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淮琅
本以为这事儿就此不了了之,没曾想过了几天许卫东又打电话告诉她,许董事长居然同意模特只露侧脸。他存心试探,故意说钟莹开价两万,许董事长只是略加思考,仍然同意了!
因此他确定他家老头子真的对钟莹起了歪心,表示自己当时非常愤怒,二话不说就帮她推了。还嘱咐她,如果老头子来找她,赶紧躲得远远的给他打电话,他来教训这个为老不尊的爹!
钟莹:......
许爷对她有好感的原因是那首陋巷之春的曲子吧,歌词温暖,积极,乐观,一定在某些难熬的日子里给过他安慰,让他铭记在心。听到年轻的小姑娘弹起,留下深刻印象也是人之常情。
许爷是个正派人,才不像他儿子那样满脑子废料。
果然一个礼拜后,恒安医药公司的人再次接触钟莹,这回没有许卫东的事了,派了两个女同志来请她前去试镜。通过的话可以只拍背面和侧脸,同时买断固定肖像在此产品上的使用权十年,报酬两万元。
这才是生意人,好感归好感,价值要榨干。对于十年来说,两万块一点也不多。
钟莹自己说出去的话,反口好像是耍着人家玩一样。满电影学院的漂亮姑娘,小有知名度的演员,谁也不会推拒许氏的广告邀请,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生哪里值得许爷一请再请?钟莹心有戚戚,不禁又联想到跨越时空的玄学亲情,毕竟是自家爷爷,自家产品,少给点钱她也该支持的。
签了合同后,钟莹早出晚归三天拍完广告,揣着一本存折回到学校。在此过程中,她没见到老许董事长,也没见到小许经理。或者许卫东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许爷防着他捣乱呢。
有趣的是,给恒安拍广告的那个导演,和请她拍电影的是同一个人。遵照金主指示拍完之后,他问了钟莹和许家是什么关系。
在满屏的“某某猪饲料,三月增膘四月肥”,“某某电风扇,用了都说好”的大白话广告天下里,恒安女性口服液敢用这种蒙太奇手法拍摄,广告词还只有一句,不得不说是个很冒险的创新。
听说本子是这个姑娘改的,广告词也是她想的,得到的报酬还比他高得多,怪不得不愿意拍电影了。许家这简直是在给她送钱花呢,肯定有关系!
什么关系?没有关系,管他信不信。
这件事儿钟莹谁也没告诉,翘课两天请假一天只说自己去看望生病的亲戚去了。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她心情舒畅,声称挣了点小钱,先请舍友出去吃了一顿好的,周末愉快地逛起街来,就开始控制不住扫货的冲动了。
十一月底,钟莹看着自己被塞爆的床底,严蕾被塞爆的床底,和被塞爆的空上铺,以及刚开完舍长会议回来的赵月兰的愠怒脸,讪讪而笑:“给我三天,我一定让宿舍恢复原样。”
她火速联系严冉,问他和晏宇最后一次去看的那套亲戚家的房子有没有租掉,她现在想租。严冉说是五楼啊,晏宇不是不想租顶楼吗?爬楼梯够累的。
钟莹说我租不是他租,现在就要!
第76章 女朋友想念你 [VIP]
严冉亲戚家的这套房子坐落在离人大南门十五分钟步程的魏村路上, 靠理工大学更近,是某个单位的福利房。房龄仅三年,所有人是亲戚的儿子, 因为还没结婚,父母家有房,他本人又调往外地工作去了,故此房并未住过人。
一室半一厅,一厨一卫, 房里大白墙水泥地, 吊着一根孤零零的电灯泡,什么都没有, 月租金一百二,最低半年起付。房东大妈说, 她儿子这房可是有卫生间的,上厕所不用下楼, 邻居家出租都要一百五呢。
所谓卫生间就是一个蹲便, 一个水龙头, 同样的水泥地,简陋至极。但大妈说得对, 毕竟是独卫,总比第二天还要端着痰盂下楼倒洗要方便得多。
在当下大学生一学期平均三四百元生活费的情况下, 一百二的月租金足以令普通学生望而却步。还好钟莹不是普通学生,是万元户。
她爽快付了半年租金,手写了两张粗糙的租房协议,除了金额和时间, 几乎没对双方做什么约束。大妈也没提押金的事, 高高兴兴收钱给钥匙, 还夸严冉给她找了个好租客,钟莹一看就是个干净利落的小姑娘。
她只提了一个要求,退租时,房子得和现在的状况一样。钟莹答应了,毛坯房好恢复啊,装了什么全砸掉就是。
送走大妈,严冉惋惜地对钟莹说:“太着急了,我给你打眼色你也没看着,这栋楼就没几个租房的,再跟她磨几天,一百保准能拿下。”
钟莹摇摇头:“有我在,我们宿舍内务评比从来没拿过优良。再等下去就要上倒数榜了,到时候我不租房也得被舍长轰出来。”
严冉不敢置信:“你那么不爱干净?”
钟莹呵呵:“这跟爱干净无关,宿舍总不能变成我一个人的库房。”
严冉听得半懂不懂:“行吧,租都租了,你哪天要搬行李我给你跑一趟,床啊桌子什么的还是等晏宇回来再置办吧,你俩再一块儿去办张液化气证,买点锅碗瓢盆,日子就过起来了。以后我们哥几个也能来蹭个饭。”
钟莹啼笑皆非:“严哥你想哪儿去了?这是我租的房子,我一个人住,男的来蹭饭我可不接待。”
“你不和晏宇一块儿住?”
钟莹露出嫌恶脸:“我和他只是男女朋友,又没结婚,凭什么一块儿住,你思想这么随便的吗?流氓啊简直是!”
“......”严冉无语,拍拍后脑勺,“嘿,那他激动得跟快结婚了似的,敢情你没打算带他玩儿啊。”
玩不玩的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得避免自己成为集体生活反面典型。租好房子后钟莹开始打包行李,计算数量和所需人力,考虑到劳务市场人员复杂,就只租了一辆小皮卡,然后经赵月兰介绍,雇了她所在组织里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学生帮她搬东西。
三天之内,租房内堆了一地蛇皮袋,而宿舍焕然一新,空间宽敞得让舍友们都不习惯了。同时她们对钟莹的行为很不理解,用不到的寄回家去就好,特意租个房子来放,未免太奢侈了。
钟莹笑而不语,付出总会有回报的。不在今天也必然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喝过的牛奶,切过的芦荟,抹过的百雀羚,练过的瑜伽,还有压抑过的本性,磨练过的演技,都会以金钱的方式,连本带利收获回来。
租个房子放东西对万元户来说不算什么,如果可以,钟莹就想把它当成仓库使用,然后挑一个更大更舒适的来居住。再租辆带驾汽车,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再雇个阿姨,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全包......呃,现阶段只能先想想了。
十二月,晏宇没有回来。钟莹对出租房进行了一些改造,铺了地板,贴了瓷砖,装了洗手池和马桶,还买了一台最新款的美飞电热水器。在卧室旁边那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装了一圈铁架子,用来挂衣服。
一月上旬,晏宇还没有回来,出租房里又添置了沙发,书桌,衣柜和一张双人床。
为什么是双人床,她质问赵月兰,赵月兰说,要么给你换两张单人的?
这些事她都没操心,全是赵月兰帮她办的。钟莹特意找的她,透露了自己下学期想搬出宿舍的意愿,房子也不是租来放东西,她要去住的。赵月兰并没很惊讶,毕竟大一岁,又经常在外打工,想问题比另三个女孩全面点,早就看出钟莹租房的目的不单纯。
她问钟莹安全能保障吗?钟莹表示有晏宇呢,赵月兰笑了,说就知道你俩迟早要同居,可是务必小心点啊,别耽误了学业。钟莹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知说什么好,一旦搬出去,她的名声就彻底系在晏宇身上了,将来再说两人是纯洁的,只会遭人白眼。
男朋友不在,钟莹又太懒,只愿意出钱,不愿意监工,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让别人挣钱不如让舍友挣。要求清清楚楚,费用明明白白,该雇人雇人,给她的辛苦费少不了。赵月兰也没推拒,更不觉得替同学干活有损颜面,跑得甚是带劲,一个月就对“装修”的概念有了初步了解。
要放寒假了,晏宇依然没有回来。钟莹给他打过两个传呼,他也没有回,小汉显更是毫无动静,最近连许卫东都销声匿迹了。她去华大找了几个相熟的学长问情况,他们也不知详情,只说经学校批准的工作肯定安全,晏宇该回来时自然就回来了。
学期最后一天,钟莹买了些礼物托晏辰带给晏奶奶,然后和钟静一起坐上了返乡的火车。
老钟接到两个女儿十分高兴,后座上带一个,大杠上带一个,各自再抱一个行李包,父女三人跟玩杂技似的回到了家。
时隔一年,大院还是老样子,家里也还是老样子,老钟倒稍微有些变化,发福了点。
钟莹眼里的“稍微有变化”,在钟静看来却是翻天覆地的程度。她一遍一遍在家中四处溜达着,审视着,一言不发,眼神越来越凌厉。
当晚相安无事,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钟莹还在睡懒觉,就听见院子里闹腾起来了。
她披着衣服走出房门,见钟静泪流满面疯了似地往大门冲去,老钟死死拉住她:“静静,你听爸说,听爸说啊!”
“我不听!莹莹,走!”
钟莹愣怔:“去哪儿?”
“先去李舟珊家问问她妈安得什么心,再到公墓找妈去!”
“......”
老钟是个老实人,早上被钟静和颜悦色推心置腹的假面具欺骗,羞涩片刻就说了实话——他和市粮食局的一个丧偶女同志好上了,是李舟桥妈妈介绍的。
钟静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昨晚就有预感,做了一夜心理建设,打算如果老钟真的偷偷处了对象,她也要控制悲伤,问清来历,悄悄打探一下对方的人品,替爸爸把关。可是当听到此人是李家妈妈介绍的时候,她崩溃了。
谁都可以给老钟介绍对象,李家妈妈不行!曾和自己的母亲要好如闺蜜的人,怎么能做出在她死后给她丈夫找女人的事来!这是伤害,这是背叛!
钟静又钻了牛角尖,不让出门就坐在院子里哭,没有很大声,可是样子非常伤心。老钟蹲在墙根下发呆,钟莹陪在她身边,抚摸她的背,轻声道:“小鸟飞走了,老鸟还守着巢,它一天天怎么过日子的,小鸟不知道,只有隔壁树上的老鸟知道。快七年了,人家是好意,别让爸难堪。”
钟静哭了半个多小时渐止,顶着红肿的眼泡跟老钟说:“行,我不管你了,你也别把人带到我面前,结婚摆酒也别告诉我,我不会参加的,姥姥那边你自己去说,必须说!还有,不准住我妈的屋子!”
人住过了你也不知道啊!撂两句狠话不过是让自己心里舒服点罢了。钟莹咧了咧嘴,用胳膊肘撞了老钟一下,姐姐这就算同意了,钟有良同志也松了一口气吧。
老钟愁眉苦脸,并无任何欣喜的感觉。哪怕收到了小女儿破天荒给他的五百块钱过节费,也没能高兴起来,苦笑着说:“你能攒住钱爸爸就很欣慰了,我不要,自己留着花吧。”
钟莹挑挑眉:“如果你能过得了姥姥那一关,顺利结婚,这就当是我的礼钱了。如果结不成,就拿这钱买点吃的喝的缓解一下失恋的痛苦。”
老钟:......这样戳爸爸刀子你良心不会痛吗?
钟莹良心不痛,爱心痛,她发觉自己有些想念晏宇,不,不是有些,是很想,想得心都在隐隐作痛。
坐火车就想到一年前夜车上他的体贴温暖;看见出站口的老钟就想到他被撞见时的窘迫尴尬;路过和平电影院就想起他第一次同她看电影时的局促紧张;此刻望着后窗户,又想起两人的隔窗聊天,和他翻窗入室拥抱她的模样。
快三个月杳无音讯,连一个留言都没有,是什么工作能忙到这种地步,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知不知道女朋友在想念你,担心你?
过年仍然是去的姥姥家,老钟被钟静狠辣的眼光逼迫着,几次凑向姥姥身边,嘴唇抖啊抖的硬是没敢开口。吃完年夜饭他要赶回处里值班,两姐妹送他出门,钟静冷笑着说:“拖吧,我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
老钟走后,钟莹关上门同姐姐道:“真正的爱情是不顾一切,宁愿众叛亲离,撞到头破血流也要坚持在一起的,爸对那位阿姨应该没到这份上,否则他不会不敢跟姥姥说。我觉得爸的爱情已经给了妈妈,他心里放不下别人了。”
钟静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呆了片刻道:“就你懂得多!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女的岂不是很委屈吗?”
“委屈什么?她是丧偶,不是离异,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没有装着她的亡夫呢?”
钟静不能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钟莹沧桑一笑:“中年人二婚更多考虑的是彼此合适,而不是追求心跳了。你也多理解理解爸,给他点女儿的温暖,一年没见了别弄得跟仇人似的,年都过不好。爸爸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其实他计划再婚,不仅仅是孤单难熬,也是在为我俩解除后顾之忧,有人照顾他,我们才能更放心地往远处跑啊。”
钟静瞥她一眼:“跑什么,我没打算跑,研究生毕业我就回珠州来工作。你想往哪儿跑?”
“宇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钟静撇嘴:“小小年纪生了一颗外向的心,他出国你也跟着去?”
“去。”
“他以后到穷山沟里工作你也跟着去?”
“......去。”
钟静笑了一声:“说得好听,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他要是真去了穷山沟,你俩八成要黄。”
钟莹不以为然,“以宇哥目前的学业水平和受学校重视的程度,将来毕业了前途无量,大把好单位抢着要,怎么会沦落到穷山沟里,你这比方打得不切实际。”
钟静摇头:“我听说有两个山沟沟里的单位都想要晏宇,其中一个单位还打算直招他过去读研呢,进去就拿工资的。”
钟莹:“What?招收研究生的单位在山沟沟里?”
“嗯,403所,听过吗?”
没听过,但钟莹知道以数字命名的单位多是研究院所。有的在繁华都市,有的在无人山区,而在无人区的那些,研究方向都跟我国的“底气”有关。
如果不是奔着做科研工作去的话,一般人不会考院所的研究生,因为在那里读研要签合同,三年读书,五年工作,一晃小十年就没了。
晏宇不会去的,他还要创业要发财呢,进了那种单位哪里还有时间开发自己的科技产品,哪里还有时间去了解市场,打开市场,投放产品试水呢?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从二十多岁开始积蓄力量,到三十出头爆发,他要走的路绝对不是在山沟沟里。
屋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表弟表妹在院子里放二踢脚,响一声欢呼一阵。姥姥和舅妈们正在包饺子,小舅在客厅喊两姐妹看春晚,钟静答应一声,先出去了。
钟莹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安静三个月的裤兜突然振动起来,她急切地掏出传呼机,见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字:“已到珠州,你在哪里?”
第77章 我从没想过 [VIP]
回过电话, 钟莹扔下话筒就往外跑,一家人看电视的看电视,包饺子的包饺子, 没人拦她,都以为她到院子里放炮玩儿去了。
大年三十外头没人也没车,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快速向东移动着。
军部离姥姥家挺远,横跨两个区,十多公里路程。这就是钟莹上高中时宁愿坐末班车也不想让老钟去接的原因, 每回路上都要蹬个四十分钟, 尤其是冬天,相当受罪。
这会儿公交车收班, 面的司机也都回家过年去了,他要来只能选择一种交通工具。
大冷的天, 钟莹可以在家等着,算好时间再出去, 可是她等不及。电话里那一声“我想见你”击穿了她的心, 她也想见他啊, 火烧火燎地想见。
不要让他冒着寒风蹬四十分钟的车,她多走一点, 他就少受一点罪。钟莹拉起棉袄帽子,双手缩在袖筒里, 开始了堪比竞走运动员速度的疾行。
她不冷,也不觉得害怕,整个人被即将见面的兴奋期待笼罩着。狂走了二十多分钟,在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出现在视线尽头时, 心脏怦怦直跳, 大喊一声:“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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