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子草
天色渐渐暗下来,吃过饭,戴誉还舒坦地在草坪上躺了一会儿。
他还想拉着小夏同志一起躺,却被夏露严词拒绝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在附近睃巡一圈,没发现其他人,而且身后还有一颗大柳树挡着,戴誉就挪动着脑袋蹭啊蹭,一点点蹭到人家小夏同志的腿上。
夏露被他这不要脸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四下瞄了一眼,见周围确实只有他们二人,才渐渐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报复性地在他眉心的蚊子包上使劲按了一下。
“哎哎,你再给我挤挤那个蚊子包,这北京的蚊子也太厉害了,钻心的痒。”说着还伸手在脑门上挠了两下。
夏露本来不想管他,不过看他跟个猴子似的挠起来没完,便将他的手扒拉开。
尔后,用两个拇指指甲在那蚊子包上挤出一个月牙来,一面挤蚊子包一面憋笑憋得小腹发酸。
“你笑啥呢?”戴誉正闭着眼睛享受小夏同志的贴心服务呢,感觉到她小腹那里一抖一抖的,便开口问了。
等了几秒没听到答话,他也不以为意,闭着眼睛哼哼:“吃的不咋地,住得也不好,给的钱也没我上班多,要不是还能从你这得点福利,我都后悔来上大学了。”
夏露轻拍一下他的大脑袋:“你可别本末倒置!做学问就要耐得住寂寞和清贫,你来学校是学习知识的,又不是来享福的!上班挣得多,那是因为你付出劳动了。上大学不用劳动就白得二十块,你还有什么可挑拣的?”
“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咋还当真了呢,傻夫夫的!”今天新学到的方言终于派上了用场,戴誉呵呵笑着顺势将自己宿舍里的情况简单介绍一遍,并着重突出了陈显和刘小源,觉得这二人说话还挺有趣的。
“我们宿舍里六个人来自六个不同省份,真的是来自五湖四海了。”戴誉笑道,“下午收拾宿舍的时候,佟志刚端着水盆喊了一句‘借光!’,结果走在他前面的陈显,傻夫夫地回头说‘我没有手电筒,借你火柴行不?’哈哈哈,我当时差点没笑死。”
夏露没忍住,也“扑哧”一声笑出来。
于是,二人一起哈哈笑了半晌才停下,
在草坪上聊了各自宿舍里的事,喂了快两个小时的蚊子,直到戴誉实在受不了蚊子对他的青眼有加了,才提出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来什么,说:“开学前这几天,我先不去找你吃饭了。你利用这段时间,跟同学多接触接触。宿舍里要是有集体活动你就直接去,不用管我。”
夏露点头答应。
下午宿舍里确实有同学想跟她一起去食堂吃晚饭来着,不过,她已经约了戴誉,便只能婉拒了。
“我住在28号楼211宿舍,你有事就去传达室找我。但是我现在还没来得及跟宿管混熟,你若是只提我的名字,他不一定知道是哪个,还得加一句,‘整栋楼里最俊的’,他才能对得上号!”戴誉摇头晃脑地说。
夏露哼笑道:“没事,你一会儿顶着这个蚊子包回去,宿管肯定能记住你。到时候,我就说,找那个脑门上有包的!”
戴誉:“……”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骂人话呢!
*
次日,仍是新生报到的日子。
由于班级里的同学还没到齐,系里暂时没组织任何集体活动,所以戴誉就给自己安排了自由活动。
清早起来,跟刘小源一起去湖边做了俄语晨读。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戴誉发现,小神童的俄语口音虽然没有何阿姨的好听,但是听起来也很能唬人了。
毕竟他还从没听过苏联人的发音,而且为了应试,学的基本是哑巴俄语,听写还行,说得不好。所以有一个比自己强的,他就想跟人家学学。
刘小源见他竟然想跟自己学俄语,爽快地应承下来。不但将自己的俄语教材分享给他看,还一点没藏私地帮他纠正了发音。
跟着刘小源读了快一个小时的俄语,戴誉知道这小神童还有别的外语要学,便不再打扰他,十分有眼色地告辞了。
清晨的京大校园里安静又热闹,他回宿舍的一路上,随时都能看到捧着书本朗读外语的学生。
他能辨认出的只有俄语、英语、日语和朝鲜语,还有好几个他根本没听过的语种。反正一路上到处都是或嘟嘟囔囔,或大声朗诵的学生,学习气氛确实非常浓厚。
不过,戴誉这会儿回宿舍并不是为了学习的,他回去拿了自己的乒乓球拍就奔向了学校操场。
自从昨天在火车上跟韩教练学了点打球技巧,他就一直想找机会试试。
刚才在校园里转悠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操场上支着的几个乒乓球案子,而且早上居然还有打球的人。
他就有点心痒难耐,跃跃欲试了。
一路从宿舍小跑过去,算是做了热身运动。
到达操场的时候,一共五个乒乓球案子,四个都有人在对练,只余一个空着半边。
另半边的案子前面站着一个穿白背心的老头,头发半白,胸前还印着大大的“北京”二字。
看年龄,这老头要么是京大的离退休老师,要么是附近居民区的退休老人,不然哪有闲工夫大清早就跑来打球。
戴誉没有贸然行动,先站在旁边静静观察了一会儿。
此时的情况还挺有趣的。
这老头明显是在等人跟他对打呢。然而,旁边那些等台子的学生,宁肯在另四张案子旁边干等,也不去跟这老头对打。
戴誉估摸着,这老头要么是个乒乓高手,大家都不敢跟他打;要么是个臭球篓子,没人乐意陪他练手。
“大爷,咱俩来一局啊!”戴誉拿着球拍站到老头对面。
“你先说说自己的情况吧。”老头挺高冷地抛过来一句。
“啥,啥情况啊?”咋打个球还得查户口啊?弄得跟相亲似的。
“球龄几年?什么打法?”
“哦哦,球龄能有三五个月吧,迷踪打法。”戴誉答道。
老头轻嗤道:“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五个月就是五个月,三五个月到底是几个月?怎么这么不严谨?”
“……”戴誉耐着性子解释,“我是从五个月前开始接触乒乓球的,但是中间有两个月有事,一直没打过球。您说我这算是三个月还是五个月的球龄?”
“嗯,姑且算三个月吧。”老头点点头,又问,“迷踪是什么打法?怎么没听说过?”
“迷踪就是自学成才,随便打打的意思。”戴誉呵呵笑,怕他嫌弃自己技术不行,还吹牛逼道,“不过,我打得很好的,在我们那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都得过什么奖项和名次?”老头又问。
“哎呀,”被问到短处,戴誉虚张声势道,“打个球而已,您咋跟查户口的似的,怪不得那些同学都不乐意跟您打球呢!您要是再磨叽下去,我也不打了!”
也许是怕唯一愿意与自己打球的人也跑了,那老头没在继续追问。
站在案子前,双膝微曲上体前倾,做了准备姿势。
一看有门儿,戴誉也有样学样地准备接球。
他不知道自己是啥打发,但是几个回合下来,看出对方很喜欢用快攻配合弧旋球的打发,这种打法对于他这种新手来说,就接得比较吃力。
戴誉特意按照昨天韩教练教的握拍姿势和接发球方法,与对方打了几个回合。不过,他的动作还有些生疏滞涩,所以几个回合下来,一个球都没赢。
老头停下来擦一把汗,讥诮道:“就你这样的还能在你们那打遍天下无敌手呢!真是山中无老虎……”
“哎呀,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打了,手生得很!”戴誉也颇觉没有面子,强辩道,“专业运动员长时间不练也找不到感觉啊!您再跟我来几局吧,反正也没人乐意跟您打,闲着也是闲着。”
那老头想了想,没有反驳,摆开架势又与戴誉打了几个回合。
不过,也许对方这次是找到了感觉,越打越顺,居然还能打出几个漂亮的直拍削球,让他接得很是吃力。
最后虽然还是自己赢了,但是对方的进步却是肉眼可见的。他能感觉到戴誉越来越得心应手,像是摸到了什么窍门。
将球拍放在案子上,老头宣布暂时休息一会儿。
其实,戴誉根本就没打尽兴,他刚找到点门道呢,就被叫停,就像马上就要胡牌了,却被人换下了桌,这会儿正觉得不上不下的。
“跟我说说,你刚才是咋打的?”老头对于他的突然开窍有点好奇。
戴誉嘿嘿一笑:“人家北京乒乓球队的教练都说我是技术型选手了,打球全靠这里!”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袋。
老头盯着他得意洋洋的脸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问:“你是物理系几年级的学生?”
戴誉摇摇头,神秘兮兮道:“我可不是物理系的。”
“那你是数力系几年级的?”老头继续问。
“您咋知道我是数力系的呢?”戴誉信口胡诌,“我是三年级的。”
他要是高三毕业就直接高考,开学确实该三年级了。
老头点点头。
看着他头上冒的汗,戴誉建议道:“您打球的时候应该离案子再近一些。”
“怎么?”
“在同等球速的情况下,球的运行距离越短,经历的时间就越少。您刚才站得离球台那么远,那球的运行距离肯定是要增长的啊,在击球力度相等的情况下,球速也会相对减慢,那攻击威力肯定减少嘛!”
老头无可无不可地颔首,没说什么。
见他不往心里去,戴誉继续劝他:“您这样也会使对角攻球时,尤其是回击对角斜线时,加大来球距离,那样的话,您胳膊和大腿的动作幅度肯定要相应增加的嘛。这样打并不适合您这个年龄的人。”
“哦,那我这个年龄的应该怎么打?”老头没什么情绪地问。
“您就近台打发球抢攻嘛,这么打的好处是跑动小,可以节省不少体力,适合老年人。”
“哼!我还用你教!”老头气哼哼道,“打球就是要大开大合才有意思,缩手缩脚的打法有什么趣味!”
“所以我能当技术型选手,您就只能随便打打啦!”戴誉好言相劝道,“按我说的方法打,能帮您节省一些体力!”
“而且您刚才打的旋转球质量也不咋地,后来那几拍,球拍击球的声音那么大,明显就是失误球嘛。击球声音越小,旋转球的转速才越快,您那么使劲的抽球,实际上没啥用,击球声音越小,表明作用力线远离球心,让臂力加长了,虽然球速变慢了,但是转速却能增大许多。”
老头轻嗯一声,算是赞同他的说辞。
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金色怀表,单手翻开表盖瞅了瞅,说:“今天就打到这里吧,我还有事。”
戴誉以为是自己的技术分析把人家老头子说得下不来台了,便赶忙道:“您要是不乐意改也成,就按您原来的打法打呗,我还没打够呢!咱再来几局啊!”
“不行,我真有事。”老头摇头。
戴誉心里啧啧两声,你一个退休老头回家也是呆着,能有啥事啊?
脸皮咋这么薄呢,跟小夏同志似的,说几句就不乐意了……
“哎,忠言逆耳啊!”戴誉感慨。
“嗤,你小子想什么呢!”老头失笑道,“我今天有事,你要是还想打,就明天继续在这个时间过来!”
戴誉不知道明天系里有没有安排,只道:“有空我就来找您打球。对了,我叫戴誉,您老贵姓啊?”
“免贵姓章。”老头留下个姓氏,挥挥手,便拿着球拍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看背影,还挺硬朗的!
眼见周围没有落单的同学能与自己组队打球了,戴誉也拎上球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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