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是以,虞广江到底还是应了。
清晨,沈宅外抬出去的成街箱笼实在打眼,瞒是瞒不住,不几时,南祁王府向虞家提亲一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而上京中就数女子之间的消息最为灵通,很快便有好打听者迅速设了个茶会谈论此事——
“此事也并非全然无征兆,我听闻上回秋狝,南祁王受伤正是为救虞姑娘。”
“可虞锦不是称病歇……唉呀,难不成是塌方时她就在山中,受了惊吓?”
“想来定是如此,怪不得呢,南祁王与虞家从前也没什么交集,怎就忽然提亲了?莫非是因二人在山中困了一夜,王爷体恤女子名声,这才不得不提亲?”
“倒也极为可能,毕竟南祁王也着实不似那喜那般娇滴滴的美人。虞家近来风头正盛,王爷说不准是被逼无奈呢。”
此事越传越邪门,短短几个时辰,传出了好些不同版本,更有甚者直接将此事归咎于虞家仗着圣宠逼婚,理由也五花八门。
宫中,成玥公主乍闻此事,心碎得一塌糊涂,仪容都未收拾得当,便匆匆赶往御书房。
好在贞庆帝今日闲来无事,便与这位嫡公主见上一面。
谁料,成玥开口便哭道:“父皇!您就这么瞧着虞家仗势欺人么?王爷被逼无奈求娶虞家嫡女,父皇便不帮上一帮么!”
贞庆帝瞥了一眼成玥,说:“朕要如何帮?提议赐婚被拒,南祁王偏爱自个儿提亲,朕总不能横插一脚,非截了他的差事吧。”
他顿了顿,“再说,哪个同你说的被逼无奈?”
成玥怔怔望着贞庆帝,什么意思?
可南祁王不是……不喜娇奢之人,盼未来王妃擅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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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锦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时已过午时。
乍闻此事,她拥着被褥懵怔半响,随即细眉一蹙,握拳道:“如何就成体恤女子名声,如何就成虞家仗势逼婚了?那南祁王府是说逼就能逼的么?怎么就不能是我虞阿锦端庄优雅貌美且满腹才华引得南祁王对我青睐有加呢?”
生莲忙递上温水,劝慰道:“姑娘何必与她们置气。”
虞锦两腮鼓鼓地含了一口蜜水,倏地一顿,咽下问:“你是说,南祁王府……来提亲了?”
她紧接着惊讶道:“父亲应允了?”
第67章 杨氏 “小舅舅不过生辰,明日也是我外……
时至暮秋, 岁安坊的行道树黄了半截,清风拂过便抖落一地枯黄旧叶,雨后的气温也凉了下来,成衣铺子里的衣裳面料都换了厚缎, 可上京的热闹并未因天儿冷却下来, 诗会雅集、赏花蹴鞠依旧按部就班例行。
原让人闲谈唏嘘的麒山塌方一事不知不觉也成了小事, 当下头件大事, 无非是南祁王府与虞家的亲事。
自沈家提亲后, 两家的亲事进行的异常顺利, 六礼已过四礼,独剩日子尚未定下。
且旁人再如何揣测这桩婚事定有内幕也无用, 前些日子那沈老太君敲锣打鼓地送了好些琳琅美玉去虞家宅子,如今再没有比虞锦风头更盛之人了。
上京各家送上门的贺礼便淹没了虞广江临时劈出的小仓库, 相邀赏花礼佛的帖子亦层出不穷。
可虞锦很是谨慎,自南祁王府提亲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少往那些个大宴小宴里钻。
缘由无他,这上京有多少人家都眼巴巴盯着南祁王府,此前沈老太君那样大张旗鼓地操心沈却的婚事, 定是让不少女子抱有期待。
如今被她后来者居上,不免遭来妒意,若是有人一时脑子糊涂,难保要生出什么事端, 是以为避过这阵锋芒,虞锦近来消停得很。
昨日刚过六礼中的第四礼,也就是纳征,眼下前厅正堆满了绑着大红绸缎的聘礼, 不算中规中矩的小匣子,单是那尺寸最大的红木箱子便排至院落中央。
这聘礼规格,已然是参照颐朝各王的最高规格来办。
虞锦甚是满意,那些因前几日名不副实的传闻惹出的躁意都轰然消散。
她绕着一抬大箱子走了两圈,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一时得意忘形,忘了前因后果,嘴快道:“父亲怎如此轻易就应了?还有好些人家没过眼呢。”
“……”
虞广江略略一窒,道:“你都坦明要给人守寡,还要为父如何拿乔?”
话音落地,虞时也目光不善地看看过来:“什么守寡?”
虞锦嘴角微僵,忙囫囵扯开话题:“钦天监还没择好阿兄与永安郡主的婚日?”
不知怎么,虞时也闻言神色恹恹地撇过脸去,也忘了追问守寡二字从何而来。
虞锦趁机捎上庚帖回屋,若是让虞时也知晓她在殊雲阁说的那些话,不知又要如何炸毛。
窗牖前,虞锦捧着脸落座于窗牖旁,面前的那张庚帖是沈老太君遣人送来的。
两家已互换了庚帖,这张自然是沈却的,帖上写有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等,很是详细。
虞锦目光倏地一顿,沈却的生辰是九月十六,那不正是……后日?
虽不是整岁生辰,且依沈却的性子,想来也不可能大操大办,但身为……未来的南祁王妃,不知情便罢,眼下既已知晓日子,若是没点表示未免太不懂事。
思及此,虞锦便碎碎念着吩咐生莲清点库房。
生莲闻之微顿,她这些日子奉自家小姐的命令将上京沈家从头到尾、从里至外事无巨细打听了一回,是以踌躇道:“姑娘……恐怕南祁王并未有过生辰的习惯。”
虞锦不解:“为何?”
生莲道:“奴婢听说,老王爷正是在南祁王生辰这日走的。”
虞锦稍顿,慢了半响才轻轻点了下脑袋,不知怎的,心上竟生出了些难受的情绪。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翌日,虞锦与楚澜相约在珍宝阁。
楚澜自打赴京以来,便常常出错,不是在人前失态,便是舞鞭时无意碎了什么金贵物件,沈宅不比王府,没有白管家事事放纵,是以楚澜便被老太君拘在府中苦学规矩。
近日好在沈虞两家定亲过礼一事忙得老太君脚不沾地,没闲功夫看管楚澜。
珍宝阁是一间珠宝铺子,放眼望去,无不是琳琅满目。
楚澜的宝贝鞭子前几日在沈却手里遭了难,流苏吊坠不幸伤亡,故而此番意在给她的长鞭配个坠子。
她一手紫金流苏玉环,一手羊脂玉配攒心梅花络子,道:“阿锦,你说哪个和衬些?”
虞锦神色怔怔地垂着眼。
“阿锦、阿——”楚澜微顿,疑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打从下马车便魂不守舍的,莫不是定了亲事,紧张么?”
虞锦蓦地回过神,“哦”了声说:“我看还是那只银花柱配柳叶络子比较好,你时常舞鞭,容易磕着碰着,配玉恐怕不妥。”
楚澜深觉有理,也忘了问她适才走神的事,又去仔细挑选那银花柱的样式。
虞锦踱了两步,替她择了条浅绿色的绿叶络子,佯装不经意地问:“我听我父亲说,明日是王爷生辰,可是真的?”
楚澜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说:“不过我小舅舅不过生辰,明日也是我外祖父的忌日。”
老王爷去世时她才出生不久,对这些事自然没什么悲悯的情绪,说得也坦荡松快,并未遮掩,也无甚好遮掩。
虞锦轻轻“唔”了声,“那……那王爷往年生辰,便当寻常日子过?”
楚澜答:“除了给外祖父上柱香,倒也没什么与寻常日子不同的地方。”
两人说话间,楚澜已命丫鬟付了账,正往门外走。虞锦还未细问,迎面便撞上一雍容尔雅的妇人,她头戴一支翡翠银簪,着了身深绿色如意锦衣,额头有几道很明显的纹路。
楚澜惊讶道:“外祖母?您怎在这儿?”
这人便是太妃杨氏。
虞锦只远远见过她一眼,还是入京不久时沈老太君做主办的蹴鞠宴,若非楚澜这么一惊呼,她险些没将人认出。
只稍顿半瞬,虞锦忙福身道:“太妃娘娘。”
杨氏温婉一笑,颔首说:“赶巧了,我正说着呢,你曾外祖母前两日打了对金耳坠送去虞家,抢了我这做婆母的活儿,听说金缕阁新进了几匹羊绒缎,将至入冬,便来瞧瞧。”
闻言,楚澜揶揄地瞥了眼虞锦。
虞锦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沈老太君似是嫌弃聘礼的规格过小,纳征后确实又陆陆续续送来好些精致玩意儿。
她客气道:“承蒙老太君与太妃抬爱,阿锦属实惶恐,又怎敢让太妃亲至挑选物件,实在是——”
“你这孩子,往后都是一家人,你又同我客气什么?”杨氏截了她的话,语调慢慢道:“既是赶巧,不若趁此让绣娘量个尺寸,做身羊绒小袄如何?”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眼前之人是南祁王生母,王府太妃,她又怎敢推辞?
半推半就,便已至金缕阁。
沈家人是金缕阁的老客人,只是主子亲至倒还是头回,掌柜的忙腾出上好的休憩间,茶水瓜果一应具备,又呈上时兴的面料以供挑选。
杨氏的动作很慢,笑意中又透着几分疏离。
虞锦应和间侧目飞快地打量她两眼,杨氏是很典型的温婉模样,并没有很张扬的姿色,且平素里又在老太君的威仪之下,更难瞩目。
听生莲打听说,太妃杨氏自老王爷逝世后不久便身体抱恙,沈宅诸事一应不管,就连平素里夫人之间的应酬也很少参与,是很恬静的性子。
可不知为何,虞锦只觉她一脸愁容,那几根深深的皱纹,瞧着并不像是万事不理的样子。
相比虞锦偷摸打量,杨氏的端详来得更直接些。她忽而笑说:“虞姑娘生得明艳,瞧着虞家将姑娘养得很好,想来自幼便没受过委屈吧?”
这话问得委实有些没头尾,虞锦眉梢一跳,当即想起从前尚在灵州时,那些成亲不久的女子是如何抱怨婆母刁难的。
嘶,不会吧?
虞锦忖度着说:“夫人说笑,自幼来父兄便忙于军务,除却礼仪规矩不许松弛外,其余倒是看管不紧。”
杨氏闻言叹息道:“只怕你父兄将你养得这般好,往后反要受委屈。”
虞锦不解:“太妃何出此言?”
杨氏道:“你乃将门之后,想来也很明白他们这些从军之人的日子,行军作战,少则一两月,多则两三年,且朝不——为妻为母,难免担惊受怕。尽管眼下盛世尚且安稳,可王爷那个性子,是随了他父亲,军务比天大,其余种种皆可往后安置,普通亲王郡王的王妃还能说是享福,可南祁王府,实在是受累了。”
虞锦只当是未来婆母语重心长,且乖巧听着,直到杨氏继续道——
“垚南王府的一应事宜,都需王妃亲力亲为,既要操劳府里,又要照顾王爷,恐怕还需忍得夫君长住军中的寂寞,只怕性子娇气些的姑娘,都捱不了几年苦日子呢。”
虞锦稍怔,不由正襟危坐。
来了来了,这便是提前“立规矩”,敲打她了。
只是她这未来婆母的话里,那怨怼的口吻是从何而来?
虞锦停顿了下,道:“既是嫁为人妇,操持府中庶务乃分内之事,照料夫——未来夫君也实属应当,至于旁的……当今天下,但凡有些本事的男子皆是早出晚归,若当真能日日歪在身侧的,倒是反而令人捉急。”
“可这世上之事哪有事事如意的,倘若身处其中,恐难说得如此轻巧。”
杨氏口吻略重,垂头饮茶时不自觉深吸了口气。
虞锦抚过缎子的动作略略一顿,稍有疑虑地蹙了下眉心。
饶是楚澜心大,都嗅到了一缕不妙的气息,她摁着嗓子咳嗽一声,给身侧的见梅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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