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捡垃圾的猫
于是,这件事渐渐地就固定了下来。每日中午,送走了四阿哥,先由八阿哥给佟宝珠捶背,再由佟宝珠给他抓捏。
八阿哥的话比较多,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说以前在长春宫里发生的事,说喜欢吃什么东西,甚至会说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梦。或者是问佟宝珠一个什么问题,然后由一个问题,引出另一个问题。
而且他有个特点,说话前先带上皇额娘这个称呼。一天喊的额娘次数,比四阿哥在承乾宫里住时,一个月喊的还多。
温软的声调里,带着小小的喜悦。让听的人,不由的心生喜悦。
佟宝珠虽然知道,八阿哥有些小心思,但仍是十分喜欢和他相处的时光。和他在一起时,忘却了很多烦心事,真正地体会到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九月十五。晚膳后,接到了梁九功来传的口谕,康熙翻了她的牌子,让她早些准备。
“万岁爷今儿心情不佳,娘娘可要小心着。”梁九功叹了口气,又道,“万岁爷这一阵子心情都不佳。”
“今儿前朝有特别的事?”佟宝珠又道:“梁总管若是不便说,可以不说。本宫就是这么随口一问。”
“不是什么秘密事,今儿上早朝的人都知道。河南巡府禀报,难民抢了当地的粮仓,万岁爷得知后大怒。”
“河南发生什么事了?”
“还是今年夏天水患的事,朝廷拨了银子赈灾,奴才听说好像是赈灾粮根本没发下去,老百姓没吃的,那不得抢嘛。”
知道跟佟佳氏没什么关系,佟宝珠便不再操心梁九功说的事。指挥人给房内熏了香,换了被褥,静等康熙驾临。
等到将近十点,等得她都困了,才听到外面的唱呼声。
康熙一脸的疲惫,进屋就说:“备水。”
“皇上是只洗洗脸和脚呢?还是洗澡?”佟宝珠问。康熙在承乾宫留宿时,才会在她的逼迫下,睡前洗澡。在别处,是四五天才洗一回。
现在又不用同床,他洗不洗都行。
康熙没看她,沉声道:“泡澡。”
“头发要洗吗?”
“洗。”
一桶桶的水往房内提,又一桶桶的提出去。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候,才洗满意,从浴桶里出来。
接着又是擦头发。
佟宝珠习惯了十点前睡觉,困的就快睁不开眼了。把康熙的头发擦了个半干后,说:“可以了,皇上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康熙扭头看着她一脸的瞌睡相,从她手里抽出手巾,没带什么情绪地说:“你去睡吧,朕自己擦。”
佟宝珠想到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不喜欢有人打扰。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转身从柜子里抱出毛毯铺地上,又铺了两床厚被子,这才铺上棉布床单。接着又拿出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
“皇上没别的事,臣妾睡了啊。”
“你睡吧。”康熙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待会儿,朕自己熄灯。”
佟宝珠躺下后,又看了康熙一眼。他正低垂着眼皮,一点一点地擦自己的头发,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擦头发这一件事似的。
做皇上也是身不由已呢,初一十五必须得来她这里,心情好不好都得来。为了不打扰别人静思,她特意蒙上脸,借以减少存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梦中醒来,发现被人抱着。佟宝珠吓了一跳,透着朦胧的月光,看清旁边的人,才松了口气。
正要坐起,康熙搂紧了她。
“朕看你的床更舒服。睡了一会儿,发现搂个人睡更舒服。”
佟宝珠:“……”
“朕睡不着,你陪朕说会儿话。”
佟宝珠:“……皇上想听什么?”
“朕什么地方,让你失望了?”康熙接着又道,“你说了,朕也不会改。朕就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说话时的热气,扑在佟宝珠的脖子里,让她十分不舒服。她往一边挪了挪,“一下子想不起来。”
康熙正腹诽,就知道想不起来。从朕身上,就挑不出什么缺点。以前还多次夸赞朕是好皇帝,好男人,好孙儿,好阿玛呢。
佟宝珠道:“相处了这么久,皇上从未正眼看过臣妾,用心了解臣妾。臣妾在皇帝眼里,就是后宫嫔妃中的一个。这样一个人,臣妾怎能爱得起来呢?”
康熙:“……”还真有?
“就说十一阿哥的事。皇上连句辩白的机会,都没给臣妾。臣妾在皇上眼里就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被佟佳氏抛弃的可怜虫。”单听这些话,有些伤感,但佟宝珠的声调并不伤感。
“皇上太小看臣妾了。皇上以为臣妾能稳坐皇贵妃之位,全是仰仗皇上的厚爱,和佟佳氏的支持?”
她自己回答道:“大部分原因是臣妾自己的努力。佟佳氏在宫里安排的人,基本都在臣妾的掌控之下,他们不敢做伤天害理之事。”
康熙:“……”
“皇上责骂佟国钢的那些话,臣妾都知道。”佟宝珠道,“这就是佟佳氏没有抛弃臣妾的证明,他们处处为臣妾着想,冒着风险,也要把皇上是什么心思,传递给臣妾,好让臣妾小心应对。他们想送个佟家的姑娘进来,是想替臣妾生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并不是想打算舍弃臣妾。”
“因为他们知道,帝王的宠爱譬如朝露,无法永久依靠,还是要有个孩子才能后半生安稳。并不是皇上想的那样,生个阿哥图谋什么。”
“皇上说别人弹劾臣妾时,佟佳氏无动于衷。那是他们知道那都是胡说八道,不屑于与他们争辩。”
“就连在宫外的佟佳氏都了解臣妾的人品能力,日夜相伴的皇上对臣妾却没半分了解。”
康熙虽然心有波动,但话里没带任何情绪,“除了这件事呢?”
“皇上对臣妾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来问呢?这说明皇上对臣妾从来就没有过信任。”
又道,“抛开帝妃这层关系,我们连普通的朋友都称不上。皇上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从高处俯视臣妾,视臣妾为尘埃。这种不对等的关系,臣妾怎么可能捧出一颗女子的爱慕之心呢?臣妾想爱慕皇上,皇上的位置太高,爱慕不及呀。”
康熙:“……”又开始狡辩了,“贵妃以前可是说朕什么都好。”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说道:“以前臣妾没去思考,禁足这两个月,每日都在静思。把以前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才发现先前臣妾以为皇上待臣妾的好,都是臣妾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不过是皇上心情好时的一点施舍。”
康熙:“朕曾对贵妃说过,在贵妃没喜之前,别人不准有喜。哪个帝王能做到如此?就是先帝对董鄂妃也没做到如此。这还不叫真心吗?”
佟宝珠笑了笑道:“臣妾理解的真心,是全心全意的为对方好。可是无论臣妾为皇上做再多,只要有一件事令皇上不满,皇上就会全盘否定臣妾的努力。这算得了真心吗?”
又道:“皇上冷落臣妾的时候,有想过臣妾曾经的好吗?能不能看在臣妾以前的好,拿出一点真心,对待臣妾呢?”
康熙懒得跟她争辩这个问题。
想问问她,为什么他翻别人的牌子,她从来就没有表现出过不高兴。试了几试,还是说不出口。
问了又如何?
她的小嘴总能叭叭出一堆理由。
不想听。
不想听她骗人的话。
次日,早餐时,八阿哥问昨晚是不是康熙来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开心地笑道:“皇阿玛待皇额娘很好呢。”
佟宝珠问:“来一趟就算是好吗?”
八阿哥满眼带笑地说:“皇额娘,皇阿玛是皇帝啊,很忙的。只有待谁好,才会去看她。皇阿玛就很少去长春宫。”又说,“儿子在长春宫只见过皇阿玛两次。”
佟宝珠笑道:“那是你小,不记得了。对了,你想去哪里玩儿都可以啊!也可以偶尔去毓庆宫,见见你太子二哥。”
八阿哥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问:“皇额娘,儿子可以去找太子二哥玩儿吗?”
“可以。太子也很忙,每次别玩儿的太久。”佟宝珠再次说,“还有长春宫。去看看你额娘,让你额娘看到你生活的很好,她也能对以后的日子,更有盼头。”
八阿哥笑道:“谢谢皇额娘指点。皇额娘是整个大清国最好的人,儿子能跟着皇额娘住一起,很开心。”
接着又道,“皇额娘喜欢吃菱角吗?昨天儿子在御花园看到湖里有菱角。额娘要是喜欢吃,儿子今天让陈风去摘。陈风人很好呢,儿子很喜欢他。谢谢皇额娘为儿子选的奴才。”
佟宝珠:“……”这是康熙种出来的崽吗?
康熙若是有他的一半感恩之心,她也愿意拿出真心对他。”
九月二十五那天下午,康熙来承乾宫,和佟宝珠谈起南巡需要随行的嫔妃。然后问她:“贵妃不想去江南看看吗?听说江南的秋天烟雨朦胧,如诗如画。”
佟宝珠正要答话,梁九功在外面欢喜地大声道:“万岁爷,刚翊坤宫传话过来,说是宜主子诊出有了身孕。”
“恭喜皇上了。”佟宝珠笑道,“皇上去翊坤宫看看吧。这么急着传话过来,宜妃是想让皇上去看望她。臣妾待会儿再过去。”
康熙:“……”
康熙原是等着佟宝珠请求伴驾的话。突然出现宜妃的事,他有些心虚。主动放低了姿态,“当初朕是想让贵妃去江南看看,才想到了南巡。贵妃不去吗?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下江南。”
“让皇额娘跟着去吧,皇额娘也没有去过江南。臣妾帮皇上照管后宫。” 佟宝珠站起了身,一副赶人走的架式,“宜妃在等着皇上。”
康熙:“……”不识抬举的死女人!就会跟他作对。
康熙走后,容嬷嬷再一次劝佟宝珠,“娘娘的后半辈子都要生活在宫里,依靠着万岁爷,和万岁爷置气对娘娘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又道,“娘娘没感受到,万岁爷冷落您的这段时间,小主们说话没先前那么恭敬了吗?就拿今日的事来说,若是以往,宜主子哪敢如此,跑到承乾宫里来报喜。”
佟宝珠笑道:“争宠肯定是要争的,只不过不是现在。本宫就是知道后半辈子要依靠皇上,才如此待他。如果本宫轻易向他妥协,那本宫也太没个性了些。以后,他还会动不动就给本宫撂脸子。本宫要让他一步一步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让他知道什么更重要。”
容嬷嬷:“娘娘要把握好度,别让万岁爷彻底恼上您了。”
佟宝珠没再接话。
太后一直关注着皇帝什么发话说让皇贵妃随驾,等来等去,等到了康熙说让她一起南巡的事。
“本宫这么大年纪了,还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呀。还是让皇贵妃去吧,本宫暂时照管着后宫。”
康熙:“她说了她不去。”
太后道:“本宫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皇帝一向待人宽仁,不妨退一步。纵然她是皇贵妃,那也是小女子,有时候也需要哄哄。何况皇帝是表哥,就当是宠爱妹妹一回。”
康熙又一次来到承乾宫。
“十一阿哥的事,朕给贵妃道歉。是朕太武断了,没有调查清楚,就下了定论。”
没等佟宝珠应话,又说道:“皇额娘说让朕哄哄你,朕不会哄人。朕就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贵妃随驾吗?”
佟宝珠:“……皇上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皇上是臣妾。有人用这种态度和你说话,你会去吗?”
康熙忍着怨气,道:“朕请贵妃伴驾。”
佟宝珠笑道:“臣妾最近身体不适,无法伴驾,还请皇上体谅。”
第132章 矛盾
九月二十八日, 佟宝珠带着八阿哥去东华门送行。她穿了一身淡蓝色闪缎锦汉式长裙,宽大的袖口上绣着浅粉色牡丹花,下摆用银丝线勾出一排翻腾的海水云纹。
汉式花冠髻上簪了一大朵粉色牡丹,额心点了朵大红色的梅花花钿。
远远看上去, 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唐宫美人, 背后的红墙黄瓦, 都成了她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