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沈沅微微颔首,平静地应了声是。
刘氏看着沈沅低下了她那纤细优美的雪白颈子,心中不禁暗叹,这扬州的盐商竟也能养出这样仪态端淑,气质高雅如兰的姑娘,还真是稀奇。
反观她的涵儿,自小被娇养在京城侯府,都没有她长姐沈沅一半的出尘气质。
沈弘量命着妻女落座后,刘氏还在细细咂摸着他适才的言语。
越品越觉,她家老爷还真是偏疼沈渝这个庶女。
这沈沅的年岁虽然比沈渝长了几岁,可她刚从扬州到京师来也没几日,她还未完全熟悉京城的环境,同沈渝也是第一次见面。
沈弘量但凡是公允些,都该说句:你们两个姐妹间,要互相照拂。
而不是让这个初来乍到的嫡长女,单方面地去照顾沈渝这个庶妹。
下人已经为堂内的主子们呈好了茶水,刘氏端起了手旁剔红高案上的茶盏,轻轻地啜了口热茶。
随即又想,反正沈沅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沈弘量无论是冷待她,还是宠爱她,都同她关系不大。
只要沈沅和沈渝不会耽误她涵姐儿的前程,她也会继续在她们的面前做个贤良的继母。
刘氏又用眼扫了下容貌肖似的沈沅和沈渝,她似是突地想起些什么事来,便连忙瞥向了坐在她身旁的沈弘量。
沈渝既是被寻回来了,那沈沅和康平伯陆谌的婚事,到底还作不作数了?!
沈弘量自是察觉到了刘氏的目光,待他将手中的茶盏置于高案后,便对着一众妻女道:“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各自院子歇着去罢。”
众人齐声应是。
沈沅刚要起身,却听沈弘量又道:“渝姐儿单独留下,为父有话要同你说。”
——
离开荷香堂后,天色已近黄昏,微风四拂。
碧梧气鼓鼓地跟在沈沅身旁,小声埋怨道:“侯爷他也太偏心了…我都替姑娘难过。”
说罢,碧梧掀眸看向沈沅时,却见她容色温淡,只平静回道:“碧梧,你我走快些,好回院子里收拾东西。”
碧梧不解:“姑娘,我们为什么要收拾东西啊?”
沈沅没回答碧梧的问题,只转眸笑而不语,定定地看了她一下。
随即,碧梧便看着自家主子那白皙耳垂上坠着的耳铛,倏地开始微荡。
碧梧愣神的功夫,沈沅已经快步离了她数丈的距离。
待回过神后,碧梧忙扬声唤道:“姑娘,您等等奴婢啊!”
——
沈沅从扬州带到京城的东西并不多,无外乎是一些衣衫首饰之类的女子之物。
回院落后不久,碧梧便和其余的丫鬟帮着沈沅整饬好了两大红木箱的物件。
碧梧却还是不知道沈沅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二姑娘沈渝带着几个粗使下人到了院落这处,碧梧才彻底弄明白了沈沅的心思。
——“大姑娘竟然都将东西提前收拾好了,那小的们这就帮大姑娘将它们都抬走。”
为首的粗使下人说罢,碧梧的脸色有些垮了下来。
沈沅的面色却依旧淡然如常。
这处院落,本就是沈渝和她小娘的住所,沈渝既是回来,依照沈弘量的性子,也定会让她把这院落,重新还给沈渝来住。
就算是沈弘量让她继续住在这处,沈沅也不想再住,她早晚也都会同沈弘量提出搬走的请求。
沈沅不知适才沈弘量在荷香堂中,具体都同沈渝说了些什么话,但是却也能将内容猜得个七七八八。
不然,现下的沈渝也不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抑着仇恨。
倒像是她抢了、占了她什么东西似的。
沈渝身为庶妹,进院后没同她这个做长姐的恭敬地问声安。
沈沅却也懒得摆嫡长女的架子教训她。
毕竟前世的沈渝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今世——
她会用尽所有的法子,同陆谌退了这桩婚事。
至于沈渝和陆谌将来会如何,都与她再无干系。
只要沈渝不去招惹她,她都不会去主动地惹是生非。
但当沈沅刚要携着碧梧离开这院落的垂花厅时,沈渝却命丫鬟拦住了她。
沈沅顿住步子,淡声问道:“二妹有什么事吗?”
沈渝也渐渐将面上的情绪收敛,语调颇有阴阳怪气之意。
“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觊觎。”
碧梧是个沉不住性子的,她刚要冲上前去反驳沈渝,沈沅立即便用眼横了碧梧一下。
碧梧即刻安分下来,没敢再轻举妄动。
沈沅接下来说了句轻轻飘的话,却让沈渝气得瞪大了双眼。
她那乌黑的发丝因着愤怒,亦似有一根根往上拔起的态势。
——“你万分宝贵的东西,在别人的眼中,也可能一文不值。”
——
沈沅和碧梧刚出院落,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摔打之声。
二姑娘沈渝愤怒至极,摔砸了许多的瓶瓶罐罐。
碧梧暗叹她暴殄天物的同时,却通过沈沅适才的话语,会出了主子的想法。
她口中的“宝贝”二字,肯定不是指这个院落。
而是指的,那康平伯陆谌了。
她家的主子不想嫁给陆谌。
且她既是说出了这种话,便是坚定了要同陆谌退婚的心思。
碧梧不禁叹了口气。
只是依着陆谌母亲卢氏的脾性,这桩婚事,可没那么好退。
——
转瞬便到了芒种。
沈弘量拨给沈沅的新院子虽然偏僻了些,也小了些,她住着却还算舒心。
碧梧近来虽一直在为自家主子鸣不平,但沈沅的心情似是不错,竟还对韶园的那场宴事颇为上心。
镇国公府的老太太即将要过八十大寿,陆家也自是给几个交好的世家递了请帖,沈家的两个嫡女赫然在列。
原本这请帖上,并无庶女沈渝的名字。
因为沈沅、沈渝和陆谌这三人之间的婚事到底该做何安排,还没个定数。
但老国公已故的嫡三子,亦是陆之昀的三哥陆之晖,却有一妻室姓寇,她是沈沅继母刘氏的表姐。
沈弘量便让刘氏同寇氏说了此事,寇氏便将沈渝的名讳又添在了请帖上。
——
宴上。
韶园是陆之昀的私人置业,因它连接着东西两侧的国公府和伯爵府,所以陆家办宴也通常择在这个地界。
同扬州不同,京师的园子总归要更大气疏朗些。
韶园内的诸景饶有画意,树植葳蕤茂盛,广池澹滟开阔。
微风拂过时,那雕花精美的卉木轩窗,掩映着参错横斜的树影,颇有古拙疏旷的蕴藉余味。
沈沅前世也自是来过韶园数次,她每每至此,都感慨此园布景之精妙绝伦。
寇氏将沈氏三姐妹,和老国公陆鸿昂的遗腹女陆蓉安排在了同一个席面上。
沈沅正对着的方向,恰是韶园内的濯缨水阁。
它高架于池面之上,因着陆家的老太太喜欢听戏,所以那歇山卷棚式样的檐顶下,便站着两个正在咿咿呀呀唱戏的梨园伶人。
她们唱的曲子,则是那首经典的《游园惊梦》。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沈沅听着这些哀婉的唱词,却觉这好端端的寿宴,竟是被这两个梨园伶人唱出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来。
她原本正沉浸在余音绕梁的戏腔中,亦觉同席的女眷,也都正了正神色,她们正往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而视线尽头的人,便是这韶园的主人,镇国公陆之昀。
纵是今日是陆家老太太的寿宴,陆之昀还是没有耽搁朝务,他明显是刚从皇宫归府,仍穿着一袭镇重威严的绯袍公服。
遥遥观之,便觉其蜂腰长腿,仪容峻挺高大。
男人的气质成熟又深沉,面庞英俊无俦。
沈沅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后,也蓦地屏住了呼吸。
她浓长的羽睫是颤了又颤。
陆之昀正随着一众属下,往众人的方向走来。
沈沅耐着突然加快的心跳,亦将那块她亲手绣的软帕,悄悄地捏在了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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