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中猫
纪长泽揉了揉眉心,努力克制着想要揍这个身体一顿的冲动,开始数原主对外表现出来的人设。
沉默寡言,对着村人们对他的好,永远都是表现出一副“这不是应该的吗”的样子,从来都是躲在屋内不出去,身子弱,面色总是苍白的。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原主娘子以为他喜欢周小娘,并且不仅不介意,还劝他别钻牛角尖,既然都各有婚嫁,再喜欢也最好不要表露出来,否则不光是给对方惹麻烦,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同时,他对着娘子还好,虽然沉默寡言半天不蹦出一个字来,但他的那些高高在上从来没在对方身上展示过。
纪长泽看了他的记忆,自然知道他其实心底无意识的是有点怕娘子的,对方到底是个不错的除妖师,哪怕如今装出一副普通人的样子,当原主冒犯了她时,她心底想的是不发作,面上眼神神色却还是能表露出几分来。
原主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对着慈眉善目总是笑呵呵对他很客气好好照顾他的“岳母”,他就能语气冰冷,一副完全不将对方看在眼里的模样。
但对着一个眼神过来仿佛能让他身死当场的娘子,他却不敢造次。
对方说的话,他大多还是听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娘子没能看穿他真面目的原因,毕竟对于她来说,原主除了不爱说话,对着她和孩子傀儡都不怎么亲近,但平日里她说个什么他还是听得。
在这样一个小山沟沟里,能够找到原主这样长的好看,读过书,不会一身臭汗(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做累活出汗),同时还比较听话的丈夫,她还是很满意的。
再加上有了孩子在两人之间,对于女孩来说,共同孕育孩子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哪怕她对对方没有爱情,同时也知道对方对自己也没有,但有了孩子,就变成了一个家庭。
她对他有了责任,也更加认同自己的妻子身份。
所以她想,丈夫也定然是这样想的,这就好像是互不认识的人成了同伴,一路上互相扶持,哪怕产生不了爱情,友情定然也是有的。
然而原主不光没有和她产生友情,还恨不得她当场死亡。
差不多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了,纪长泽就在心底琢磨这个场面要怎么破了。
固定印象已经产生了。
村人眼里,他阴沉,冷淡,对着他们这些从小将他带大叔伯见了面也不叫上一声,他们对他好是他们的事,但是他理直气壮的接受了他们的好,甚至还提要求,那就是他的事了。
哪怕大家都可怜他的身世,同情他从大少爷沦落到了如今的境地,日子久了,原主这么不讨喜,村里也已经没有人再能毫无芥蒂的对他好了。
所有人都说:长泽啊,他没有心。
他们付出是因为他的父母曾经对他们付出过。
但这两人的恩情,这么多年他们也早就还够了。
对方从来没有帮过他们不说,还添了不少麻烦,得了好处吧,连一句好听话都不愿意说,谁心里不冷呢。
长辈们是心冷,对这个从小看大的孩子没了指望,心灰意冷的打算不再多事。
晚辈们就是纯粹的看原主不顺眼了。
原主每次遇到这些同龄人,总是要被挑衅两句,他自然将这笔账直接记到了所有人身上,在心底yy着等到以后自己有了权势要怎么怎么对付这些人。
总而言之,就是个在哪里都很不讨喜的人。
哪怕是在家里,娘子因为对他并没有产生爱情所以不怎么在乎他的冷淡,但作为天生渴望父爱的小孩子,纪源在几次试图跟他撒娇却被冷淡对待后,也慢慢的开始躲着这个父亲走。
傀儡没有思想,只根据主人的指令做事,不在其中。
在脑海里算了一通,纪长泽都忍不住要佩服原主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将所有对他有初始好感,愿意帮助他的所有人都变成排斥他的存在。
这种本事,纪长泽都没有。
“汤好了,快来喝吧,刚刚放了一会,只一点点烫,喝了刚刚好暖胃的。”
老太太掀开帘子走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汤,正冒着热气,放在了手边,问纪长泽:“长泽,要不要娘喂你?”
还是那副亲亲热热的模样,但十分客气。
这也是傀儡的不足之处了,她的主人给她的人设是自己的娘亲,纪长泽的岳母,纪源的外祖母,做事勤快,干活利落,会做饭,傀儡自然会按照这个人设来行事。
只是傀儡到底是傀儡,哪怕她在脸上做出了慈祥神情,那也只是根据主人指示调整出来的微笑弧度,根本没办法真的做到像是一个人类一样。
她能做的,就是不拒绝家里三个人的任何要求。
也正是因为她这要什么给什么的态度,原主才慢慢的对着这个“岳母”横了起来,简直要拿对方当下人使唤。
“不用。”纪长泽自然是要维持原主人设的,他冷淡说了一声,自己艰难坐起身,端起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不够烫,你再给我热一热。”
“诶。”
傀儡老太太完全没在乎纪长泽使唤人的态度,端起碗就向外走,那位叫做林青的年轻女子刚好掀开帘子进来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皱眉。
她自然不会觉得傀儡会有委屈的情绪,只是这傀儡到底用的是她母亲的身份,纪长泽作为她丈夫,却对着她的母亲如此不客气。
哪怕傀儡根本不在意,她作为“女儿”,也还是要说上一两句的。
“长泽,你怎好对娘如此说话,她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纪长泽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是吗?她会生气吗?”
不知为何,被纪长泽的眼神一看,林青心底竟有些心虚。
傀儡自然不会生气的。
但她的夫君不应该知道这一点。
她很快恢复了常态,说:“娘性子好,将你当做半个儿子看的,自然不会生你的气,但你作为她女婿,还是应当尊重她。”
纪长泽靠在墙上,唇角仿佛翘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等到林青再去看时,那弧度已经没有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奇怪,难道是她看错了?
她没再多想,只继续坐在床边,拿着手帕继续给纪长泽还冰手帕。
不得不说,作为妻子,她的确是做到了最好,动作之间,尽是温柔,轻柔的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力度。
纪长泽微微眯眼,仿佛很享受一般的任由她换。
他突然说:“我昨日醉酒,的确是为了周小娘,但不是因为她嫁人,而是看她嫁人,回忆起了曾经父母在时的往事,有些感伤罢了。”
林青手下动作一顿,很快又重新恢复了换帕子的动作,轻声说:“这仿佛是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你误会我心中有周小娘,我自然是要解释的。”
纪长泽就这么闭着眼,如林青记忆里一般,声音淡淡仿佛无波无澜一点情绪都没有的说着话:“我与她从未有过情,只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我知晓我和她没有缘分,从一开始就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林青心底略有些复杂情绪。
她习惯了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丈夫与她解释心中没有别的女子的事。
心底略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陌生的,从未出现过得情绪让林青下意识不想再深入,略有些匆促的开口:“其实就算你心中有她也没什么,到底你们曾经定下过婚约,又是青梅竹马,如今你们阴差阳错,你娶她嫁,谁也没做错什么,我也不可能因为此事怪你。”
她很快想明白了纪长泽为什么说这番话。
定然是她方才的劝说让丈夫觉得她是吃醋。
她解释:“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你与周小娘如何,只是要你下次莫要当着源儿的面醉酒,你不必多想,也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纪长泽突然睁开了眼。
一双褐色眼眸定定看向了她,见她神情被看到的一顿,才说:“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的,到底是夫妻。”
到底是夫妻。
这句话让林青心中松快了许多。
她承认,发现纪长泽在因为周小娘成婚醉酒后,她是有些不快的,倒不是吃醋,只是她不想让这个完好的家里出现不该有的因素。
她也不想让源儿觉得父亲心底有了除了母亲之外的女人。
作为孤儿,林青比谁都明白孩子有多么渴望父母。
不光是希望父母疼爱自己,同样也希望父母可以感情好。
她没有得到的这些,她的源儿一定要得到。
丈夫的这些话,让她感到松快的同时也安心下来。
对方和她一样,也是想要好好的维持这个家的。
这个发现让她很高兴。
于是,她动作越发的轻柔了,同时心里也在想着,既然纪长泽能够在乎这一点,特地来跟她解释,那就说明他并不是以往表现出来的那样诸事不管。
也许,可以跟他提一下别的。
“夫君你一会若是觉得好些了,还是跟源儿说会话吧,昨日你喝了酒,他想要靠近你却被你凶开,哭了好半天,我知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喝醉了酒控制不住自己,但源儿年纪小,恐怕想不通这些。”
“你哄一哄他,也免得他以为你不喜欢他。”
纪长泽痛快点头。
“昨日是我不是,以后再不会了,你把他抱进来,我好好与他解释。”
见他如此配合,林青心底高兴,点头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满脸温柔的抱着个长相精致,头上扎了两个揪揪,身上被打理干干净净的小男孩进来了。
“源儿,你不是想见爹爹吗?看,爹爹醒了。”
她就如一个普通的温柔母亲一般,一边抱着孩子哄,一边笑着问丈夫:“你要不要抱抱他?”
说完,就见着丈夫唇角难得露出一抹微笑,缓缓伸出手臂来,说:“我现在手上还是没有力气,你把他抱到我腿上坐着。”
林青将儿子慢慢轻柔放在了丈夫腿上。
纪长泽看着正用着又是胆怯又是害怕,还藏着一点儒慕的视线望着自己的小男孩,眉目渐渐温柔下来。
这倒不是装的。
他就是喜欢小孩子。
“源儿,来,爹爹手上没力气,怕抱不稳你,你扶着爹爹的手好吗?”
也许是昨天冲着儿子发了火,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今日的父亲对着儿子语气难得温柔了一些。
从未得到过如此对待男孩先是没反应过来的一愣,接着眼底染上了“父亲居然这么温柔与我说话”的欢喜,赶忙的动着小手,小心翼翼的将胖乎乎手指落到了对他来说结实宽大的父亲手臂上。
“做的不错。”
纪长泽的一句淡淡夸奖让本来还有点怯的男孩眼底瞬间亮起了欢欣神色,小小的背都挺直了。
“爹爹,你的脸好白,是又生病了吗?源儿可以帮爹爹烧火煎药。”
小孩子笨拙又努力的奶声奶气讨好着父亲。
纪长泽面上不显,心底软的一塌糊涂,他向来对小孩子没什么招架能力,更何况是这样乖巧懂事的。
“爹没事,只是喝多了酒,头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