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这顿饭就连小狼都吃撑了,剩下的饺子连着当了三天早餐,可见份量有多大。
晚上薛鸣放和小狼,小旺三个睡,要听薛鸣放讲战场上的故事。
他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而且还带了个玩具坦克来,给俩小子普及坦克工作的原理,讲自己在战场上遇到的惊险,他的经历大概远远比不上阎肇的传奇,但人家胜在会讲,逗的俩男孩子一会儿嗷的一声,一会儿又哇的一声,再一会儿又是然后呢然后呢?
圆圆明天要去面视,跟着陈美兰在练歌,听到隔壁的笑声就要忘词儿,气的陈美兰抓起她的小手拍了好几下,小姑娘委委屈屈,这是头一回尝到小旺一个人睡的辛酸。
同样吃醋的还有阎肇,而且阎肇对于同性的醋性不会在美兰面前掩饰,也向来开门见山,等陈美兰过来睡觉,甚至还没等她脱衣服,就问:“薛鸣放什么时候进厂?他应该去厂里住着吧。”
“明天我就让他去,但他说马上就要来五百人,阎肇同志我问你,五百个人,我该怎么办?”陈美兰问。
阎肇有条不紊,干他检查乳腺的活儿,也是一惯的动作极轻,同时语速不免就要降下来,说话声音也会变温柔:“分配工作让他们去干就行了,他们有打不趴的斗志,永不疲倦的精神,以及,坚决服从命令的觉悟。”
这恰是华国军人的觉悟,那是五百名战士,指哪打哪。
“一开始我要不了五百人,顶多只能要80号,机器转起来再慢慢进人,但最多200人。这200号人还得用钱来养。”陈美兰随着阎肇的动作,喘了口粗气说。
阎肇的手停了一下,过了很久,渐渐搂紧了陈美兰。
钱,普天之下活阎王阎肇唯一怕的东西。
要有钱,多买点无法报销的特效药,持续上化疗,孙怒涛至少能多活两年,可要那样,他会花光所有积蓄,最后依旧死掉,留给妻女无尽的债务。
为此他坚决拒绝了继续化疗,主动赴死了。
钱啊,还是因为钱。
……
陈美兰继而说:“开个厂可没那么容易,一个退伍兵一月300,二百号人三个月光工资就是18万。271是劳保厂,可以改成服装鞋帽厂,但现在的库存除了皮子,别的都只能做边角料,还要大批量的进各种布料,皮料,就算咱们能在三个月内把产品规划好,送上市,物流加库存成本就要30万,还要备20万来保证营运,阎副局长,我至少要70万才能让271动起来,这还是在算咱们的产品一上市就能卖出去的前景下。”
她这句像一块巨石,无情的压在了刚刚痛失战友的,心负沉石的阎肇的,胸口上!
九十年代民营企业如雨后春笋,拨地而出。
人人都是包工头,也人人可以办厂子搞销售,生产产品微不足道,能把它们卖出去才是本事。
工人是靠市场养活的,不是陈美兰。
这是唯一一回,阎肇钻到妻子的被窝里,但没有干别的,只是静静的拥着她。
而且破天荒,他今天晚上抱着陈美兰睡了半晚上,没回自己的被窝。
陈美兰一个人睡习惯了,给人搂着并不舒服,半夜醒来,忍无可忍就问阎肇:“你难道不回自己的被窝了?”
“今天不想。”阎肇说。
陈美兰眯眯糊糊的,再问:“你不是说你跟我睡会忍不住?”
“既然忍不住,为什么还要忍?”阎肇居然来了句反问。
毕竟是夫妻,难不成为了睡一个被窝而吵架,那日子过的跟原来又有什么区别?阎肇不喝酒不抽烟,身上没有异味儿,闻着陈美兰倒不会觉得排斥,主要是她孤身惯了,这一夜就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陈美兰得带着圆圆去面视。
因为要借西影厂的棚来拍一些影,剧组就设在西影厂旁边。
这部戏要三男三女六个孩子,在《大众电影》上打了广告招摹小演员,秦玉最关注演艺圈,立场要把宁宁培养成童星,也带着宁宁也来面试了。
不过宁宁和圆圆面试的不是同一个角色。
秦玉和陈美兰还好,有个女人带个小女孩,面视的跟圆圆是同一角色,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面视会是一场哭戏,正在连掐带骂的,逼着她闺女当众哭。
孩子当众哪能哭得出来,那女人逼了半天,见女儿不哭,突然一脚踹在她屁股上:“你可真没出息,净给我丢脸。”
“面试不上就下回,《大众电视》上招演员的剧组多得是,打孩子干嘛啊你?”秦玉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女人立刻转身:“我自己生的,自己打,你管得着吗?”
“有些人生来就没资格做父母。”秦玉翻了个白眼,回头对陈美兰说。
陈美兰也是直摇头,当众打骂算啥,她所听说的,将来有些父母为了让孩子当童星,还会故意给孩子打阻止生长的针,不想让他们长大呢。
拍戏这事儿随缘,圆圆在读大学前,主业必须是学习。
转眼该圆圆进去了,她最近一段时间从《山丹丹开花》到《十送红军》,几乎把所有的民歌练了一遍,词,唱腔,嗓音都是照着录音机里的李谷一学的,是最纯正的民歌味道。
进了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歌声。
再过会儿,圆圆出来了,先招过宁宁耳语了几句,朝着陈美兰扑了过来:“妈妈,导演说让我跟你说一声,你的苦功没白废,特别可以。”
这意思就是选上了呗。
而且圆圆确实努力过,不算带资进组吧。
老导演有老导演的傲骨,虽然陈美兰是金主,私底下他心里肯定很感谢,但在这种场合他并没给圆圆开后门。据说从唱歌到哭戏,台词整个考核了一遍,是几个副导演都敲定,觉得圆圆可行后周渔才点的头。
走的时候,陈美兰特意在窗外招了半天的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周渔并不多看她,只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别打扰自己的工作。
但饶是这样,陈美兰心里很舒服,给她都不走后门,证明周渔选角的时候一定是按照本心选的,那电视剧肯定就能拍好。
更可喜的是宁宁也选上了。
目前是拍大人的戏,孩子的戏要排到七月份才拍,到时候正好暑假,也不耽误学习。俩小女孩因为同时被一个剧组选上,目前又成了好朋友。
而陈美兰,则在孩子们开学之后,得认认真真公关271厂了。
200号退伍军人,简直要命,她该拿他们怎么办?
对于目前的市场环境,雄心勃勃前来搞厂,准备大干一场的薛鸣放也懵了。
271厂原来生产的全是式样老套的纯棉布军装,皮带皮鞋,生产线倒是能用,但现在大家穿衣追求的都是名牌服饰,而且大大小小的服装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往外冒,降价销售都没人要,他们的服装该怎么生产,生产出来之后又该如何销售?
“首长,任务是不是有点艰巨”薛鸣放越想越头皮发麻。
陈美兰挑了一下眉头:“可不?”
“那五百人……”
“先喊二三十号来,把厂里积压的服装拿出去,到各个商场门口去摆摊,打个牌子,就叫降价销售。”陈美兰说。
这年头降价销售还没时兴起来。
是个时髦玩艺儿。
人都贪便宜,只要听说有降价的便宜产品,哪怕便宜一分钱的鸡蛋需要倒两趟公交车花贰毛钱他们也愿意去。先甩卖点库存回款,先让厂子动起来,她再慢慢想办法,找那笔启动资金。
薛鸣放既然卖过毛片,肯定会搞销售。
军令如山,他立刻敬礼:“好的首长!”跑步前进,他走了。
今天开学第一天,陈美兰给小狼转了学校,一学期多三十块,把他转到了东方集团的幼儿园,但她还得去趟原来的幼儿园。
去堵王雨涵。
小熊孩子,她非堵着不可。
可这回更加叫她闷气,因为在新的学期王雨涵也转学了,这学期没来上学。
这就等于,曾经欺负过小狼的那个孩子,在这个人口将近200万的大城市里,如大海里一根针,除非扒着人找,或者恰巧偶遇,否则她就找不到人了。
本来陈美兰就挺闷气,回到村口,又碰上阎西山,正在跟阎三爷聊天。
阎三爷在拿拐杖捣阎西山:“瞧你这蜈蚣腿,蚂蚁腰,就不知道把自己吃胖点。”
阎西山给他捣的哎哎直叫,不停的解释:“医生说我肝不好,这不我已经戒了酒了,您老就放心吧,我马上就能把自己养胖起来。”
远远看见陈美兰,他先尽情欣赏了一下她的白西装,呢子外套加小皮鞋,这才笑咧咧的走了过来:“美兰。”
“你滚。”陈美兰说。
阎西山既不滚,也不生气,犹还兴致勃勃的说:“我最近谈了两个矿窑,收购价总共五万块,齐松露不给钱,这事儿得你吐口。”
陈美兰于是答了句:“好。”现在买回来的矿也是属于圆圆的,多一个矿就多投一份安全生产,横竖账上有钱,这钱可以花,陈美兰会跟齐松露谈的。
“我还要买一台长城微机。”阎西山又说。
陈美兰也爽快的点头:“可以。”
阎西山看陈美兰挺高兴的,于是又笑着说:“美兰,你看你现在多好,有儿有女,我还是光棍一个。咱们原来也是俩口子,我的为人你比谁都了解,你帮我保个媒吧,我准备跟齐松露正式谈谈。”
他这一句让陈美兰顿足了:“真的?”
齐松露目前是这样,在电视上正了名声之后,父母倒是愿意理她了,但她不搭理父母,王定安也经常骚扰她,居然妄想复婚,她也不怎么搭理,真要说介绍一下,陈美兰倒是可以带话,但她直觉齐松露没有这个意思。
阎西山突然揭开衣服了自己的腰:“你没发现我腰里差个什么?”
论滑头,陈美兰真不及阎西山,他的脑瓜子转的太利索,你稍不防备他就能把你卖了。
“最近咱西平市有大哥大了,一台并不贵,就两万块,你批钱让我买一台,我就跟齐松露谈对象。”阎西山又来了句。
陈美兰蓦然就明白了,阎西山没想真跟齐松露处对象,知道她担心齐松露的婚姻大事,这是先拿处对象哄她高兴,真实目的是想花几万块买一台大哥大。
“那你等着吧。”越过阎西山,她往这家里去了。
“你可一定要批钱啊,一台大哥大,咱西平市别的暴发户都有,我也必须有。”阎西山追在后面喊说。
就在家门口,陈美兰又碰上俩人。
很奇怪的组合,一个是齐松露,另一个则是阎卫。
阎卫白衬衣黑裤子,老干部形象,齐松露也是白衬衣黑裤子,老会计形象。
齐松露是等陈美兰下了班,来给她报账的,等她的时候就坐在垃圾台处摘菜。
阎卫已经在西平市宣传部就业了,目前是个干事,平日住在市里单位的宿舍,周末就会回家来坐一坐,再到一支队住一晚上。
他眼里有活儿,人勤快,看到齐松露在摘采,就给她主动帮起了忙。
俩人容貌上居然有种特别和谐的般配感。
陈美兰心中一念,这俩人要处一下也挺不错。
不过阎卫是政府的领导干部,怕瞧不上齐松露这个打工妹。
齐松露大概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账目,以及西山公司目前没追回来的账款和结款时间,就回隔壁给自己做饭去了。
阎卫看齐松露走了,问:“你家邻居?人挺内向,我问了两句,她一声没吭。”
“她脾气挺好,只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搭话,账做得特别好,生活上人也特别细致。”陈美兰先夸了齐松露一嘴,才问:不逢周末,二哥你怎么来了?”
阎卫开门见山说:“顾霄说要回来,市里把这个任务给了我,让我负责招待。”
陈美兰在开大门,哐啷一声,锁砸地上了:“真的?”
阎卫捡起锁头打开了门:“父亲在首都听说后气的不行,打电话来说我要敢搞接待,我就不是他儿子。但我不搞接待能行吗?现在我们单位搞招商引资是有任务的,一人一年要拉几十万的外资,要完不成,比我还小三岁的科长能当着大家的面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你说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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