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捡垃圾的猫
“……主,主子……奴,奴才派人去找行吗?”梁九功赶紧趴在地上叩头,“奴才还要在主子跟前些侍候呢。”
康熙本来已经转了身,一听这话,回头踩着他的肩膀蹬了过去,看着仰面半躺着的梁九功,一脸惊恐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骂道:“你这个死奴才,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这会儿,纳兰明珠应该也在配殿里候着,昨晚朕派人通知他辰时三刻过来,他向来喜欢提前早到。”
又道:“让太子也过来。”
康熙猜测的很准,此时纳兰明珠就是在西配殿里候召。除了佟国维上前同他客气地搭了句话之外,其他人只是远远地观望。这是罢官在家的罪臣,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少接触的好。
因为有纳兰明珠这个不速之客在,众人不再像往日那样低声交谈,而是默默地坐着喝茶。
候召殿里,气氛正凝重的时候,纯亲王顶着一朵小红花进来。这下子,气氛是不凝重了,但变成怪异了。
在坐的几位除了三院六部的部堂大人之外,就是王爷郡王将军什么的大官,都是历经风浪的。
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即使心里大笑,脸上也能沉得着气。
纯亲王一看这些人,除了同他打招呼外,没别的反应,顿时觉得没意思极了。正要扭头走时,看到了纳兰明珠。
“纳兰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纯亲王的语气极是热情。说话的时候,还亲昵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纳兰明珠是罪臣,但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曾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权臣,看事物的眼光见解,自是非同寻常。
纯亲王为了向对方打探消息,没少陪着钓鱼。
二人现在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忘年交。反正他在朝中担的是清闲官职,在众人眼里又是个不务正业的,跟谁走远近,无人关注。
纳兰明珠正要答话,梁九功跑着过来,喘着气说,皇上召见。
纳兰明珠对满屋子的人,揖了个手,又对纯亲王揖了个手:“老夫先行一步,改时间聊。”
康熙曾给过纳兰明珠两个字的评价,那就是“爱财”,起初别人弹劾他的名头就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前年审他的时候,抄家抄出了十三万两银子。
康熙认为远不止这个数。
纳兰明珠苦丧着脸说:“权生钱,钱生钱,才能有更多的钱。钱都撒出去了。”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真是鲜淋淋的。
还想着为子孙后代多留些金银之物呢,结果几十年的积累,毁于一旦。
这日,当他听康熙说,准备委派他筹银子的时候,他还以为皇上不相信,前年真的把家底抄干净了。
没待他争辩,康熙又说:“朕先恢复你光禄大夫之职,你想办法把八大皇商的票号,收归朝廷,朕就让你官复原职。前提是要他们心甘情愿,还要让他们继续为大清国效力。”
纳兰明珠:“……”十年前京师地震,借晋商尉家十万两银子,背后下了多大的功夫啊,还多亏施家老二从中周旋。票号是他们影响力最大的生意,也是收入最多的生意。
收他们的票号,那是要他们的命,他们宁死都不会放手。
就在这时候,梁九功进来说,施世纶来了。
如果说纳兰明珠进宫是一头雾水,那施世纶是一身雾水。他对外说,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回了江苏,现在不但被皇上发现了仍滞留在京,还被叫进了宫里。
进了殿内,康熙没问他为什么仍在京城,直接同他说,准备把他调回京城,任内务府副总管,主要负责营造司和造办处。并且说,让他辅助纳兰明珠,收八大皇商票号的差事。
“朕指点你们一下,你们去谈的时候,就说朝廷准备设立大清银庄,朝廷的汇票一出,他们的商户定会挤兑。资金链断了,所有的生意,将会全盘崩溃。”
“朝廷为了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愿意合并他们的票号生意,让他们以资抵股。”
“享受的分红,将比他们经营时收入高上许多。”
“至于其它生意,他们不但可以继续经营,朝廷还可以给予他们帮助。俗话说‘人巧不如家什妙’,他们的织工再能干,十台织机也赶不上朝廷的一台织机出布快。”
康熙最后又道:“三个月内合并完成者,除了家中有一人可以封官之外,还可以入忠正祠,名留青史,享受后世敬仰。一个月内,没有意向者,将永远失去与朝廷合作的机会。”
倘若是其他官员,肯定会说,这不是与民抢利嘛。再说了,老祖宗有遗训,官员不可参商。
按皇上说的这情况,不但是官员参商,就连朝廷都参商了。
但眼前这两位,一个是罪臣,一个是犯了罪待罚。只有把差事办好了,自己才能翻身。哪里敢反对啊。
纳兰明珠问:“皇上说的忠正祠……”
康熙:“今日就开始寻地方动工。你们商议一下,修在什么位置合适。朕看西直门那位置就不错,挨着丰泽园。”
纳兰明珠:“……”好嘛,敢情是画了个大虚饼。
康熙笑道:“说到丰泽园了,待明年春天,朕准备派人去苏州试试两季稻。就是一年插两次秧苗,若是成功,稻米增产一半,那就可以把一部分稻田改为桑田,种桑养蚕织绸缎。把绸缎卖出去,国库有就了源源不断的进项……”
坐在一边旁听的太子,满眼崇拜地看着他的皇阿玛。他觉得他这个储君,和他皇阿玛的能力相比,差距太大了。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纳兰明珠和施世纶出去之后,康熙让人把候诏殿里的官员,全部叫了进来。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众人纷纷反对。
“葛尔丹在蒙古烧杀抢掠,已经占领了喀尔喀。索大人和佟都统这次回来,绕了五百多里路,才回京。朕准备出兵去收拾他,你们谁能拿出一千万两银子的军饷出来?不用一千万两,五百万两也行。只要有人能拿出来,朕永远不再提大清银庄之事。”
有人小声说:“八大皇商在民间影响甚广,万一起了民变,便得不偿失了。”
康熙猛拍了一下龙案,大声道:“你也说是万一。难道就因为万中之一可能发生的事,就什么都不干了吗?
这条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走过。但不等于行不通,我们可以摸着石头过河,往前走走看。”
兵部尚书附合:“臣认为皇上说的有道理,臣支持皇上的决定。”没有银子,就打不了仗。只有在打仗的时候,才能显示出兵部的地位。
康熙又道:“筹银子做军饷,是干什么用?是要买粮草。粮草的费用,大头是运费。皇商知道怎么省费用,知道怎么更好更快的达到目的地。让八大皇商来筹粮运粮,朕估计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军费。”
先前那些热血沸腾的话,原来有两名官员已经动摇了,正准备也跟着附合呢,听了康熙这番话,又坚定了反对之心。
运粮草那是肥得留油的差事,军中有多少人盼着赚这笔银子呢。
这日,争论到了中午,仍然只有兵部尚书支持。众人反对的理由各色各样,最大的理由是有违祖宗制度。康熙一点也没着急,这条路长着呢,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慢慢来。
等纳兰明珠和施世纶同皇商们谈的差不多了,再继续和朝臣们争论。
施世纶出宫后,去了和五阿哥约定的地方。沉声道:“皇上知道下官在京城,我们的计划兴许是泄露了。”
“那怎么办?”五阿哥惊慌道。
若真是败露,皇贵妃出不了宫不说,自己也会被重罚。要把有身孕的未来的皇后,偷送出宫,这是多大的罪啊?用“大逆不道”形容就是轻的。
“下官只是猜测。”旋世纶道:“皇上要用下官,眼前应该是不打算治罪。我们等等看情况。”
“等什么等?”五阿哥急切切地说:“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皇阿玛查不出来吗?怎么还没开始,就败露了?”
施世纶肯定地说:“是五爷那边的人出问题了,下官这边绝对是万无一失。”
五阿哥:“……”好吧,重活一世,和聪明人相比,脑筋仍是不够用。
施世纶看着他苍白的小脸,笑了笑,道:“五爷别怕。您就当不知,还照着原计划进行。”
五阿哥:“……”
施世纶:“顺着一条道走到黑,才有活路。”
五阿哥:“……”
施世纶:“五爷知道八大皇商都是哪里人吗?”
五阿哥:“……”谁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
施世纶:“全都是晋商。晋商奉行的是以信为名,以义制利。皇上看到我们心中有这份对皇贵妃的‘义’,也会从轻治罪。”
五阿哥:“……”道理是没错。皇阿玛待儿子们宽容,待朝臣们宽容。待嫔妃们可就不一样了。
真不敢想象,皇额娘没走掉,又回到宫里,皇阿玛会如何待她。
可他也没别的好办法,暂时只好听从施世纶的建议。
这日,佟宝珠以为,康熙肯定还会来畅春园,或者是说让她回宫。关于动力的问题,她提到在河边建场房,用水力带动纺纱机。
康熙还夸赞是好主意,并举例说唐朝就有以水为动力的筒车了。
正谈到这里,康熙说让睡觉,改日再谈。
一个话题没说完,不着急么?可就是有人不急。
佟宝珠等到了次日,也没等到康熙,倒是五阿哥来了。说是他担心九阿哥太调皮,在畅春园没人能管得住,所以请示了皇阿玛,在这里陪九阿哥几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九阿哥正蹲在旁边,拿着一柄小刀解剖青蛙,上衣和裤子上都是泥水。
九阿哥朝他翻了个白眼,不高兴地说:“谁要你管,我自己能管着自己。”
五阿哥这才看清楚九阿哥在干什么,他方才还在奇怪呢,怎么这么老实蹲在那里不动。
没等他说话,佟宝珠笑道:“九阿哥好奇青蛙肚子里装了什么,就让他看吧。今日从头到脚看个够,以后就不许再杀青蛙了。”
五阿哥比四阿哥小两岁,今年虚岁十一。但他的心理年龄远远地超过了这个数。所以和佟宝珠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像别的阿哥们那样随便自在。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次日,佟宝珠去集凤轩东边的后湖钓鱼,寻了理由把宫人支开后。
问五阿哥:“你记忆中的慧妃,最终的位份是什么?”
“慧妃?”梦中的记忆,遥远而模糊。五阿哥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没有慧妃这个人。前期只有惠宜德荣四妃,后来封了良妃。”
接着又道,“有一个博尔济特氏的姑娘,自小养在宫中,尚未晋封便离世了,皇阿玛追封她为妃。景陵妃园建成之后,她是第一个葬入的。不知是不是慧妃……”
突然转了话:“应该是慧妃,景陵妃园寝最初叫慧妃寝。”
佟宝珠望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顿时开心极了。康熙说,要封慧妃为贵妃。她还以为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未能晋封,所以历史上,没有慧贵妃这个人。
原来,慧妃自始至今,都是一个变数。
五阿哥沉声道:“皇额娘,你要重新考虑一下吗?也许这里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您顺利诞下了孩子,顺利地封了皇后,太子也顺利地继了皇位。”
又道:“大家都很好。”
接下来的几日里,佟宝珠陆陆续续地在五阿哥口中,得知了许多事。知道了前世的皇贵妃,是中毒而亡,当时有四个月的身孕。
时间是康熙二十八年,也就是明年。
至于中毒的原因,五阿哥也不清楚,只说是康熙查了许久,杖毙了许多人,也没能查出结果。
说到,五阿哥为什么冒着风险也要帮她。
五阿哥说:“皇额娘还记得康熙二十年的小年宴吗?那时候儿子不足两岁。吃绿豆糕的时候,被四哥夺走了。他一本正经的教育儿子,不许吃太多糕点,说吃多了糕点,就吃不下饭了。”
“他管不住儿子,就叫来了大哥。”
“儿子多次想过,四哥明明是德妃的儿子,为什么和德妃的性格一点也不像。后来明白了,这要归功于皇额娘对四哥教导的好。自小就教他,要爱护兄弟姐妹……”
“不是本宫教的好,是四阿哥本性就是如此。”娘看儿子,总是戴着过滤镜,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佟宝珠笑道:“你记事挺早啊!不到两岁的事,居然还记得。”
五阿哥:“不只是现在。前世,儿子记事也很早,康熙二十年的小年宴,儿子一直记得。所以,在老九和四哥争的时候,儿子从未帮过老九。这么多兄弟,儿子只感受到了四哥的真挚情谊。”
佟宝珠:“……”
这晚睡到半夜,佟宝珠突然哭了起来。哭的太狠,以至于动了胎气。还好畅春园里留的太医,都是妇科高手,给她施了针后,恢复了正常。
容嬷嬷问她怎么了。