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嬑
这天晚上,徐芳华什么都没吃,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瑞和却整晚没睡,就守着她,生怕她半夜发烧。夜里徐芳华果然发烧了,瑞和给她测体温,37.6°,低烧。他碾碎了半片退烧药用热水冲,叫醒徐芳华给她喝。
凌晨四点时又测了一次,体温降到36.8°,瑞和松了一口气,这才闭眼休息。七点半的时候他给学校打电话请假,挂断电话后不久,徐芳华醒了。
听见卧室的动静,瑞和进卧室把她抱上轮椅,推她出来洗漱。徐芳华一晚上都在做噩梦,醒来时已经记不得自己梦境的内容,却仍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难受,眼睛也涩涩的。
“大海,怎么办啊。”徐芳华木木地问,“明珠,真不是我们的女儿?”
瑞和把粥推到她面前:“趁热喝,你昨晚发烧了,今天就喝白粥吧。”这才回答她的问题,“对,她不是我们的明珠,她是别人的女儿。”
徐芳华心中一痛,眼泪溢满眼眶。
“别哭,当年你是在医院生产的,这事儿医院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女儿的下落的线索一定就在医院里。我昨天已经报警了,警察会帮我们找回女儿的。”
“报、报警?”徐芳华愣住了。
“对啊,报警。”瑞和理所应当地说,“这事儿就得警察帮忙查,我今天请假不去上课,下午我就去派出所问一下进展,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带你一起去。”
不过没想到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几个民警上门了,原来他们今早已经去医院查过了。
夫妻俩排排坐着,紧张地听民警说话。领头的民警四十出头的模样,和气地说着调查结果:“……周嫂子生产那一天,医院里还有两个孕妇生产,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都是桐城当地人,依照目前的资料来看,孩子抱错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如果你们这边没有意见的话,那我们就联系那两家人,看能不能做两个亲子鉴定。”
徐芳华还觉得似在梦中,瑞和欢喜地搓手:“谢谢警察同志,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用找男孩那家,就找女孩那家,当年我们做过一次B超,医生说我老婆怀的是女儿呢!”
民警拿着笔记录:“周大哥能肯定吗?”
瑞和斩钉截铁地点头:“我记得真真的,就是B超出来后我们才开始取名字,千挑百选起了明珠这个名字。”他用胳膊轻轻推了一下徐芳华,“老婆,你还记得吧?”
徐芳华这才如梦初醒,忙点头:“是、是,我怀的是女儿。对了,孩子生出来的时候,我还问护士了,护士大姐跟我说是个闺女,我都记得的。”然后又愣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我的女儿,就是那个女孩了?”
民警安抚地说:“也不能这么说,一切还要看鉴定结果,如果配不上的话,那我们就得换一个方向查。”
客气地送民警出门后,隔壁邻居打开门问:“你家没事吧,怎么有警察上门?”
事情还没有结论,瑞和笑笑没有说话:“没事没事。”
但小区里来了警察,还是很让居民们意外,议论纷纷。
“会不会是夫妻吵架了?”
“那不能够,周老师夫妻俩感情好得很,周老师那可是模范老公,怎么可能跟老婆吵架到报警警察上门?”
“难道是犯事了?”
“咳咳,还是别乱猜了,那是人家的事情……”
民警离开周家后,车子拐了几个弯到了几条街外的陈家。今天是周一,陈家除了正在打牌的陈雄和其余三个牌友,江美语和陈燕燕都不在。好家伙,民警敲开门后,先不忙着询问,先将四个人教育了一顿,告诫他们以后不能再开牌局赌钱。
“下回再被我看到,就通通抓派出所去!”
在民警严肃的话语中,陈雄跟牌友老实点头,被放行后,三个牌友忙不迭地拎包离开,多一秒都不肯留。陈雄心中直念晦气,脸上挂上笑:“您、您几位找我有什么事啊?我、我们这就是打牌打着玩的,几块钱的事,我可没有犯事啊。”
等听完民警的话,陈雄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能够啊,我闺女肯定是我亲生的啊!”
在民警昨晚开解工作后,陈雄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好吧,做就做,不过这钱我可不掏啊,谁想做谁付钱,我是没钱的。”
“陈先生放心,这件事的过错方是医院,医院会承担相应费用的。”
民警走后,陈雄越想越不爽快,打电话给妻子江美语:“这是搞什么啊,如果验出来真的是抱错了,那老子还白给别人养闺女十几年,这不是亏死了!”他嘴里抱怨着,却不知道电话另一头江美语的心脏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疯狂跳动,手抖得差点握不住手机。
“喂?你说话啊!”陈雄暴躁地骂了一句,“你哑巴了?”
江美语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说:“应该是误会,燕燕就是我们的女儿,你、为什么要答应?不验,我们不验。”嘴里说这话,她的脑子转得飞快,“老公,我能不验,他们说有问题就有问题,这关我们什么事啊,多丢人啊。费钱费时间的,不能他们说验就验。”她故意说着引导的话,果然听见电话那头丈夫“嘿”了一声。
“没错啊!”陈雄激动起来,“要是想让燕燕去验那什么鉴定,那就给钱,不给钱补偿误工费,我们才不去验!”说着高兴地挂断电话。
江美语哆嗦着将手机塞进裤子里,忍不住扶着墙,慢慢地蹲到了地上。心跳得太快了,快得她以为心脏要跳出嗓子眼。
“怎么会突然……”她咬着牙,眼中满是担忧与焦躁。
第541章 养父
瑞和只请了一天假期,第二天就去上班了。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偷看他,他回过头去,陈燕燕受惊地瞪大眼睛,蹬蹬蹬地跑开了。
“陈燕燕同学,请过来一下。”瑞和快步走到门口扬声喊。
陈燕燕停下脚步,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拘束地搅着手指头站在瑞和面前。
“坐吧。”瑞和给她办了把椅子,问,“你找我有事吗?”
“没、没事。”陈燕燕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他。瑞和温和地说:“有学习上的困难可以跟我说,我虽然不是你的任课老师,但跟你们王老师关系不错,她现在不在办公室,你困难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陈燕燕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谢谢周、周老师,我有困难一定说。”她绞尽脑汁地想,问,“周老师,那个周考,周考的成绩什么时候发啊?”
瑞和笑了:“大概明天吧,我看你们王老师快批改完了。”
“哦哦,谢谢周老师,我没、没有问题了。”
看着陈燕燕跟受惊小白兔一样飞奔出去的身影,瑞和摸了摸下巴。陈燕燕应该已经知道一点了吧?是家里人跟她说的吗?
陈燕燕的确知道一点了。放学回家后,她现在教室里将作业写完,可是今年她初三了,作业明显变多,她根本写不完,剩下的只能带回家去。她双手拉着书包双肩带,颇有心事地慢慢走回家。她在想昨天晚上偷听到的父母的谈话,昨天晚上爸爸难得没有喝酒,也没有骂人打人,跟妈妈在卧室里说话。他们说话声小小的,让陈燕燕有一些害怕,总担心下一刻会爆发出爸爸的怒骂声和妈妈的痛呼声。
生在一个充满家庭暴力的家庭,陈燕燕从小就在一惊一乍中长大,胆子小小的,在家里的每一刻每一秒都让她提心吊胆。
她不放心,所以竖起耳朵偷偷听隔壁说话。爸爸妈妈在说话,妈妈的声音很小,她几乎听不到什么,不过爸爸偶尔几句话很大声,她听了很久,将零星的碎片拼成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什么亲子鉴定,什么不可能抱错,什么周海得付钱,不付钱不验?
陈燕燕胆子小,但脑袋瓜子很聪明,家里的环境一直吵吵闹闹的,根本没有让她安静学习的条件,她也一直保持着班级前五年级前二十的好成绩。她从听到的零碎信息中得出一个惊人的结果,那就是她可能不是父母亲生的,有警察找上门来,让她爸妈带着她去做亲子鉴定。
周海?陈燕燕知道这个名字,她们学校的语文组里就有一个语文老师叫这个名字,前阵子还到他们班上代课了。爸爸说的周海,会是学校的周老师吗?
陈燕燕带着复杂的心情去办公室偷看周老师,周老师伏案工作,背影看起来广阔又可靠。她心中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周老师真的是自己的爸爸——
“怎么这么晚回来,快去洗手盛饭了。”江美语说。
“好的妈妈。”陈燕燕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回家了,她立刻放下书包去洗手,然后盛饭。桌上放着一盘炒青菜,江美语将热水冲的紫菜汤端出来,坐下开始吃饭。
“爸呢?”陈燕燕问。
江美语冷淡地说:“去哪里赌了吧。”她抬眼看着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要给他送饭去?”
陈燕燕忙摇头,低头安静地吃饭。她心里藏着事,吃得就比较慢,江美语看得直皱眉,将碗重重一放:“你这是什么鬼样子?不爱吃就别吃了!”
陈燕燕忙道歉:“妈,我这就吃。”三两口地将剩下的半碗饭吃饭,噎得她差点翻白眼。吃完饭后她又去洗碗,然后趁着爸爸还没回家赶紧做作业。
十点的时候她准时上床睡觉,睡梦深沉的时候忽然被惊醒,陈燕燕听见外头有男人在骂骂咧咧,中间还夹着呕吐声。
果然,爸爸又喝醉酒回来了。
她有些害怕地抓紧被子,爸爸又要打人了。
“燕燕,出来帮忙!”
陈燕燕咬着下唇穿上外套,打开门出去。
“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江美语脸上,喝醉了的陈雄比平时更暴躁易怒,打了一巴掌还不算,见女儿犹豫地过来扶他,更加不高兴,另一巴掌赏给了陈燕燕。
“赔钱货!看你老子这是什么眼神!看什么看!不孝的东西,翅膀还没硬呢就想飞,你想得美!”将怒气发泄到陈燕燕身上,压在陈燕燕身上又是打又是骂。陈燕燕艰难地扶着陈雄到卧室,再顶着打骂给他脱鞋脱袜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美语已经不在身边。陈燕燕含着泪红着眼出去的时候,看见她妈在厨房热粥,见她出来,淡淡地说:“去喂你爸喝粥,我去洗衣服。”她脸上带着巴掌印,却似乎毫不在意。
陈燕燕心疼她妈,眼泪掉了下来。
“哭什么。”江美语皱眉,“让你喂你爸喝粥你就这么不情愿?真是养女养大养成仇,怪不得你爸骂你不孝,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被指责的陈燕燕委屈极了,连哭都不敢哭,抽着鼻子端粥进屋了。
屋内带着酒意的骂声没间断,后来还传来碗掉地上的清脆声。洗着衣服的江美语充耳不闻,麻利地洗好衣服后将衣服晾起来,然后又打水给丈夫擦身洗脸,被赶回去睡觉的陈燕燕却再也睡不着了。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不停浮现。
“乱想什么。”陈燕燕打了自己一下,批评自己,“怎么能希望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果然没良心,不能再想了,那样是不对的。”打了这一下,罪恶感好像散了不少,她卷吧卷吧薄被子,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周家。
“警察说明天跟那一家的父母见一面。”瑞和跟徐芳华说,“你想不想去?”
徐芳华点头:“我也要去。”
“那家人姓陈,就住在前头的东阳小区,警察同志说那家人有话跟我们说,唉,对他们来说应该也是一件不可置信的事情吧。芳华,明天见面,我们态度好一些,互相体谅。”
经过两天的调整,徐芳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闻言应好:“你放心,他们可能是明珠的亲生父母,我一定做好礼数。”
第二天瑞和带着徐芳华一起去了陈家,陈雄也直接,开口就要钱。徐芳华都愣了,看向瑞和。瑞和进来后就不着痕迹地打量过陈家,对这家的条件有了大概的认识,再看陈雄和江美语,对他们夫妻的状态也有一定的推测。于是听陈雄说要给钱才做检测,他推推眼镜,疑惑地问:“难道你们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吗?如果孩子当年真的是在医院抱错了,我们的女儿可能才是你们的女儿。”
陈雄摆手:“当然在意了,因为在意才这样说的嘛。”他振振有词,“我陈雄做事从来都是讲良心的,你到外头打听打听,谁不说我讲义气讲道理?可周兄弟,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不能你一两句话就说不是亲生的啊——”
徐芳华忙说:“也还没确定——”
陈雄瞪眼睛:“不确定也不能乱说啊!不然别人不知道内情,还以为我老婆给我戴绿帽子了!”
这话实在难听,江美语咬着下唇低着头,没有说话。
瑞和拍了拍徐芳华的手,问:“那你的意思呢?”
陈雄咳嗽两声:“这事儿对我家影响挺大的,我都没心情去上班了,我老婆也一样,要验也行,你们家得给我们家补偿。”
徐芳华脾气好,也觉得这要求太无理取闹了。
“不可能。”瑞和摇头,脸上没了笑意,“你找我家要赔偿,那我找谁要赔偿去?你提的要求,我会跟警察同志如实说的,如果法律说我得付你补偿金,那我就给。”他站起来扶住徐芳华的轮椅,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雄和江美语,“你们的态度太奇怪了,我有理由怀疑当年是你们夫妻换了我的女儿,这个猜测我也会如实跟警察同志说。”
陈雄蹭地站起来:“你在说屁啊!找死是不是!”
瑞和将眼镜摘下来塞到外套口袋里,直视着陈雄:“你是想打架吗?”
“打就——”陈雄伸手,江美语赶紧抱住他。
“老公不要!”
徐芳华也紧张地拉住瑞和的手:“大海!”
陈雄今天还没喝酒,没有酒气壮胆气,被妻子这么一阻止,那丝打架的冲劲和豪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
“既然陈先生不是诚心来谈事情的,那就走法律程序,反正警察那边还在查,我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一定能找到证据。”瑞和的视线似有若无地瞥向江美语,江美语心中一凛,心跳得极快。
很快,瑞和就推着徐芳华离开了。
“妈的。”陈雄骂骂咧咧地推开妻子,重新坐回沙发上。“一点钱都舍不得出,还是个老师呢,贼抠门。”摸了摸身上,朝江美语伸出手,“给我钱,我去买包烟。”
江美语苦口婆心:“家里没多少钱了,还有小半个月我才拿工资呢。”
陈雄手掌一伸,做出要打人的姿势,江美语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将身上唯有的五十来块钱都给了他。
看着丈夫离开家的背影,江美语跌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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