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中猫
五岁前还不明显,纪长衍那个时候小豆丁一样,乖巧吃喝,练字,背书。
后来他护着谋害纪长衍的妾侍,与纪夫人大吵一架,吵急了,一巴掌就甩在了对方脸上。
当时纪长衍就躺在病床上,他看到了一切。
从那之后,纪长衍看他的眼神就变了,不再是孩子对父亲的儒慕,眼底也没了孩子的天真。
明明纪长衍也只是个孩子,但莫名的,纪老爷就是有点怵他。
后来,纪长衍慢慢长大,自小就被夸赞天赋惊人,到了国子监更是一鸣惊人,当年一路考上去,止于最后的殿试,倒不是他没被选上,而是还没开始选,他就因为病痛晕厥,只能放弃。
谁都知道,若不是身体原因不得不回家休养,纪长衍入朝后,以他的人脉与才华,必定能打拼出一片天地。
那时,府中已经隐隐有了纪长衍才是当家做主那个人的趋势。
之后他一病不起,常年缠绵病榻,再也不能像是以前那样态度从容的温声与他这个当父亲的说着不容拒绝的话,纪老爷是狠狠松了口气的。
慢慢的,发现纪长衍仿佛不能好起来了,纪老爷才没了心中忌惮,逐渐抖了起来,甚至还敢闯入到纪长衍房中训斥。
不得不说,看着当年那个在他面前向来都是从容神情的嫡长子苍白着脸卧床不起,甚至连握笔手都在无力颤抖时,纪老爷心底是畅快的。
你比我优秀又如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如何。
还不是最终要落个这样的下场。
但这些想法一向是他心中最深的隐秘,父亲嫉妒儿子,若是传出去他哪里还有脸去做人,纪老爷可谁都没说过。
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下子有了这样的传言?
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纪老爷一会慌,一会又觉得冷,他几乎是立刻就锁定到了纪长衍身上。
这个儿子太聪明了,必定是他,他在报复自己那场闹剧。
他脑子一热,阴沉下脸色,一路面沉如水的回了府,直奔纪长衍屋中。
恰巧纪长泽也在,正与长兄对弈。
屋里的下人本来正安静做事,一见到他,脸上立刻纷纷露出警惕神色,一副生怕他会动手打人的样子。
纪老爷顾不得这些,直接忽略了一旁的纪长泽,冷着脸质问长子:
“纪长衍,外面的流言是不是你干的!”
纪长衍面色苍白,浑身无力,抬眼瞧见父亲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眼底闪过诧异,随即想到什么,缓缓露出一个笑。
“我本还以为是外面的人乱说,但如今瞧见父亲这模样,倒像是真的确有其事。”
“做父亲的,居然会嫉妒自己的儿子,真是天下奇谈。”
纪长泽在旁边跟着点头:“是啊是啊,父亲你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知羞的。”
纪老爷对着长子兴许还有点顾忌,但对这个一向没怎么重视的庶子可就不一样了。
一眼瞧见纪长泽脸上那装出来的怯怯,立刻便回忆起了之前就是这家伙装白莲糊弄他爹揍他。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纪老爷指着纪长泽就骂:“我与你兄长说话,你插什么嘴!”
纪长泽脸上立刻显出了几分惧色,往长兄身边靠了靠:“大哥……”
纪长衍伸出苍白到血管清晰可见的手,安抚的拍拍弟弟,抬眼冷漠望向纪老爷:“父亲何必要与一个孩子计较。”
“孩子?”
纪老爷险些没气笑了。
指着纪长泽的手都在气到颤抖:“他算个什么孩子??方才他嘲讽为父,你没听到??”
哪怕纪老爷脸上已经是一副恨不得动手的模样,纪长衍依旧还是神情淡漠:
“他说的实话罢了。”
“你这个逆子!!!”
纪老爷想动手,一抬手瞧见纪长衍脸上那冷冷淡淡的神情,又莫名怂了。
脑海中回忆起了当初他一个妾侍仗着自己撑腰,推了夫人一把,险些让她摔下台阶。
若不是当时纪夫人身边的仆从忠心,自己垫在前面,那么高的台阶,纪夫人摔死都是有可能的。
那个时候纪老爷虽然也觉得妾侍不像话,但他正宠爱对方,纪夫人又毫发无伤,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结果还没重病的纪长泽直接带人闯进那妾侍的院子,按在院子中央长椅上,自己坐在旁边,看着下人们打她板子。
等到纪老爷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妾侍身上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而纪长衍这个被外面人称为光风霁月的如云公子,却正一手捧着书在读,仿佛没看到面前的惨淡景象一般。
见到他来了,纪长衍放下书,握着他的手,不顾他的恐惧颤抖,强行让他的手掌按在了妾侍满是鲜血的背上,笑着说:
“父亲您瞧,您喜欢的佳人若是去了皮肉,露出来的白骨也不怎么好看。”
那个画面成为了纪老爷长久的噩梦,直到纪长衍因病倒下,他才慢慢又抖了起来。
而现在,看着面前神情淡淡的嫡长子,纪老爷浑身寒毛直竖。
仿佛,那噩梦又回来了。
不可能的,纪长衍要死了。
他不会再好起来了。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纪老爷心底的惧怕却还是未减分毫。
他僵硬着将手缓缓放下,还要面子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你身子弱,我不和你计较。”
纪长衍笑了一声,仿佛在笑父亲的逞强:
“我知晓,长泽性子软,为人绵软,父亲觉得他好拿捏,但他是养在母亲身边的,父亲也看看母亲的面子,莫要再欺负这孩子了。”
纪老爷刚缓过神来,一听到这话就愣住:“我欺负他??是他设计欺辱我!”
纪长衍又笑了一声,显然不信。
“父亲嫉妒长泽天资的事已传遍整个京城,此刻当着儿子的面,便不用再装了吧。”
纪老爷:“……”
“我??那些传言是说我嫉妒这小子???”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靠在长子身边的纪长泽。
纪长泽仿佛很害怕,缩了缩身子,低声道:“父亲,儿子没说,是、是他们自己猜出来的……”
纪老爷:“???”
纪老爷:“……”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怎么会嫉妒他这么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纪长泽声音怯怯:“父亲你自己不也是一事无成吗?”
纪老爷:“……”
他竟无法反驳。
但,他嫉妒的明明是纪长衍。
管纪长泽屁事???
纪长泽这么废物,旁人居然会信??
内心一片冤枉的纪老爷无处宣泄,环顾一圈,却只见到满屋子人望向他时带着点嫌弃的视线。
身为父亲,嫉妒亲生子,还为此不准对方上进。
这简直是今年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劲爆八卦了。
纪老爷:“……”
“我没有嫉妒纪长泽,你们不会真信了这种鬼话吧??”
他又看向纪长衍:“长衍,长衍,你也信??你信他??”
纪长衍转身,摸了摸弟弟的头,温和道:“长泽性子单纯,为人纯善,比父亲你的信用好了不止千倍万倍,我为何不能信他?”
纪长泽也跟着点头:“多谢兄长为长泽明辨。”
纪老爷:“……”
纪长衍:“好了,都愣着干什么,老爷喝醉了酒神志不清,请老爷出去。”
旁边伺候的下人得了吩咐,立刻便上前按住纪老爷:“老爷,您脚下小心。”
纪老爷脚下的确很小心,因为这群下人直接把他整个人都架了起来,他的一双脚就只能悬在半空中,挣扎都挣扎不动。
等着他们出去,故意装模作样气纪老爷的纪长泽脸上的怯意立刻落了下来,转而笑了一声。
“父亲必定很气。”
纪长衍面不改色的下了一子:“让他气吧,这么多年他加注在母亲身上的,总也要让他自己尝个遍才算公道。”
他望向因为气到了父亲笑到灿烂的同父异母弟弟,心中掠过一丝遗憾。
若是有可能,他更想作为一个为母亲,为弟弟遮风挡雨的绞绞老树,护他们一世安宁。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只能看着十三岁的年少幼弟褪去被宠出来的肆意轻扬,不得不如他当年一般,逼迫自己成长。
母亲就他们两个孩子了。
私心里,纪长衍还是想要让长泽能够无忧无虑慢慢长大的。
算是慰藉母亲,也算是,平了他没什么童年的遗憾。
只可惜,他时日无多,也只能对这个弟弟说声抱歉了。
院外,纪老爷还在倔强的喊着。
下人们手忙脚乱抓着他往外跑:“老爷,您喝醉了,大哥儿身子弱,您别在他房中闹。”
“老爷您不是最近喜欢到胡姨娘那去吗?小的们带您过去好不好?”
“快快快,快去熬醒酒汤。”
被一众人按住,纪老爷依旧在坚强的挣扎着。
被污蔑嫉妒纪长泽那个也没什么才华没什么能力的儿子,简直能憋屈的纪老爷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