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纪棠也是。
但看着滚滚的浊黄的湍急河水,她心里沉甸甸的,别看她对柴兴说的笃定,那只是不舍打破他目中希冀,但事实上柴显身负重伤,近卫都垂死了他状态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汹涌滂湃的水流,固然能摆脱追兵,但也只怕一跳就上不来了,真的就全看老天爷给不给生路了,人力全无办法。
她只能祈祷,求求老天爷开开眼。
老天爷总不会戏耍人玩吧?如果最后让人绝望,那又何必再给希望呢!
所以肯定能找到人的!
而不是尸首。
纪棠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柴兴也是,他心底又何尝不知道生机渺茫,不过就是想多个人肯定自己的希冀罢了。
一行人分成十几队,每到一个容易被卡截停留的位置都会留下一队人放拦网和下水察看,而搜索过河岸不见人和痕迹的纪棠和柴兴就会立即往下游奔去。
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水流速度这么快,被冲远了的可能性更大,故而他们根本不敢在前面停留过多的时间。
但大军踩踏形成的少障碍区域已经没有了,越往前地形越不好,不停得上马下马,很快他们索性舍弃的马匹,徒步还要快些。
这样一路找下去,不经不觉就过了午,从昨天上午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但不管柴兴还是纪棠,都不觉得肚饿,有的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而堆积的焦灼。
但纪棠还是掰开饼子塞进柴兴手里,自己也用力咬了一口:“多吃点儿,不吃东西就没力气了!”
两人一边快步沿着河岸小跑睃巡,一边胡乱啃着饼子,匆匆吃了再灌几口水,这一顿就糊弄过去了。
天空乌云越积越多,流动速度也慢了起来了,开始渐渐往下压,只怕用不了多久又将是一场倾盆暴雨。
他们得尽快找到人啊!
暴雨,夜晚,叠加在一起就是严重失温。哪怕柴显现在还有一口气,倘若他们不能暴雨来临和上半夜前找到他,露天昏迷一个晚上,也死定了!
纪棠柴兴急得不行,只恨不得和乌云赛跑,两人速度也越来越快,后头连截留几率比较小的河弯他们索性放弃了,只一意检查岸边,带着人飞速往下游狂奔。
其实两人心里也明白,柴显更有可能是随着河水一路冲去了,永远不会再上岸搁浅。
但他们就根本不愿意相信,柴兴还说,在西北的时候他哥救了个相士,那人硬追着给他哥算命,还说他哥有二男一女三个孩子。
“现在我哥就丰儿一个,还差一男一女两个侄儿呢!”
所以他哥肯定没事的!
他还等着他来救他!
所以他得快些,更快一些!
纪棠喘了口气:“嗯,没错!”
一行人几乎是狂冲,一个时辰就冲出了山区!再往前就是丘陵和平原,往右是平泉城、桐山关,往左也是南梁几个驻兵点。
那二三百精兵没法再往前了,不然被敌军哨兵发现,会很糟糕。
刘元他们来得虽急,但都已匆匆换上一身便装,就一行人的二十来人分成两个小队,一边河岸一队,快速往下游找去。
大雨还没下,不会应该快了,这种天气天黑得很快,现在已经开始发暗了,最多一个时辰之后,雨不下天也该黑全了。
柴兴纪棠他们把能扔的东西都扔,陈达扛起军医,一行人飞速往前急掠。
他们已经找了快一天时间了。
连日奔波,又徒步了差不多一个白日,纪棠疲惫得很,脚腕足底一阵阵酸疼,开始有些跑不动了。
但她还是咬牙坚持,她把手伸给刘元,刘元李胜一边一个带着她飞掠。
这样又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在天渐渐黑透的时候,连刘元他们都开始感到疲惫的关口,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是纪棠最先找到柴显了!
论对河水冲刷搁浅的规律和了解,可能这里所有人都不如她。一出了山,纪棠就精神大振,狭窄蜿蜒的河床带来的高速的水流,但一旦出了山,河道变大变宽,水流将立马就会变得缓和许多。
而相应的,它挟裹的大小杂物,就有很大一部分会逐渐搁浅岸边。
除了一目了然的河岸或浅滩之外,河岸根须茂盛大树、一路长出去的芦苇丛,还有河道拐弯后的弯道内侧等等,这些需要重点寻找的区域。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乌云沉沉黑魆魆的,视物非常不易,纪棠他们只得点起了火把,派两个人远远去放哨,没办法,天太黑了没有火光根本没法找。
纪棠指点过需要重点注意的地方,又往前一段,这次不用她说大家就分散开去搜索,纪棠举着火把往芦苇荡冲去,和柴兴一人一边快步往里外找去。
深一脚浅一脚,纪棠腰臀往下的衣物都湿透了,淤泥吸着靴子,她把靴口紧紧扎起来,但依然举步维艰。
芦苇刷刷刷,她往芦苇滩最外面冲去,一手用力压着芦杆,一手高举火把,也怕一个不慎引发火灾。
她个子不高,这么走很辛苦,但这么辛苦最终还是有回报的!
她趔趄了一下,被河泥吸得险些扑倒,身后的刘元赶紧扶住她。纪棠一手拍在河水里,溅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水,但火光一闪,她余光恍惚看见半丈外的芦苇滩最边缘似乎伏着一个阴影。
纪棠心跳漏了一拍,她几乎是抢着连跑带跄踉冲过去的!
她一把拨开已经变得稀疏很多的芦苇杆,只见水面浮着一个人,不!是两个,一个在底差不多完全浸在水里,将另外一个人托在水面上露出大半的身体,两条腰带牢牢将两人勒在一起,他们被一丛芦苇挡住截停了。
玄黑的甲片映着橘红火光,上面那人面如白纸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只眼线斜长浓眉黝黑,不是柴显还有谁?
纪棠第一时间伸手抓他,颈脖柔软触手生温,温度虽然很低,但还是有,脉搏跳动很微弱,但还是有的!
她大喜,当场喜极而泣:“柴兴,柴兴,快!快来啊,找到了!!!”
找到人了啊!
还有气儿的!
……
一队人闻声大喜,飞快往这边冲,柴兴来得最快,他俯身就把两人抱了起来,蹚水冲出芦苇滩。
“军医,军医,快!!”
亲卫已经死了,割断腰带,他掉了下来,刘元探手摸了一把,人已经冷了。
军医被柴兴的亲卫背着冲过来,一探脉息急了,急声指挥他们赶紧卸甲烧水!
这时天空乌云盘旋雷声隆隆,一场大雨眼看就要下来了,梁五直起身看了看,飞速带人往不远一处小山丘飞奔过去。
否极泰来,他们找了一阵子,找到了一个不算大的洞窟。
一行人在军医指挥下七手八脚小心把柴显铠甲里衣扒了,一听见有洞窟,柴兴抱起柴显,大家抬起刚放下的小铁锅油布等物,飞快狂奔过去。
洞窟应该原本还住着什么动物,刚被梁五他们赶走了,纪棠一进去就嗅到一股浓浓的腥臊,但大家谁也顾不上这些了,有就好。
赶紧把油布重新铺好,把柴显放上去。柴显一身狰狞而泛白的大小伤口,最要害的就是前胸和腹部,刀伤右肩从一路横贯膻中位置,皮肉绽开深可见骨。腹部则是箭伤,右腹中箭,是被临时砍断箭尾的,箭头部分还留在里面,看样子也很深,但万幸由于铠甲阻力没有贯穿至后背。
幸好他们人多,已经有人去捡柴回来了,用火折子赶紧生了几堆火,大半堆在柴显身边防止他失温,风很大但有几人直接在堵洞口挡了。
另一堆火搬石直接架上小铁锅,把水囊的水全都倒进去,很快烧开,捣动晾一下赶紧给柴显清洗伤口。
军医在密锣紧鼓给柴显处理伤口,柴兴很紧张,他跪在侧边紧紧攒着他哥的手。
大家都很紧张,好不容易到这哆嗦了,大家都极盼望柴显能被救活。
屏息守了半个时辰,外头雷声隆隆,狂风呼啸,雨终于淅淅沥沥下来了。
洞窟太小进不去这么多人,一大半都是站在外头的,但也没人动,风很大,大家默契挤洞窟口前挡风,被烟呛得眯眼难受都没挪开一步。
幸好的是,柴显那极度微弱的呼吸没有停止,熬过在军医灼炙治疗的紊乱之后,似乎是稳了一点点了。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但到底是个好消息,在场的人都吭声,但实际大家都在害怕柴显熬不过灼炙治疗断气。
开头这一关总算过来,见军医放下火镰,拿起金创药瓶,大家不约而同的,长长呼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候,却有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沓沓脚步声,李胜踩着水洼飞快掠回来,他一到,大家一惊,纪棠立即问:“怎么回事?”
连一直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他哥身上的柴兴也霍地回头看过来。
大家分工合作,而李胜负责的是带人放哨。
“不好,纪先生,有人来人了!”
是魏军服饰,好几十个。
李胜说:“看样子是从平泉城过来的。”
大家神色黯了黯,颜遂这是拿下平泉城了?都已经安排人巡逻了?
这里距离平泉城,也就数十里路。
而且,负责巡逻这边的青年将领,还是个熟人,李胜压低声音:“是宁王。”
赵宸?!
陈达皱眉:“我去引开他们。”
柴显这情况,他们肯定是没法挪动的,那只能引开对方了。
陈达说着就站起,要带人去了,却被纪棠一把拽住。
她思索着,慢慢站起身,“……我也去吧。”
陈达刘元可不同意,两人立即就要说话,纪棠却摇了摇头,“你们去只怕不行。”
她心里有些揣度,立即撕下衣摆蒙在脸上,“我会看情况,实在不行再出去。”
大家飞快商量两句,最后留下柴兴和五个亲卫在这里负责帮忙和护法,其余人都去了。
抽出长剑冲出洞窟,雨点噼里啪啦,这雨不是很密,但很大点,打来脸上生疼生疼的,狂风呼呼卷着大滴的雨点,天空乌云急速翻涌压得很低,飞沙走石。
感觉像天要塌下来的架势,这场暴风雨现在只是个前奏。
都这天气了,赵宸还不回去啊?还坚持在磐水徘徊,说他没有其他意图纪棠都不信。
好吧,看来他也不蠢嘛。
狂风吹得芦苇长草胡乱飞舞,大树小树枝丫哗啦啦乱颤,纪棠站在一个人高小土丘后的大树旁,拨开枝叶看望向前方。
她身边就刘元几个,陈达已经率人绕过去了。
但显然,这个引人行动并不成功。
赵宸跨在马上,不顾恶劣天气继续沿河往边上巡逻,他的身边人也不是很多,大约二十多三十个,但个个都是心腹亲卫。
眼前对方越行越前,再往上就要接近洞窟范围了,陈达当机立断,立即使人弄出些动静,只见远处左侧长草动了动,一条人影飞快闪过。
赵宸这边立即就有人追过去,不过,赵宸却没动,他驻马望了眼,本人和大部队都没有动,。
再然后,他直接把人召回来了,不追。
不得已,陈达只能率人直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