“秦光许子嫣都是过来作伪证,证明你那天的确是对许子嫣有不妥举动。那天的事,事出有因。秦耀祖是要把这件事翻过来。”
秦特脸色一白,祈求的望向褚律师,“褚阿姨,那怎么办?”
刘凤女也有些急躁,“是啊,褚律师,这可怎么办?也不能去撕了那小畜牲的嘴!”
“坚持否认!”褚律师道,“一定不要乱,也不要害怕,我会为你辩护!就是一时落下风也不要怕,吕律师的风格是用各种办法击溃对方的当事人,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失态,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思考。记住,我是你的律师,我会与你一起战斗!”
临近五一,A市的天气彻底回暖,窗外嫩柳飘摇,一缕光从向阳的玻璃窗射进来,洒落在秦特脚下。秦特坐在黑色休息椅中,黑色外套衬的她脸色有些苍白,她轻声说,“我跟翠丹打赌,这次月考我能考进前十五名。翠丹不信,我考了第十二名。”
她的眼睛看向褚律师的眼睛,一双瞳仁像是幽深夜色中的两点寒星,“我们肯定能胜的。”
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褚律师,像是充满自信,又像自我安慰。秦特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肯定能胜的。”
第33章 庭审一(经过一审,双方都更从容些)
经过一审, 双方都更从容些。
哪怕秦特,在看到秦耀祖时也没有发抖,这次姥姥、妈妈都没有出现在听证席, 而是在证人休息室。只有姥爷一个人还在听证席,秦特看向姥爷,姥爷朝她笑着点点头,像远离病菌那样离秦家人远远的。其实,秦家人的除秦耀祖在被告席,也都去了证人休息室。留在听证席的是孙梅、陈冰。
一个是秦想娣妈妈, 一个是许子嫣妈妈。
妇联的同志也过来了,坐中间。
依旧是原告方称发言陈述,褚律师将上次未当庭展示的秦家所居住瑞华小区的街坊视频与诸街坊的签名、街道办的盖章做为证据提交,秦耀祖对此供认不讳,“我的确曾体罚过秦特, 但并不严重。”
“您是指轻微伤并不严重吗?”
“不。那次是我失手,我不是有意,我是太过担心我的女儿。如果褚律师您也为人父母,您就会明白父母对于青春期女孩儿的担忧。我时时担忧我闺女会不会早恋, 当我得知秦特对她伦理上的表兄在她亲弟弟的房间做出不妥之事时,愤怒冲垮我的理智。我承认, 我失手了,但我的出发点是为了纠正她, 是为了让她不要犯下大错!”
“褚律师, 即便我有错,也是全天下忧心忡忡的父亲都会犯的错!”秦耀祖斯文的面颊浮起一丝激动的潮红, “难道我不心疼我的女儿吗?秦特是我的亲骨肉,是我第一个孩子。在您看来, 我可能对她要求严格,在这个世道,女孩在社会就是比男孩儿要艰难,所以我的行为在你看来很苛刻,不近人情。但这就是我,一个严父能给予女儿的最大关怀!”
“那您的关怀方式真特别?不让女儿吃饱,出言必是斥骂?”
“我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但即便对儿子,我也有训斥的时候。”
“你是如何训斥儿子的?”
“臭小子。放灵光点。怎么这么懒。之类的吧。”
“你是如何斥骂我当事人的?”
“差不多吧。”
“据我所知秦光衣服鞋袜都是名牌,我当事人一直是穿亲戚堂姐的旧衣。”
“是这样,秦特跟我大哥家的侄女想娣差不多的年纪,秦特小两岁。我比褚律师要年长些,恕我直言,我们这代人谁不是穿哥哥姐姐的旧衣长大的。我小时候,我姐的花裙子小了,我妈给我改个裤衩接着穿,破了还得打个补丁呢。我侄女的衣服也都是好衣服,您去问问,我哥是经商的,条件比我好。我侄女的衣服全是品牌的,孩子长的快,衣服挺好的穿不了了,大嫂好意给我们。我不觉着这区别对待,如果秦光上头有堂哥表哥的,我也不人给他买衣服,拾着穿不一样。孩子见风就长,再好的衣裳,很快就穿不上了。”
“据我所知,秦光有两份保险,秦特这里一份都没有。”
“这是我做的不对。秦光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大后学习也不如姐姐,我就给他入了两份保险。上次庭审后,我进行了反思,也把保险给秦特买上了。”
“那么,让我当事人以优异的成绩读职高的事,肯定也一起反省了?”
“是。我深深忏悔。这是我的错。如果秦特想读高中想考大学,我都会支持她。我不想失去我的女儿。”
“那么,让我当事人一个未成年人到工厂打工的事。被告,您怎么解释,这有违未成年保护法,您再一次触犯了法律!”
“我对法律的无知,导致这件事情的发生。我年轻的时候,中专毕业就能进单位工作。我对法律了解不充分,因为秦特读的职高,我想能帮她找个实习单位,对她的学业也有帮助,就帮她联系了工厂。对不起,我向我的女儿道歉。秦特,你两次实习的工资,爸爸都替你存着,一分未动。你什么时候用,跟爸爸说一声,爸爸给你。”
“替我当事人存着,存在哪里?”
“农行。”
“我当事人的账户么?”
“没有。在我的账户。秦特还未成年,不能开户。”
“我当事人的年龄,完全可以在银行拥有自己的账户。我想肯定是秦先生对银行开户缺乏了解,才存在了自己的卡里。”
秦耀祖对褚律师的讽刺仿佛一无所察,神色认真坦荡,“是。就是褚律师说的这样。”
“被告平时对我的当事人有虐待行为吗?”
“我不认为那是虐待。楼下邻居的确敲过我家的门,也有热心街坊劝过我管孩子得轻着些。可我就这样长大的,我小时候,我爸打我都是吊起来打。一样有邻居过来劝,我也没觉着什么,我爸生病住院,我一个月在病房陪护,您去打听打听,医院里医生护士都说我是孝子。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家儿就是这样教我的!”
“被告平时也是这样教学生吗?”
“怎么可能。学生不是我的女儿。”
“您只对女儿棍棒底下出孝子。”
“因为我担心她。男孩子怎么扔外头都能活,女孩子不一样,女孩子的一生注定是要步步谨慎,时时小心,行差踏错对男孩子还有浪子回头的机会,但对女孩子,很可能是灭顶之灾。”秦耀祖神色话语间饱含演讲的激情,“这就是我,身为父亲的爱。”
“那您的爱可真特别。”褚律师问,“您坚持大年三十,我的当事人曾对您的内侄儿有过不妥的举动,是吗?”
“是。”
“这件事情是秦光告诉过你的,是吗?”
“是。”
“您现在仍选择相信秦光,是吗?”
“是。”
“为什么?”
“因为我向子嫣求证过。秦光年纪小有些淘气,子嫣是再懂事不过的孩子,那孩子一直是校内前十,已经被B大提前录取,去年就拿过校三好。我相信两个孩子。”
“那么,您不相信您人生中第一个孩子,您无比珍爱的女儿吗?还是说您的珍爱就是不信任?”
秦耀祖的从容终于被褚律师刺到了一点,他轻轻推了下眼镜框,“这是个很难的抉择,我希望能相信秦特,但她从未给我足够的信心。她将我的教导视为虐待,她将我的良苦用心视为苛责。我纵是有错,可世间何尝有过完美的父亲?我不是完美父亲,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她的母亲抛弃她,主动放弃她的监护权,是我将她养大。她偷偷离开我,将我告上法庭,使我背负魔鬼的恶名。我很想想信她,但请原谅我,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中年男人。我被我的至亲刺了一刀,我心痛难当。”
“那你应该去看看心脏科医生。”褚律师道,“请简明回答,您相信秦特还是相信秦光?”
“我实在被伤……”
褚律师劈头打断,“已经给过您抒情时间,简明回答!”
秦耀祖知道褚律师不容易对付,看无可发挥,只得简单答道,“秦光。”
褚律师面无表情,“审判长,我的询问完毕。”
即便不懂打官司的刘爱国此时也能看出秦耀祖的诡辩竟隐隐上了上风,不禁有些着急。
秦特看向褚律师,褚律师给她一个安抚的神色。
吕律师开始询问。
“请问原告,你平时衣服多是什么颜色?”
“平时都是穿校服。”
“星期天也穿校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