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阿棠妹子!”柴兴喊她。
“来了!”
纪棠一身亲卫装束,打马赶上柴兴身边,远远缀着赵徵的王旗,望东急行军而去。
这一趟,他们的目标是会阳平原。
前军是钟离孤,后军是柴武毅,两部届时互为左右翼,将直扑平泉、桐阴关。
这次七点大战,战前吵得非常厉害,双方扯皮了很久才最终确定谁负责哪几点。
呈“l”形的七个点,赵徵拿下的是沙头山、会水、夏原,皇帝拿下的是碌城、汕阴、回陵、沽介。
而两边却都在暗中计划把位于“l”形空白处的第十点和第十一点平泉和桐阴关拿下。
一旦拿下这两个点,即差不多打开了南梁东部繁庶区的西大门,再回头包抄一取下宿陵,南梁被大魏吞下一半,而得平泉桐阴关者就会彻底在整个南征占据上风!
这是承前启后的至关重要一点,皇帝赵徵谁也没吭声,但都在抢。
这次大战的敌手也非常厉害,大魏兵马皇帝赵徵各率二十余万,共四十万许的大军,而南梁紧急调兵遣将,全国兵力都差不多逼到西线来了,七十万的大军,从宿陵到平泉,三条重大的防线驻守每一处要塞。
这仗并不好打的。
而皇帝为了卸去柴武毅钟离孤这两个心头大患,不惜把原先他预备着挺进南梁京畿的南征最后一场大战才使的两条重大暗线,都尽数启动起来了。
黑黢黢的夜,一线清冷弦月被厚云遮蔽,皇帝驻马在高丘上,远远望着东边声若雷霆的赵徵大军,他冷冷一笑。
“给戚时平侯万钧那边传信,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
戚时平,侯万钧,南梁十二大将之一。
能不能打另说,但混到这份上,真本事肯定有一些的。只不过,南梁朝堂军中风气并不好,真正刚直不阿的人或出身不够的人很难混得到最顶层。
出身世家,想得就多,想延绵家族显贵的欲望就更强烈。
而在南梁这个大染缸染着,底线很容易就会降低,皇帝花了很多时间和心思,最终被他成功发展出了好几个。
其中这戚时平和侯万钧,是已经坚定决定倒向大魏的了,并且还打算带军相投。
这二人,皇帝原本打算用于南征最后一战,有内应便能轻易而举击溃南梁最后一道防线。
可现在,迫于赵徵的强势崛起,他不得不提前使用了。
这是皇帝在南梁军中最大的底牌。
埋于钟离孤柴武毅军中的细作,会在司南和动向等重要方面动手脚,只要钟离孤和柴武毅一率部往平泉和桐阴关去,必陷入包围圈,必死!
这是阳谋。
而钟离孤和柴武毅却必会率兵往平泉和桐阴关,无他,作为此战最重要的两点,赵徵必会将其委于他麾下为首的这二人,不会有其他人。
旁人越不过柴武毅和钟离孤。
换了旁人上赵徵也不会放心。
这总一开始,就是个必成之局。
……
会原和平泉桐阴关的地理关系,即如一个“v”,赵徵在中,而柴武毅和钟离孤分别在两翼,这是互为犄角之势,前后呼应,能彼此驰援。
至于沙头山和夏原,前者水战,交给吕衍;后者则是陆战,交予杜蔼。
赵徵本人率十万大军于会原,与南梁急行军火速赶至的南梁十五万主力之一展开大战。
赵徵和南梁那边的大将张琼山,是谁也没想到后续的发展,激战到一半,与张琼山搭档的大将军戚时平突然掉头西去了!
他本奉张琼山之令,拢五万精兵绕侧翼自后方咬向赵徵的,可他绕到一半突然就率军跑了!
张琼山:“???”
他大吃一惊,而麾下兵士因这突如起来的状况哗然失色,被山南军抓紧机会,狠狠一冲压上去!
张琼山:“他是不是疯了?!戚时平他娘的在干什么?!他是不是想死?!!”
张琼山目眦尽裂,但战况陡然大变,不得己,他只能嘶声厉喝:“传令,稳住!收缩!!快!!”
激战到一半同袍突然跑了小半,普通兵丁心神大震,不是轻易能安抚得住的,张琼山不得已,只能佯作一脸镇定,装出戚时平只是奉他之命行事的样子,其余将领一看心中一定,由上而下辐射,这才勉强止住了慌乱之势。
沈鉴云匆匆收回视线,却急声:“不好了,殿下!马上下令急攻啊!!”
他急得声音都劈了!
而事实上,方才一瞬色变的不单单是张琼山,还有赵徵及其麾下一众的中上层大将!
那戚时平这就跑了,率的是他麾下五万精锐,而观其动作之利索,很可能是早有预谋的。
而他跑的方向,恰恰好正是柴武毅正率军急行军攻去的平泉。
就在这状况突然发生之际,极远处尽头烟尘滚滚,纪棠勒住马,不知为何,心脏突突狂跳起来。
她和柴兴对视一眼。
两人心里都很不安。
柴兴由于带着她,主动请缨压在后军,这边消息来得最快,远处哨兵狂奔而至:“报!南梁戚时平部原率军急绕欲袭我后军,……但不知为何,突然跑了,掉头向东北!”
东北,那肯定是平泉方向了!
纪棠第一时间想到皇帝,后脊忽一阵寒意直窜天灵盖,她一个激灵,立即高喝:“陈达,刘元,去!赶紧的,你们快去!!马上快马追上柴武毅部,告知此讯!!”
“原定的讯兵都去!!”
纪棠急声:“去告诉阿徵,原定支援柴国公的分兵,马上就动身!!”
陈达刘元立马就动身了。
可谁料,他们亲自打马急赶过去后,却带回来一个让人大惊失色的消息!
“柴国公不见了!!”
刘元急声道:“我们跟着追上去,追了一路,国公所率中军却不在原定进军路上!”
陈达他们抢在戚时平大军前头追了上去,快马追了快一百里的路,将将要到平泉了,找到了柴武毅的三支分兵,不见了两支,其中包括柴武毅所在第四路!
路上他们已经察不妥,急忙分散多股寻找,甚至察觉了颜遂所率的抢攻平泉一路分兵,却还是没找到柴武毅,陈达大骇,急急叫刘元回来报讯,他自己还在那边找。
“怎么会这样?!”
纪棠刚打马艰难穿越战场赶到中军那边,就听到这个噩耗,赵徵和纪棠几乎是马上就想到这事的关窍:“不好,司南!”
陌生之地行军,靠的是太阳星月和司南,其中后者至关重要。
也不知是不是滚滚硝烟会感染的天地,每逢大战很多时候会遇上阴天,这次也是,盛夏正积着雨,连日来阴了四五天,厚厚的云层积聚,日光月影一丝都不见。
那就全看司南了。
假若司南出来问题,后果将不堪设想!
……
柴武毅和钟离孤这一回,却当真陷入了绝境。
且说柴武毅。
他这趟是去偷袭,故兵分五路,急抢在皇帝那边奔向平泉,二万柴家军精锐跟着司南急行军一夜,至天明后的辰时,他突然发现不对了!
柴武毅率部沿着河水疾奔,哗啦啦洺水湍急奔涌,他跨在马上,原本是巡睃步兵情况,余光无意瞥见不远处的河水,心却无端一突!
——洺水是自南往北的走向,而眼前擦肩的这条河流,不但水偏清且湍急,和他战前了解的洺水有点点对不上,且最重要的,这水流是左往右的!
柴武毅左手边是北,而右手边是南。
天空乌云越积越厚,闷闷压下来,酷暑时节,所有人包括马都大汗淋漓,柴武毅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
他驱马行至分兵最前方,不远,也就百来丈,最前方牢牢护住司南盘的,是他的嫡亲的堂侄儿柴信。
柴武毅策马过来,柴信无意间回了回头,才发现了他,柴信吃了一惊:“叔父,您……”
在看清身后的人是柴武毅那一刻,他瞳仁急剧一缩!
“把司南盘给我。”
柴信僵住,身侧的堂兄弟柴遣和族弟柴鸣见他不动,有些诧异,柴信眼睫颤了颤,不得不慢慢将司南盘托起递上去。
军中司南盘不算少,单单他们一路分兵就有三个,柴武毅把其中一个交到堂侄儿手里,就是以防万一。
可他接过司南盘一翻,却见盘底中部缝隙一侧,正牢牢卡着一块磁石。
“锵”一声锐鸣!
柴武毅勃然大怒!把司南一掷,银光一闪,他闪电般抽出佩剑,“咔嚓”一声,颈脖热血喷涌,柴武毅一句辩解都不听,直接把柴信劈了。
“竖子尔敢!!!”
柴武毅怒不可遏,然头颅一滚落地,他眼尖,却落在对方一直被领子遮挡的左颈下侧。
他立即跳下马,俯身定睛一看,肌光肉滑,真的没有!
“他不是柴信!”
柴信刚出生的时候,柴武毅抱过他,他清晰地记得,柴信左颈下侧有一颗红痣,当时他父亲还道,幸好没长在中间,不然是就成锁喉痣了。
柴武毅在外征战多年,柴信小时候模样他已经模糊,他只记得他刚来到西北他麾下时的样子。而那么凑巧,这么些年,柴信总因为各种各种的原因没回过乐京。
柴武毅慢慢直起身,他突然明白,吕祖是怎么回事了?
“父亲,怎么了?”
“我们中计了。”
柴武毅立即叫停急行军的整支分兵,和打马急赶上来的柴显一起勒马环视四周。
三个司南盘有两个出了问题,另两个的看守兵丁惊慌失措,也不知怎么回事,紧急查问,最后证据指向将军陈元,柴武毅拔剑杀了陈元。
最后一个司南盘抽了磁石,司南针弹了弹,指向右侧。
柴武毅父子不敢轻信,柴显道:“父亲,前头这条应该是磐水。”
磐水连同大江,不过由于途径一路的山野密林人踪甚少,所以它会较洺水等几条河流要稍清澈一些。
他们这是被引入山区了,而且是直冲南梁驻重兵的一线奔去。
判断司南没错,柴武毅立即掉头,同时遣出多路讯兵及没问题的柴氏子弟,去紧急寻找另外四路分兵。
柴显面沉如水,他看父亲紧紧抿着的唇角,柴武毅道:“皇帝必有后着!”
平泉是只怕是悬了,而柴武毅现今的第一要务,他要立即把四支分兵十万柴家军收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